夏渴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窗外，房间里只留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光线柔和地漫在床铺上，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晕出模糊的轮廓。空调的风轻轻吹着，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衬得被褥格外温暖。

　　易临喻没睡着，眼睛睁得圆圆的，在昏暗中盯着身边人的侧脸。习攸闭着眼，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平日里冷冽的眉眼此刻卸去了所有锋芒，显得格外温顺。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习攸的脸颊，皮肤微凉，触感细腻，像摸在刚剥壳的鸡蛋上。

　　习攸立刻睁开了眼，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刚睡醒的迷糊。“干嘛？”他的声音带着点刚开口的沙哑，却依旧不改毒舌本色，“手闲得慌？不如去把阳台的衣服收了，省得明天堆着发臭。”

　　“别啊，”易临喻嬉皮笑脸地收回手，却又得寸进尺地往他身边凑了凑，两人的肩膀紧紧挨着，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体温，“收衣服哪有看你有意思？再说了，昨天明明是你说今天要洗的，怎么还赖上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习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却没往旁边挪，依旧保持着很近的距离，“易临喻，你的记忆力要是能用到正经地方，也不至于上次模拟考文综才考一百二。”

　　“嘿，你这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啊！”易临喻不依不饶，也跟着翻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带着点刻意的黏糊，“那不是发挥失常嘛！再说了，后来你给我补了两周，我上次周测不就考了一百五十八？进步多大啊，你就不能夸夸我？”

　　“一百五十八值得夸？”习攸的声音闷闷的，从胸腔里传出来，带着点震动，“隔壁班的林薇每次都考两百二以上，你这点分数，也就够在及格线边缘蹦跶。”

　　“那不一样，”易临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习攸腰间的布料，布料是纯棉的，带着洗过的柔软触感，“我基础差啊，能进步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换做别人，说不定早就放弃了。也就你家男朋友我，意志坚定，还聪明绝顶。”

　　“脸皮厚也算聪明？”习攸的肩膀动了动，似乎想挣开他的怀抱，却没真的用力，“我看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能让你这么优秀的人当我男朋友，这还不算出息？”易临喻凑到他耳边，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点笑意，“说真的，习攸，有时候我都觉得像做梦。以前在学校，我都不敢跟你说话，觉得你跟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站在领奖台上的学霸，我是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的学渣，怎么看都不搭。”

　　习攸沉默了几秒，才冷冷地回了一句：“现在知道不搭了？晚了。”

　　“不晚不晚，”易临喻笑得更开心了，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印了一个吻，“我巴不得一辈子都不搭地黏着你。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去买奶茶吗？就是学校门口那家新开的，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结果店员把你的无糖奶茶做成全糖的了。你喝了一口就皱着眉，跟个小老头似的，还非要回去找人家理论，说‘口感偏差太大，影响饮用体验’，结果人家小姑娘吓得连忙道歉，还送了你一张优惠券，你又不好意思了，拉着我赶紧跑了，跑的时候脸都红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习攸的身体僵了一下，语气带着点恼羞成怒：“谁不好意思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跟她浪费时间。还有，我那不是皱着眉，是在评估问题的严重性。”

　　“好好好，是评估严重性，”易临喻忍着笑，顺着他的话说，“还有上次考试，我数学考了六十一点五，刚及格，你比我还开心。虽然嘴上说着‘才刚及格，有什么好得意的，下次要是掉下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但晚上特意给我煮了面条，还卧了两个荷包蛋，上面撒的葱花都摆得整整齐齐的。你是不是早就偷偷为我高兴了？”

　　“那是怕你饿肚子，影响下次复习。”习攸嘴硬道，声音却软了几分，“而且那两个鸡蛋是家里带来的，放着快坏了，不吃浪费。”

　　“对对对，都是为了不浪费，”易临喻笑得眉眼弯弯，手指轻轻戳了戳习攸的腰窝，“那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打篮球崴了脚，你背着我从操场走回宿舍，一路走一路骂我‘不长眼’‘活该’，但脚步放得特别慢，还特意绕开了坑坑洼洼的地方。到了宿舍，你给我擦药的时候，手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我。习攸，你说你怎么这么口是心非啊？明明心里很关心我，嘴上却总是不饶人。”

　　习攸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但易临喻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了许多，后背也微微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你倒是说话啊，”易临喻不依不饶，“是不是被我戳中心事，不好意思承认了？”

　　“无聊透顶。”习攸的声音依旧冷淡，却没了之前的生硬。

　　“不无聊啊，”易临喻凑近他的耳朵，气息拂过耳廓，“跟你说话怎么会无聊？就算你一直骂我，我也觉得有意思。对了，你上次是不是偷偷看我打球了？我明明看到观众席上有个身影跟你很像，穿的还是你常穿的那件黑色外套。”

　　习攸的耳尖悄悄泛红，语气却依旧强硬：“谁看你打球？我是去操场背单词的，顺便路过而已。”

　　“顺便路过能站半个多小时？”易临喻笑得更得意了，“而且我进球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嘴角动了一下，是不是在笑啊？习大学霸，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关心我，就是想看我打球。”

　　“易临喻，你能不能闭嘴？”习攸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再啰嗦我就把你踹下去。”

　　“你舍不得。”易临喻笃定地说，“你要是舍得，上次我把你的笔记弄脏了，你早就把我赶出去了。还不是一边骂我‘笨手笨脚’，一边熬夜给我重新抄了一份？”

　　“那是怕你上课没笔记可看，拉低班级平均分。”习攸嘴硬道。

　　“好好好，都是为了班级平均分，”易临喻笑着妥协，“那我问你，等高考结束，我们去旅行吧？就去你说过的那个有海的城市。”

　　“高考结束再说。”习攸的语气缓和了些，“现在想这些没用，不如多想想怎么提高分数。”

　　“我已经想好了啊，”易临喻立刻说道，“我每天多刷两套数学题，英语作文每天背一篇，文综知识点每天记一章。等我考上跟你同一所大学，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到时候，我要牵着你的手在校园里散步，让所有人都知道，习大学霸是我的男朋友。”

　　“你就这么确定能考上？”习攸的声音里带着点调侃，“要是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我就复读！”易临喻毫不犹豫地说，“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有一天我会考上的。反正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习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不用复读，我相信你能考上。”

　　“真的？”易临喻眼睛一亮，“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不是对你有信心，是对我的辅导有信心。”习攸依旧嘴硬，“毕竟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教你，要是你还考不上，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好好好，是你的辅导厉害，”易临喻顺着他的话说，“那等我们考上大学，要不要养一只猫啊？就养一只像你一样，看起来冷冷的，但其实很粘人的猫。我给它取名叫‘小攸’，怎么样？”

　　“无聊。”习攸毫不犹豫地拒绝，“养猫会掉毛，还得铲屎，影响学习和休息。而且，我不粘人。”

　　“你明明就粘人，”易临喻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上次我出差三天，回来的时候，你虽然嘴上说着‘回来就回来，吵死了’，但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抱着我抱得特别紧，还偷偷蹭我的脖子。我都知道，你就是想我了。”

　　习攸的耳尖瞬间红了，语气也变得有些慌乱：“我没有！那是因为你乱动，我怕你掉下去！”

　　“好好好，是怕我掉下去，”易临喻笑得更欢了，“那养只狗总行了吧？金毛怎么样？温顺又听话，还能帮我们叼快递。”

　　“不行，”习攸依旧拒绝，“养狗需要遛，太费时间了。我们以后上了大学，学业会很忙，没时间照顾它。”

　　“那好吧，”易临喻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那我们以后就先不养宠物，等我们工作稳定了，再养一只猫一只狗，好不好？到时候，我负责铲屎遛狗，你负责喂它们吃饭，我们一起带着它们去公园散步，想想就觉得很幸福。”

　　习攸没说话，但易临喻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又往自己这边靠了靠，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很幸福？”易临喻追问。

　　“一般般。”习攸的声音很低，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什么叫一般般啊？”易临喻不满足，“你得说‘超级幸福’‘非常幸福’才行。”

　　“你做梦。”习攸毫不留情地拒绝。

　　“好吧，”易临喻也不失望，依旧笑得很开心，“那我再问你，你有没有一瞬间，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后悔？”

　　习攸的身体僵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突然想知道啊，”易临喻的声音带着点认真，“毕竟我这么调皮，还总惹你生气，学习又不好，跟你一点都不般配。你会不会觉得，当初答应跟我在一起，是个错误的决定？”

　　“易临喻，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习攸转过身，面对着他，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格外认真，“我从来没后悔过。要是后悔，我就不会花那么多时间给你补课，不会跟你同居，更不会让你抱着我睡觉。”

　　易临喻的心瞬间被暖流填满，他看着习攸认真的眉眼，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真的吗？”

　　“废话。”习攸的语气依旧带着点毒舌，却藏不住眼底的温柔，“我习攸这辈子，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更不会跟让自己后悔的人在一起。”

　　“那我就放心了，”易临喻笑得眉眼弯弯，“我还以为你早就嫌弃我了呢。”

　　“嫌弃你又怎么样？”习攸挑眉，“嫌弃你也得忍着，谁让我当初瞎了眼，答应跟你在一起了。”

　　“嘿，你这话说的，”易临喻假装生气，“什么叫瞎了眼？我这么好的男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

　　“难找？我看是没人要吧。”习攸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要是没人要，我可就把你抢跑了！”易临喻说着，伸手将习攸紧紧抱住，“反正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了，想跑也跑不掉。”

　　“谁想跑了？”习攸的声音闷闷的，却伸手回抱住了他，“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幼稚怎么了？”易临喻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不就是喜欢我幼稚吗？不然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这么久？”

　　习攸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格外温柔，小夜灯的光芒映在两人的脸上，满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易临喻忽然想起第一次对习攸心动的场景，那是一个下雨天，他没带伞，只能站在教学楼门口淋雨。习攸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把伞递了过来。

　　“你还记得那个下雨天，你给我送伞的事吗？”易临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记得了。”习攸的声音闷闷的，明显是在嘴硬。

　　“我就知道你记得，”易临喻笑着说，“那把伞我现在还留着呢，放在衣柜的最里面。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你当时的样子，觉得特别感动。”

　　“一把伞而已，有什么好感动的。”习攸的声音低了下去，“而且，我当时只是怕你感冒了，没人帮我跑腿买早餐。”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很感谢你，”易临喻认真地说道，“如果不是那把伞，我可能还不敢靠近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们。习攸，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习攸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也是。”

　　就这三个字，却让易临喻的心瞬间被填满了，比吃了蜜还甜。他忍不住收紧手臂，将习攸抱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习攸，”易临喻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你有没有越来越爱我啊？”

　　习攸沉默了，房间里又陷入了安静。易临喻也不催他，就这么抱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知道习攸性子清冷，不擅长说这些肉麻的话，能听到他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字，他也满足。

　　过了好一会儿，习攸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易临喻的耳朵里：“……嗯。”

　　“就一个嗯啊？”易临喻得寸进尺地说道，“习大学霸，你也太敷衍了吧？能不能多说几个字？比如‘我也越来越爱你了’‘我超级爱你’之类的。”

　　“做梦。”习攸毫不留情地拒绝。

　　“好吧，”易临喻也不失望，依旧笑得很开心，“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认真回答我。”

　　“你说。”习攸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却还是同意了。

　　易临喻清了清嗓子，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带着点认真，又带着点他独有的漫不经心：“习攸，我爱你有什么好处吗？”

　　这句话刚说出口，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习攸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易临喻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和心跳。

　　过了几秒，习攸缓缓抬起头，眼神格外认真，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和毒舌，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他看着易临喻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有三条。爱我，学会爱我，永远爱我。”

　　易临喻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习攸认真的眉眼，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温柔，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习攸的脸颊，指腹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又充满了笑意：“好，我答应你。爱你，学会爱你，永远爱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

　　习攸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臂，主动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呼吸温热地洒在他的皮肤上。这是习攸很少有的主动亲近，易临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紧紧回抱住他，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而小心。

　　“习攸，”易临喻低头，在他的发顶印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好不好？不管是考试失利，还是家人反对，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困难，我们都不能分开。”

　　“嗯。”习攸的声音闷闷的，从他的胸膛里传出来，带着点依赖，“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也不会离开你，”易临喻认真地说道，“以前我什么都不在乎，活得浑浑噩噩，但现在，你就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为了你，我愿意变成更好的人，愿意去面对所有的挑战。”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习攸的声音轻柔了许多，“尽力就好。不管你考得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我们说好要去同一个城市，就一定会去。”

　　“好。”易临喻笑着点头，心里充满了力量。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拉开了一点窗帘，月光瞬间涌了进来，洒在两人的脸上。

　　月光洒在脸上，像水，像影，像爱。

　　习攸的身体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习攸，”易临喻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柔和轮廓，忍不住又开口，“你说我们以后在海边买个小房子好不好？每天早上被海浪声吵醒，晚上一起看日落，周末就去沙滩上散步，捡贝壳。”

　　习攸闭着眼，呼吸均匀，没回应。

　　“哎，你倒是跟我说说啊，”易临喻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喜欢带院子的房子，还是高层的公寓？我觉得带院子好，还能种点你喜欢的薄荷，夏天泡茶喝。”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房子的装修风格说到以后养的宠物名字，又说到退休后要一起去环游世界。

　　习攸始终没睁眼，只是在他说到“要把我们的照片贴满整个客厅”时，嘴角悄悄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呼吸却依旧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易临喻说了半天，见他没反应，低头看了看，发现他眼睫安静地垂着，确实像是睡熟了。他失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放得极低：“晚安，我的习大学霸。”

　　说完，他也闭上了眼睛，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在月光的笼罩下，渐渐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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