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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碎片
“你怎么知道碎片藏在那里?”壹接过那块泛着暗纹的琉璃碎片,指尖萦绕的淡绿色灵光将碎片完整包裹,细碎的纹路在光晕中愈发清晰,甚至能看见边缘残留的一点墨绿色痕迹——那是忘川水干涸后的印记。
祝柊清指尖还捏着那只铜杯,指腹摩挲着杯沿的雕花,闻言便将杯子轻轻放回桌面,转而拿起旁边的锡酒壶晃了晃,壶中液体撞击内壁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像某种细碎的警告。谁也说不清,这壶中是否还藏着能腐蚀血肉的忘川水。
“我早在第一次检查话事人尸体时,就发现他右手死死攥着,还藏在身下,姿势怪得很。”祝柊清指尖划过酒壶冰凉的壶身,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当时蛇族长老在旁边吵着要抓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我趁乱掀开他的手,才看见这枚碎片卡在指缝里。想来是他死前拼尽全力留下的线索,可惜差一点就被蛇族长老的聒噪盖过去,连碎片都差点被他踩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碎片边缘有酒渍,和案发现场散落的琉璃酒具纹路一致,大概率是凶手行凶时打碎的酒杯残片。”
“会是后厨的人做的吗?”壹指尖轻轻摩挲着碎片边缘,试图从上面找到更多指纹或气息残留。
祝柊清摇了摇头,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在梳理线索:“不止后厨。负责检查食物酒水的小妖可以动手,摆酒具的仆人、甚至靠近过酒桌的宾客都有机会。毕竟忘川水无色无味,只要趁人不注意滴进酒里,根本没人能发现。”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不过范围总归是缩小了些,不是吗?至少能确定,凶手一定是能接触到宴会酒水的人。”
“难说。”壹抬眼看向他,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比如话事人尸体上缠绕的黑气,你还没解释来源。那气息阴冷刺骨,和期苑常用的术法有些相似,却又带着几分生涩,不像是我们族人的手法。”祝柊清摸了摸下巴,指腹蹭过皮肤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你们期苑,这次除了你,没派别人来百鬼夜行?毕竟这种场合,你们向来不会只派一个人。”
“怎么会?”壹话音刚落,一道与他身形几乎完全一致的黑影便从他身后的立柱阴影中浮现——那黑影同样穿着绣着暗纹的黑袍,脸上戴着同款的青铜鬼面,连站姿都如出一辙,只是周身的气息更淡,像一团随时会消散的雾。“这位是我的分身,没有实体,全靠我的力量支撑。之前就是他在暗中跟着你,确认你的行踪,也帮我盯着宴会里的异动。”
祝柊清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向那分身伸出手:“没想到你会把这种事直白说出来。我还以为你们期苑的人都喜欢藏着掖着,事事留三分余地。”分身竟真的伸出手,与他轻轻交握,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又虚无,像握住了一团冷空气,动作僵硬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他有自我意识吗?比如能自己判断该跟踪谁,该忽略谁?”
“没有,所有动作都由我远程控制。”壹摆了摆手,那分身便如同融入墨色般,悄无声息地退回阴影中,连一点气息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祝柊清抱臂轻笑,眼底带着几分玩味:“天哪,你就这么轻易把分身的事告诉我了?这可是很明显的不在场证明——你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反而会让你的嫌疑更大。毕竟谁也说不清,案发时你到底是在我身边,还是用分身去做了别的事。”
壹却不急不躁,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托着下巴,青铜鬼面后的目光似乎带着笑意:“但大人心中,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他顿了顿,语气坦然得近乎直白,“就算我的嫌疑再大,某些人的手脚也已经急不可耐地露出来了。比如蛇族长老,从一开始就盯着我不放,像是怕我查出什么;还有那个负责检查酒水的小妖,刚才在偏殿外躲躲闪闪,眼神都不敢跟我对上。况且,人家本就想栽赃给期苑,我就算拿出再多证据,该被怀疑还是会被怀疑,倒不如坦诚些。”
“看得倒是通透。”祝柊清被他这副从容模样逗得挑了挑眉,故意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就不怕我突然变卦,包庇真凶,转头就把你卖了?毕竟把你推出去当替罪羊,说不定还能早点结案,省得麻烦。”壹低头看着手中的琉璃碎片,指尖的绿光轻轻闪烁,像是在安抚碎片上残留的怨念:“人生本就是一场交易。大人既然愿意把自己受伤的右手露给我看——那可是你最大的弱点,还对我保持信任,愿意跟我分享线索,那我自然该给予同等的回报。这没什么复杂的,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他抬眼,鬼面后的目光坚定,“而且我相信,大人不会就这么背叛我。毕竟,除了我,没人能帮你更快找到凶手,不是吗?”
祝柊清沉默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壹黑袍下脖颈处的阴影,那里的布料因为呼吸轻轻起伏,仿佛能透过那片黑暗,看清面具下的眉眼。他想起刚才壹为他止血时,指尖传来的温度,想起对方刻意避开他受伤右手的细心——这些细节,都不像是一个会随意栽赃他人的恶人会做的事。片刻后,他忽然笑了,指尖敲了敲酒壶,发出清脆的声响:“确实,你说得没错。我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背叛你对我没好处。”他拿起酒壶凑近鼻尖,浓郁的酒香混合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若不是知晓忘川水的阴毒,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壶上好的桂花酿。“不过有一点我得纠正你——我并非永远不会选择背叛。我做决定,看的从来都是实际情况与利益权衡。”
他语气忽然沉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我曾经抛弃过一个孩子。他当时被困在人间的执念里,我本可以带他出来,却因为怕惹上麻烦,故意绕开了他的魂魄,让他重新跌回生活的深渊,最后消散在阴阳交界处。”他顿了顿,指尖用力捏紧酒壶,指节泛白,“我虽有‘慈爱’的名声,但你也别把我看得太圣母。在我眼里,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壹藏在黑袍下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所以?你想说什么?”
“所以……”祝柊清将酒壶缓缓递到壹面前,壶口还残留着一点酒渍,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眼神却锐利如刀,“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的推论,相信我不是来栽赃你的,就把这壶酒喝下去。若是不相信,那我们这场算不上合作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查我的案,互不相干。”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补充道,“要试试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真是凶手,想必有办法化解忘川水的毒性吧?毕竟你们期苑的人,向来擅长处理这些阴毒的东西。”
壹盯着那酒壶,指尖微微一顿,似是迟疑,又似震惊。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你很喜欢把人逼到两难的绝境。要么承认自己是凶手,要么喝下可能掺了毒的酒,怎么选都讨不到好。”
“只是保持应有的谨慎罢了。”祝柊清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看着壹伸手接过酒壶,心情颇好地补充了一句,“毕竟人心隔肚皮,尤其是你们期苑的人,谁知道面具下藏着什么心思。如果你真的喝死了,倒也正好证明了我的猜测——你就是凶手,只是没想到我会用酒来试探你。”
壹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没人说过你说话太冲吗?句句都往人软肋上戳,一点情面都不留。”
“有啊。”祝柊清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不过她早就从期苑走了,再也管不到我了。听说后来去了人间,做了个普通的花匠,再也没碰过阴阳界的事。”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有时候想想,她倒是比我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壹用黑袍的下摆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仰头,将酒壶中的液体缓缓饮下,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喝的不是可能藏着剧毒的酒,而是普通的茶水。淡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滴在黑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待他放下酒壶时,壶身已然见了底,连最后一滴都没剩下。他用指尖擦了擦唇角,看向祝柊清,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赢大人一点信任,真是不容易……现在,可以相信我不是凶手了吗?”
祝柊清高兴地点了点头,眼底闪着得逞的光,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很好。接下来就等着看吧,要是你惹凶手不爽,说不定你胃里的酒,会突然变成忘川水呢。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毕竟是你自己选的路。”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静默。大厅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祝柊清站起身,在大厅里随意踱步,目光扫过桌上残留的酒食与散落的杯盘——有些糕点被咬了一口,上面还留着齿痕;有些酒杯倒在桌面上,里面的酒液已经干涸,留下一圈深色的印记。他走得很慢,像在逛街般悠闲,却在每一个酒具旁都停留片刻,似乎在寻找什么遗漏的线索。逛了两圈后,他又坐回原位,四仰八叉地倒在椅子上,活像个没骨头的人,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壹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人走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大厅里逛到天亮。”
“走了。”祝柊清睁开一只眼,盯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失望地咂了咂嘴,“你还真把它喝完了啊……我还以为你会犹豫半天,或者找个借口推脱呢。”
“若是大人想喝茶,我现在就去外面的铺子买。”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毕竟这大厅里的酒,谁也不敢保证安全。”
其实祝柊清早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把酒壶里的酒换成了普通的桂花茶——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用忘川水试探壹,只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确认他是否真的有合作的诚意。听到壹的话,他忍不住笑了,坐直身体,语气恢复了严肃:“说正事。你知道话事人尸体上的黑气是怎么来的吗?那气息虽然像期苑的力量,却又带着几分生涩,像是没学透的半吊子用出来的。”他顿了顿,又问,“你跟凶手,是不是有什么私下的交易?比如故意放出黑气,让所有人都怀疑你,好帮真凶转移注意力?”
“我不常抛头露面,在阴阳界没什么熟人,更不会跟凶手做交易。”壹解释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黑气应该是凶手从其他修习阴术的妖怪那里偷来的术法,故意模仿期苑的气息,就是为了栽赃给我。毕竟期苑在阴阳界的名声本就不好,只要有一点相似的痕迹,所有人都会先怀疑我们。”
“哦,原来如此。”祝柊清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木纹,“这么说来,凶手不仅心狠手辣,还很会利用人心。知道所有人都忌惮期苑,就故意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壹,眼底带着几分急切,“你派去跟踪的分身,有消息了吗?那个躲在偏殿外偷窥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还跟着。”壹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为了不打草惊蛇,分身一直隔着一段距离盯着,没敢靠太近。那家伙穿着一身灰衣,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却一直绕着偏殿打转,还时不时往里面看,像是在确认我们查到了什么程度。从他的动作来看,极有可能就是凶手,或者至少是凶手的同伙。”
“太可靠了!”祝柊清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大陆,“我是认真的,你这种近乎‘另一个自己’的分身,简直能大大提高做事效率!要是哪天我不想出门,还能让它替我跑腿买东西、查线索,多方便啊!有制作秘方吗?比如需要什么特殊的材料,或者要修炼什么术法?”
“没有。”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分身是靠我的异能凝结而成的,很消耗心神,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多谢大人夸赞,但你想挖墙脚挖到我这没实体的分身,恕我不能同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祝柊清微微凹陷的脸颊上,补充道,“而且我怀疑,你是真的饿了,才会打我分身的主意——毕竟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你除了刚才喝了点茶,什么都没吃。”
祝柊清瞬间蔫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好吧好吧,不跟你抢分身了。反正就算你愿意教,我也未必学得会。”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我们走喽,再待在这里也查不到什么新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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