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

　　大年初二，他们还是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时熙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陆瑾珹真的让她没辙了。
　　“那你不许过度劳累，作息得听我安排。”
　　“好。”陆瑾珹连连点头，表现自己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天气预报报道昨天刚下过雪，下飞机的那一瞬间，时熙冻得直哆嗦。她虽然在北京待了四年，但这里还是远比锦市要冷的多。
　　两人把行李放到酒店以后，时熙一头扎进了小胡同里。
　　她的耳根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了。
　　陆瑾珹不知何时从街两旁的小店里面买了一个软绵绵的珊瑚绒耳罩，粉嘟嘟的。时熙仍在一脸兴奋地翻弄着摆台上摆放的各式明信片，完全没有注意陆瑾珹。

　　“转身。”
　　时熙捏着一张画着万里长城的明信片茫然回头，忽觉耳畔一暖。陆瑾珹将耳罩替她带上，修长的手指小心拨开被耳罩有些压到的碎发，时熙冷不丁地缩了缩脖子。耳罩将冬日的寒风隔绝，只留下耳膜骤然振动的心跳声。
　　时熙红了脸，轻晃手中的明信片。
　　“要写一张吗？”
　　“好。”

　　陆瑾珹陪时熙走进了店中，帮她付好了钱，站在时熙一旁，静静注视着她。
　　时熙注意到了陆瑾珹的视线，连忙遮住了自己的明信片。
　　“不许看，不许看，你也去写一张。”
　　“我没什么想写的。”陆瑾珹有点好奇她会写什么，所以自己定然是不能写的。
　　“那你必须写点东西。”时熙回到摆满明信片的地方，挑了一张画有京大油墨画的明信片递给了陆瑾珹。
　　“你写这张。”
　　“哦。”

　　高脚桌前，两人提笔写下。
　　陆瑾珹写的很短，“希望明日醒来，我仍能再次看见你。”填好收信地址，他便将明信片递给了店员。
　　时熙写了很长的一段话，陆瑾珹本想偷偷瞥上一眼，时熙动作却比他快得多，提前遮住了写下的东西，还回眸凶了陆瑾珹一眼。

　　两人走出来小店，陆瑾珹随口一提，“你写的什么啊？”
　　时熙嘟着嘴连连摇头，她是不会告诉他的，怎么这家伙现在好奇心这么重，以前天天一副世人与我皆无关的高冷，现在倒是对啥都感兴趣了。
　　“走吧，带你去吃冰糖葫芦。”

　　玻璃柜中摆着一排排裹着晶亮糖衣的山楂，时熙两眼瞬间放了光。
　　“老板，来两串！”
　　“好嘞。”老板笑盈盈用糯米纸包裹好，分别递给了两人一人一串。
　　“谢谢老板！”

　　陆瑾珹只是举着那一串糖葫芦，并没有动一口。
　　“我不吃这个，这串你也吃吧。”
　　时熙自己的那一串早已飞快地解决了，她看向一口还没吃的陆瑾珹，轻轻叹气，接过了他手中的那一串，轻咬一口，明明很好吃嘛，他怎么跟看到了毒药似的。
　　“你尝尝嘛，很好吃的。”时熙将糖葫芦递到了陆瑾珹的嘴边。

　　他不吃，她就不会善罢甘休，陆瑾珹最终还是张开了口，勉强咬下了一口糖葫芦，兴许是两人身高的悬殊，时熙一直抬着的手有些抖，边缘的糖渣黏了陆瑾珹一嘴。
　　“你长糖胡子了！”时熙哈哈大笑了起来。
　　陆瑾珹尴尬地扭过头，时熙拿起纸巾轻轻拭去了他嘴角的糖渣。
　　“怎么样，好吃吗？”
　　“还行。”山楂的酸涩与糖壳的甜混杂在一起，给他的唇舌留下了无法忘却的痕迹。

　　“您忘了吗？小时候我也逼你吃过糖葫芦哦。”
　　“没有忘。”陆瑾珹看向时熙有些惊讶，眸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她想起来了？
　　“那时候你也叫着不吃不吃，最后看你小，再欺负你显得我简直是个大坏蛋，最后我也没逼你，今天也算是一雪前耻了。”

　　那次是两个人一起去游乐场玩，时熙看见了有人在卖糖葫芦，那天她也买了两串，但是怎么劝陆瑾珹，他都不愿意下嘴。
　　“这东西很酸，我不吃。”少年退后一步，满脸的恐惧。
　　于是她也没强迫陆瑾珹吃下去，自然而然那天自己享受了两串糖葫芦。

　　“你就说甜不甜吧？”时熙笑着看向陆瑾珹，糖葫芦是酸，但总是伴着一层完全的甜。
　　“一般。”
　　“话说，小孩子都挺喜欢吃糖葫芦的，你小时候为什么会拒绝啊？”
　　“因为……山楂很酸。”陆瑾珹小时候，他母亲特别爱吃山楂，有时候会直接买生的山楂回来吃。他自己偷偷尝了一个，当山楂的汁水涌入他口腔的那一刻，他差点给吐出来，是他无法接受的酸。
　　他后来知道外面的糖葫芦是山楂做的，就再也不敢吃了。
　　时熙听到这，先是一愣，而后笑的差点喘不过气来。她没想到，原来陆瑾珹也是个会偷吃的小馋猫。

　　室外多少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冷。
　　时熙早早把陆瑾珹拉回了酒店，点了份外卖，待在房间里，果然暖气诚不欺人。
　　被冻僵的肢体一点点解冻，时熙真的觉得在在外面待下去，自己的脚趾都要被冻掉了。

　　“明天我们去桦皮岭。”
　　“好。”
　　时熙见陆瑾珹一直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不至于出来旅游都跟个木头一样，她凑近了陆瑾珹，将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两只手将陆瑾珹的脖子紧紧环绕。
　　“小玉小玉，和我出来旅游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
　　“那我怎么一天都没见你笑过，我要给你拍照片你也不愿意。”时熙接着就举起了手机，打开了拍照，对准他和自己。
　　“耶！快笑一个！”
　　“好。”陆瑾珹嘴角微微弯起，可能有些用力过猛了，反倒显得有些古怪。
　　时熙查看着刚刚两人的合照，将照片放大到陆瑾珹的嘴角，没忍住噗嗤笑了。这张高冷的脸，被强制要求的笑容未免有点过于好笑了。下一秒，时熙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屏保，她决定回去就把这张合照打出来。

　　才十点钟，时熙就已经开始催促睡觉。
　　她从浴室出来，只见陆瑾珹穿着浴袍，靠在窗畔，慵懒的。

　　“你好了？”陆瑾珹转身看向时熙。
　　浴袍的腰带随意地系着，锁骨上仍旧可见未干的水痕，水珠沿着发丝落下，滑过喉结，越过锁骨，钻入浴袍宽大的领口之中，消失……
　　时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的动静，比水龙头喷涌而出的水还要吵闹，她没忍住咽了一口口水，随即摇摇头，她必须得保持清醒。
　　“关灯，睡觉！”时熙一头倒在了床上，然而腰突然被一只大手搂住。
　　耳畔响起了低沉而性感的声音，“嗯？”

　　时熙试图拿起枕头将自己与陆瑾珹隔开，但腰上那只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睡……睡！觉！”时熙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清心咒，她听到了陆瑾珹的轻笑，声音明明轻的似雪落，却烫的时熙的脖颈发烫。

　　她能感受到身侧床垫微微的下陷，陆瑾珹凑得离她更近了，时熙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温度一点点升高。
　　“要我帮你数羊吗？”陆瑾珹的声音仿若诱惑她犯罪的恶魔。
　　“不用，谢谢！你再这样我真的睡不着了。”时熙扭过脸，将后脑勺对着陆瑾珹的脸。
　　“好，晚安。”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在压抑什么。陆瑾珹轻轻吻上了她的耳垂，那一瞬，时熙呼吸一滞。
　　男人的嘴唇略带凉意，轻触，像是飘落的羽毛，随后便离开了，陆瑾珹与她之间隔开了一个比较大的距离，俯身替她掖好被子。

　　黑暗之中，时熙不自觉地伸手轻轻覆上那留下一丝凉意的耳垂，她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她翻了个身，只见陆瑾珹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很是均匀。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透漏进来，洒在那张几近完美的侧脸上。好似刚刚从未发生过什么，而那个勾人魂魄的吻也只是一场幻觉。
　　简直就是作弊，始作俑者睡的这么安稳，她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睡意全无，她用被子将头蒙起，却能听见将整个屋子都吵醒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现在，她睡不着了。

　　数羊，她一直数到了第420只，仍旧没有一丝睡意。
　　“睡不着？”陆瑾珹突然开口了。
　　时熙红了脸，幸好黑暗之中没有人发现。
　　“没有。”
　　“那我和你说个秘密吧。”
　　听到秘密两字，时熙瞬间来了兴致，转身面向陆瑾珹。

　　“其实，我每年冬天都会来一次北京。”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来？”
　　“今年不是一起来了吗？”陆瑾珹轻笑，伸手轻轻捏了时熙的脸颊。
　　“好了，晚安，睡觉吧。明天还要看雪呢。”
　　“哦。”

　　这算哪门子的秘密，每年来北京不带自己玩，时熙对他嗤之以鼻，不过就在这鄙夷的情绪下，她的呼吸一点点变得平稳，坠入了梦乡。
　　陆瑾珹没有睡，他静静望着窗外那淡淡的月光，当时熙的意识被困在时空里以后，他每年冬天都会来一次北京，来到这里，又好像走进了她曾经的生活，只要他来到这里，他好似感受到她曾经呼吸过的空气。时熙在这里待过四年的大学时间，那段美好的青春岁月。

　　万幸，今年，是第十二次。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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