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续费指南

　　下面将为大家展示虚度光阴界内资深人士顾陈精心准备的一天。

　　——其实就是什么都没准备。最好的表演者擅长即兴，最优秀的水手享受随时随地与海洋共舞的感觉。

　　首先，水手顾陈热爱未知的一切，厌倦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

　　一成不变的生活令人头疼、乏味、失去动力，严重时还会出现无力、恶心等症状，需要立即干预。

　　不过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要惊慌，随便一件小事就可以打破僵局，重建只属于你的秩序，把生活掌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还需要注意一点：“秩序”久了就会变成“规律”，而“规律”又和“一成不变”有一些联系，所以这个时候就又需要一点改变。

　　——由此来给自己创造一些新鲜感，为生活注入些许活力。

　　就像化学方程式那样。“配平”。不过顾陈喜欢叫它“生活的自由变奏曲”。

　　第一步：睡到自然醒。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睡眠是一天的起点，熬夜和通宵不算；如果连睡眠都要用闹钟来规定时间，那么主导你的就还是昨天的自己，而不是当下的自己。

　　你当然可以把那个几乎每天都响的闹钟当作自己的摇篮曲，但是相信我，第二天那个时候的你将会讨厌前一天晚上没关闹钟的自己。

　　第二步：去家门口附近的公交车站，哪个方向看当时的感觉和心情；跳上到那里之后向你开门的第一辆公交车，无论你熟不熟悉；然后在外界的风景让你产生一探究竟的欲望时下车。

　　如果有地铁的话也可以。不过坐地铁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只能通过站名和站台的景象来做决定。

　　或者单凭你的心。

　　相信我，在使用直觉下决定的时候，关键点不在于外界，而在你自己。

　　备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带上你的朋友，无论她/他想不想去。倒不是说一个人出去会有多孤单、无聊或者是其他原因，而是带上朋友的话可以多太多的消遣。

　　顾陈带上了她的朋友。

　　——还没睡醒的裴清宴。

　　这是她新交的朋友，也是她为数不多可以邀请的朋友之一。毕竟同频的人相遇是一种礼物，而且相当靠运气。

　　朋友没睡醒也没关系，或者说还是一件好事。虽然这个时间点已经算下午了，不知道对方睡的是一天当中的哪个觉，不过愿意在假期的睡眠中选择和你一起出去玩本来就相当珍贵。并且“没睡醒”代表ta把这段时间的主导权交给了你，为了感谢这份珍贵和信任，顾陈将谨慎地凭直觉行动。

　　决定他们今天行程的第一站。

　　也可能是唯一一站。

　　顾陈把旁边昏昏沉沉的裴清宴拽下车，这次“就是这里”的声音很强烈，可能是因为她对这座城市依然很陌生，看到不一样的地方想要下车的感觉才会如此明显。

　　他们下了车，这里是一片现代人造古镇，首当其冲作为门面的是连锁咖啡店和披萨店。大概是正值暑假的缘故，这片街区人很多，各种活动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外围的店名都太大众了，顾陈没什么光顾的欲望，看样子裴清宴也没有。他们径直往里面走去。

　　“你平常来这边来得多吗？”

　　“……基本不来。这地方除了外观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业广场。加上外观也没什么特别的。”

　　下一步同样很简单。漫无目的意味着更多可能性，精打细算不如放空大脑，毕竟如果大脑还在工作，那又谈何“虚度光阴”呢？

　　接下来就是在这里闲逛。随便找家店进去，待上一会儿就出来，消费或者不消费都可以。如果这家店提供的是食品，那么就随便点一些东西并评价它们的味道。如果不是，那就看自己的眼缘。

　　“花费金钱”。

　　这听起来是一件很罪恶、并且满足条件才能消除这份罪恶的事。

　　如果不是有需求，你切实地需要这件东西，并且这件东西能够很真切地作用到你身上，而不是一些虚头巴脑的用处，比如当一件单纯的、与风水无关的摆设；

　　如果不是有这个资格，比如这个钱是自己挣来的，你拥有对它百分之百的掌控权，而不是你家里人，或者你已经带给家里人同等的、或者更多的价值，那么花钱就会是一件很有负罪感的事情。

　　并且这种感觉会伴随你很久很久。

　　说到这里要感谢顾陈的家人。散都散了，她就算有负罪感也找不着对象。

　　“……这个看起来就不好吃。希望它能证明我是错的。”顾陈把眼前的粉红色块状体塞进嘴里。

　　……失败了。

　　“有点像……”顾陈艰难地把它咽下去，“在吃橡胶。”

　　“那我不吃了。”裴清宴相当幸灾乐祸地去对面的连锁店买了两个冰淇淋。

　　这种冰淇淋量挺大的，他们端着坐在街角的长凳上吃。

　　今天很闷热，是个阴天。

　　顾陈刚把她点的甜品吃完，那东西也许算不上甜品，不过她暂时想不出其他的称呼，奇怪的味道还残留在口腔里。

　　往来的行人大多经过得很快，很少有在这里停留的。在吃冰淇淋的间隙，他们都在看眼前的川流不息，像观看一部没有主题的电影。

　　“……上次来这里还是寒假。”裴清宴开口。

　　他想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说：“我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还有一个弟弟？”

　　“……没有。”

　　但听到过。有一次……有一天晚上。

　　“但你大概知道？”

　　“……嗯。”顾陈撒不了谎。

　　裴清宴失笑：“这小区什么隔音。”

　　“老小区嘛。”顾陈说，“有一次，你不是还跟我说，听到我在放你喜欢的乐队的歌吗？”

　　“也是。”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性别的。”裴清宴又说。

　　“……那你之前怎么称呼他？”顾陈转头问他，“你们就没见过一面？”

　　“没有。你和你爸那个私生子都见过面吧？”

　　“哈。是啊。”顾陈想笑，“而且还非常戏剧化。”

　　“你不知道，”顾陈接着说，“当时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在前一天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个人，还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学，经常找我茬的那种……”

　　“你这个，感觉比我的经历要夸张好多啊。”裴清宴自愧不如，“我就只是在我的亲弟弟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人而已。不过他的存在也是我巧合之下发现的。”

　　“哈，”顾陈无语地笑了，“……都什么事儿啊。”

　　“所以我挺喜欢我这个名字的。”顾陈说，“回顾这个世界，周围都是陈词滥调，我自己又乏善可陈，完美啊。”

　　.

　　两人各自感叹了一下，然后一对情侣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吵架，他们都默契地暂停聊天，切换到接收外界信息模式。

　　“我们这样，有点不道德。”顾陈移到裴清宴耳边轻声说。

　　“难得缺德，而且是我们先坐在这的。”

　　听了一会儿，战况是挺激烈，起码语气是这样，但是内容颇有点鸡同鸭讲的意思。

　　裴清宴拿着勺子挖底下还硬着的冰淇淋，一边压低声音：“他说的一点逻辑都没有啊。”

　　“别在意逻辑了，”顾陈凑近了点，以同样的音量说，“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说完话就失忆了，讲完就忘。但是情绪还在。”

　　不过节奏真的很快。就这么点时间，他们居然已经快进到和好了。

　　“就这么结束了？然后呢？”

　　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甜甜蜜蜜了。刚才的吵架犹如做任务或者例行公事一样。

　　顾陈觉得匪夷所思，对上裴清宴另一双匪夷所思的眼睛。

　　“……这不对吧。”顾陈不理解。

　　“……”

　　“感觉我们白听了啊。”

　　“……是啊。”

　　那对情侣又突然地离开了，就如他们来时那样。顾陈调侃：“谈恋爱有什么用啊，不都是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什么陪伴、扶持，这点温暖都没有贪恋的必要，绝大多数到不了死亡这一关就早消散了。”

　　裴清宴接着讲：“是啊，努力有什么用啊，金钱，名利，挣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命花，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对啊。”

　　“就是。”

　　然后还没对视就忍不住先笑起来。顾陈笑起来好像一只使坏得逞了的狐狸。裴清宴几乎能看到她头顶的耳朵和身后时不时晃一晃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笑完了，顾陈说：“每次这种时候我妈都会叫我说‘呸’。”

　　“你说过吗？”裴清宴问。

　　“当然。”顾陈回答得很快，“我每次都说。”

　　哈哈哈哈。

　　“除了费点口水，没有别的损失。”

　　“行。”裴清宴点头，“呸呸呸。”

　　顾陈加码：“呸呸呸呸。”

　　顾陈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

　　“不过他们对性别这块的反应都挺激烈的。又把它当成借口，又把它当作武器。”刚才他们的语气让顾陈想起陈茹君和顾昌毅。

　　裴清宴回忆了一下，说：“因为现实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现实，大家需要这种借口和武器，各种说辞又都能有无数种证据证明。但性别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决定的，完全是在胚胎形成之前就决定了的事。不好的地方去怪性别不公平，好的地方又拼命标榜自己，怨恨、攻击，反正出发点都在于自己，现实到底是怎样根本没多少人关心。不过也幸好还有真正关心并做出行动的人。”

　　“我想成为这样的人。”顾陈说，“嗯，不只是性别，还有很多其他的、可以改变的事情。”

　　“……会的。”

　　.

　　一阵沉默过后，顾陈开口：“其实我可会表白了。”

　　“那你谈过很多恋爱？”

　　“没有，我对一个人的喜欢就到表白为止。”

　　裴清宴失笑，他实在很好奇：“来一个呗？做个示范。”

　　“对你吗？”

　　“嗯哼。”裴清宴已经在等待了，看样子像是在等待什么圣诞节礼物。

　　“嗯……我想想啊。”

　　裴清宴作聆听状。

　　顾陈想说个最恰当的，为此思考了半天。

　　有了，她打了个响指，特意转过去跟他对视，用自己最真诚的眼神：“……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我自己。”

　　裴清宴脸上不知道什么表情，在她说完之后就偏过头去。

　　顾陈接着解释：“……嗯，偏离航道的我自己。”

　　……这种表白？裴清宴回过神品了一下，朝顾陈挑眉。

　　“一般对别人只说前八个字。但是对你要真诚一点。”

　　裴清宴好像有点理解了：“所以才和我做朋友？你周围是不是都是这种……能让你偏离航道的朋友？”

　　顾陈攥扁装冰淇淋的纸杯，把它抛到路边的垃圾桶里，问得很笃定：“你难道没有跟我一样的朋友？”

　　“……那跟你还是不太一样的。”

　　顾陈笑：“我的朋友和你也不太一样。”

　　.

　　下一步。这是第几步了来着？无所谓。以上全是无稽之谈，其实一步都不用遵守，当废话听听算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这一天的最后是大概率会出现的戒断反应。

　　没隔几天又要去上学。

　　“……不想上学。能不能一直是这样的生活啊。”

　　不过无所事事和忙碌会把彼此衬托得更加珍贵。

　　放宽心，适当的起伏和对比能让生活更愉悦，虽然相应的也会更痛苦。不过这两者总是成正比，不是吗？

　　或许有例外的情况，不过顾陈本人还没发现。这也许会是她接下来着重研究的方向。

　　最后的最后，当然还有彩蛋。

　　和假期相关联的肯定是作业。而顾陈几乎一点没写。

　　假期的最后一天，顾陈和裴清宴两个人齐齐在咖啡馆里补作业。在此之前，顾陈已经在他们家里都尝试了一遍，但她和裴清宴都毫无状态和效率，而图书馆里又人满为患，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也许并非下策。

　　希望不要补到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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