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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
当这一次许乐的灵魂回到许意的身体里的时候,他原本遗忘的再次被提醒起来。比如,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不是真正的许意。
在热闹的大年初一的早晨,总有几个地方透露出格格不入的宁静,靖南高中已经放假的操场,楼下常吃的那家外地人开的面馆。
还有就是,此时此刻的餐桌。
经过昨天晚上母女之间的争吵,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那个,我今天要去看电影。”许乐思前想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想打破原本的寂静。
对面的两个人吃饭的动作同时停滞了一瞬间,空气好似凝结,几秒过后,母亲的眸光微闪,用很轻的声音回了个:“嗯。”
许禺一直低着头吃饭,连目光都没有投过来。
气氛又回到原有的沉默。
于是许乐的勇气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用力的握了一下手中的筷子,将今年的第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饺子送进自己的口中。
他将嘴里的饺子吞咽下去。
早餐一共吃了六个饺子,其中只有一个是熟的。
但餐桌上的三人,谁都没有提出异议,无声地吃着,只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声响。
许乐走出家门的时候,恰好刮起了一阵风,寒冷的风将许乐阴郁的心情吹散了一层。
他像是逃出一个了密闭的火炉,连呼吸都变的流畅了。
顺着马路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他看到树下站着的挺拔身影。
眼前的场景已经看过许多遍,上学的时候,每天早晨唐浔都会站在那棵树下等他一起上学。
可今天又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因为这是新的一年里看到唐浔的第一眼,或许是因为这是差一点就见不到的场景。
于是许乐看了很久,直到眼前的人笑着挥手叫他过去。
“站那干嘛?半天不动,愣了啊?”
“嗯,”许乐不置可否,“你好看,多看几眼。”
唐浔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将目光慌乱地移向别的地方:“少来。”
“你不喜欢我这么说?”许乐盯着他不依不饶。
唐浔本来想嘴硬地说不喜欢,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反正我不吃这一套。"
即使是这么说,依然不怎么有底气。
“哦,不吃这一套啊。”听上去貌似苦恼,嘴角却噙着笑,他靠近,利落快速地在对方嘴角处亲了一下,后退站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
“这套呢?”
唐浔脸瞬间红了,嘴角扬起,又硬生生地让自己压下去了,一本正经地回:
“这套还行,就是时长差了点,”他像是在评价一套勉强达到及格线的试卷题,总结道:“以后多练练。”
“那辛苦你以后陪练。”
“行啊。”听着像是不情愿,但偏偏双眸像是藤蔓般缠过来。
许乐被看的脸有点热,抬手推了下唐浔的后背:“走吧,再墨迹电影片尾曲都该开始唱了。”
坐在电影院最后一排的座椅上的许乐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对唐浔这个人的开发可能远远不够,偶尔他会不理解对方的一些做法。
就像现在。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在各大影片挤破脑袋各显神通争票房的贺岁档,唐浔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淘出两张谍战片的电影票来的。
还是手撕鬼子的那种谍战片。
不是,要不咱跟小孩一桌呢,咱看个贺岁档最稳票房《熊出没》呢?
奈何旁边这位丝毫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妥之处,显然已经看进去了,脸上的表情和上课听老陈讲重点的时候如出一辙。
许乐闭上眼睛,将手指抵在额头,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看吧看吧,勿忘历史,吾辈自强。
他重新睁开眼睛。
大屏幕上,恰好演到女战士用自己的鞭子将敌人勒死。
建设失败,他又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在一片战火夹杂着令人出戏的哀嚎中,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了过去,放在对方柔软温热的手心里。
电影院的音箱恰好在两人头顶,炸弹爆破的声响咚得一声,震得许乐心脏晃了一个节拍。
耳边战火连天的音效震耳欲聋,自己的手指被对方从小拇指捏到拇指,又从拇指捏到小拇指。
枪声响一下,换一个手指捏。
直到许乐觉得自己的指纹都快让唐浔擦掉了,他身子往旁边歪了歪,凑近唐浔的耳朵:“你在这给我舒筋活血呢啊?”
唐浔的脸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转过来,温热的双唇轻轻划过对方的脸颊。
“嗯,对身体好。”一本正经地瞎掰。
许乐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唐浔身体前倾,吻落下来。
于是许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两人的唇轻轻贴着。
头顶音箱响了一整部电影的枪炮声停止了,屏幕暗了下来。,
唐浔捧住他的脸,将这个吻深入。
直到屏幕重新亮起,头顶的音箱响起了胜利的号角声。
许乐将滚烫的脸颊藏在手心里,调整着变得急促的呼吸。
可突然他灵光一闪,抬起头,跟拨浪鼓似的转着脑袋仰着脖子在周围四处望。
“这部电影,拍档的影厅没有摄像头。”对方靠过来,轻声说道。
果然,自己对唐浔的开发,不足百分之五十。
一直到电影散场,许乐都觉得自己以前对于唐浔的认识,应该是有着很大的偏差。
自己曾经为了赚取药效值,脸往兜里一揣,无所不用其极的同对方进行肢体接触。
如今不用靠这个赚药效值了,羞耻感非常滞后的出现了。
嗯?不对?谁说不用赚药效值了!!
终于,在被九毛钱音效荼毒两小时已经有点懵的脑子,突然出现了一条清晰的理智。
给叮咚的承诺还没完成呢,我就这么忘干净了?
果然,谈恋爱要命啊。
为了能有命谈恋爱,许乐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一边啃着排骨一边慎重地跟唐浔交代着自己下午必须得去养老院。
“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去看看…..”许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我不能告诉你,我必须去,不去小命就快没了吧。
“行吧,等吃完饭就去,你慢点吃。”唐浔见对方脸上那为难的表情,没再多问。
等两人去到养老院的时候,已是下午。
冬季的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给萧瑟的大地笼罩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
养老院里还算是热闹,孤单的人在这一方土地上,彼此为家人。
两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吴奶奶刚睡醒,脸色看上去相较于之前好了些。
老人的眼皮耷拉着,甚至遮盖住了四分之三的瞳孔,只能看到一点点瞳仁。可就连那一点,都是空洞停滞的,望着固定的某一处,半天都不会移动分毫。
许乐皱着眉头,忽然觉得有些艰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的老人交流。
“吴奶奶,您好记得我吗?”许乐尝试着问道。
见她并无太大反应,许乐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掏出来那块方蓝格子的手帕,抬起手递了递,“这个,您记得吗?您送我的。”
可对方还是没有回应的样子,只是将目光从黑着屏幕的电视上移到了阳光照进来的灰色的窗台上。
许乐的手指弯曲了些,将手心里原本平整的手帕捏皱。
唐浔在他的脊柱处上下来回的轻轻摩挲了几下,低沉地说道:“慢慢来。”
许乐吸了一口气,感觉闻到了一股类似于老式雪花膏的味。
“您当时说,这个原本是给您孙子绣的,上面有个小老虎。”
老人的微微隆起的颧骨连着下眼睑都微微抽动了一下,接着嘴唇微张,眼神平行地移动到许乐的嘴巴上。
“孙子。.”那声音像是磨砺在喉咙里许久,终于被吐出来的砂石,嘶哑颤抖。
许乐刹那间觉得愧疚感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自己手中已经皱成一团的手帕被人拿走,接着唐浔在自己的手腕处轻轻捏了捏。
唐浔蹲到床边,将手帕塞进老人的手里,“您看看,是不是这个手帕?”
这句话像是顺利传到了老人的耳朵里,她将手帕捧起来,一点一点的捋着看,看得很细致,最终停在了那个由黄色和黑色线绣的老虎图案上。
许乐看过去,老人诡异弯曲的小拇指还是像第一次见般触目惊心。
他目光偏移,发现原来人了年纪之后,有的地方的皮肤会变得很薄。
比如手背,能看到透过皮肤映出来的青色的血管,在黑褐色斑点的包围下,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从不同方向延伸过来,最后汇集到一处,通向同一个地方。
“回家,咱啥时候能回家啊?”老人突然抬起头来,第一次跟许乐对视,“回家,能回家了吗?”
老人的目光分明带着点怯生生的小心翼翼,可许乐就觉得这一眼的冲击力就像是从高空下突然掉落的玻璃瓶子,一秒不到,碎的四分五裂飞溅开来。
溅起的碎玻璃,悉数盛在老人的眼眶里,阳光一晃,闪着几滴光。
他想,他知道老人的愿望是什么了。
可惜他没办法做到。
跟院长沟通后,发现吴奶奶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长途跋涉,只好作罢。
但他还是想去吴奶奶的村子看看,像是一种莫名的指引,在告诉他非去不可,一想到就会令自己的心脏胡乱的跳个不停。
“我陪你一起。”唐浔没问为什么,没问在哪里,没问怎么去,只说陪你一起。
许乐和他对视,觉得心安了不少,朝对方点了点头。
这时,院长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下。
吴爷爷打开门,跛脚的原因令他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他就这么走了进来,站到了两个人面前。
开口说道:“我带你们去。”
许乐先是盯着吴爷爷的脸看,眼下那一条条深褐色的纹路,似乎藏着巨大的悲伤。
接着目光下移,落在变了形的左腿上,许乐突然发现那条腿弯曲的形状和吴奶奶的小拇指,几乎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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