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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到荷花开
殿内太医院的人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愁眉苦脸。
池何伤得太重,太医都面露苦色:“太后娘娘,殿下,岭南王腹部中剑太深,性命垂危。右肩又还有一处剑伤,情况极为不妙。”太医院院首皱着眉摇头。
“无论如何,先把他的命救回来。”太后缓缓开口,发髻上的金钗摇晃,摇失了颜色。
廷晖守在池何的旁边,太医已经包扎七七八八了,廷晖坐在床边,给池何受伤的手心上药包扎。
他手上动作很轻,身边的宫人脚步因此而放轻。
宫人掀起帘,靖阳踏步进来,缓步绕过屏风。
“廷大人,远卿需在宫中医治,你先退下吧。”杨熹说道。
“长公主,臣......”廷晖话尚未说完,就被杨熹打断了。“廷大人,本宫家里事,恐不便外人留下。”杨熹淡淡地说。
廷晖哑口无言。他站在床榻边,回想着昨夜池何对他说的话,字字泣血。
他到底在追求什么呢?为什么五年来不顾一切地向上爬,最后高官厚禄得到了,权势地位得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借助御史台运作整个朝廷,利用吴王鼓动他造反,那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权倾朝野是为了能有机会更靠近池何一点,想扶植吴王上位是为了让池何离开那个牢笼,获得自由。
那这一切全然都是为了池何好吗?或许其中有着不少无法被别人知晓的隐秘的欲望吧。
为什么反对杨熹上位?或许是因为杨熹和池何有着天生的联系,不用请求便是天然的盟友。如果杨熹登上了皇位,普天之下还有她办不到的事情吗?那他之于池何又有什么价值呢?
他内心对于池何有着非常顽劣的占有欲,他渴求着池何的依赖,爱慕,渴求着池何对他的怜悯和保护,又希望能将池何放在自己的掌心,放在自己能掌控的域地之内。他希望自己能被池何垂怜,能有利用价值,能有割断不了的联系。
爱情太单薄。
他不敢用一份感情赌池何与他一辈子的联系。
但池何呢?他又能给池何什么?除了他自以为是的帮助和感情又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他反而耽误了池何真正的愿求,是他的贪欲耽误了池何。他贪恋着权力的滋味,贪恋着池何对他的包容,贪恋着这一份来自池何的纯粹真诚的感情,贪恋着权力之下千丝万缕织成的密网,既构成了池何和他之间的联系,也将池何牢牢地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些,都是,不对的。
廷晖心想,他太自私了。
利用池何杀了他血亲的愧疚,利用千里奔袭的那个雪夜,利用池何的心软来筑牢池何对他的感情,在池何心里打下独属于他的烙印。他希望能用世间的一切感情来与池何联系起来,但是他却没有真正的考虑过池何的感受。
这样的爱……是错的。
池何。
池何。
我应该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
我应该完成你所想的一切。
身后床榻边,太医仍在为池何处理伤口。廷晖双手掀起衣袍,双膝跪地,手上池何的血顺着动作擦到了月白色的锦袍。
他说:“恳请殿下准许臣留在宫中照顾远卿。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忠君信主。”
杨熹垂眸打量着廷晖,他俯身长跪着,说话的语气好似无比郑重。
“廷大人,你这是何意?远卿自有太医照顾。你留下来怕是没什么用处吧?”身后的宫人放下黄花梨圈椅,杨熹坐下来,正式地审视着廷晖。
“殿下,臣心悦远卿。远卿身受重伤,臣做不到在宫外苦苦不安地等消息,臣恳请殿下准允我。”
杨熹饶有兴趣地琢磨着廷晖腰间的玉佩。她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拉拢廷晖,一来因为廷晖是人尽皆知的保皇派,不必为几乎没有把握的事费力气。二来,此人把握了太多人的把柄,反而更容易策反她的人,心思深重,不好控制。
但是,和这种人打交道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说话很舒服,任何事情点到为止即可,聪明。
无论如何,廷晖若能为她所用,终究是利大于弊的。
池何对廷晖有情,她是知道的。但是廷晖对池何如何她总是摸不清,她还是认为廷晖并非良人,不值得池何一生一世。
杨熹淡淡地说:“廷大人,你现下最好的选择是明哲保身,回你的御史大夫府好好呆着。本宫是不喜欢你这样的人的。”
“臣愿辞去官职,不再为官,只求殿下准允臣的请求。待到远卿伤势恢复,臣可自行离去。”廷晖说。
屏风外传来太后的声音:“熹儿,让他留在这儿吧。”
杨熹轻笑,回了一句“好”,又嘱咐了太医几句,便离开了。
“臣谢太后娘娘、殿下恩典。”廷晖俯身跪拜。
初夏阳光正好,绿叶花鸟。
池何醒来时,被外头的阳光晃了眼。他闭上眼睛而后缓缓睁开,才看到一旁的廷晖。
廷晖发现池何醒了,还是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伸手轻轻探了探池何的额头,没发热。他安下心来,语气很温和:“太医说你今日大概就会醒过来,太好了。”廷晖后半句说的很模糊,声音很小,但池何确确实实听见了,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廷晖说:“你先躺一会儿,不要睡。”说罢起身叫了几个宫人去知会太后和靖阳,随后又让人去偏殿将太医叫过来。他倒了些温水,坐回床榻边,将温水一点一点喂给池何。
池何有些难为情,想要自己来,伸手却发现自己双手被裹得严严实实。
廷晖轻轻地笑了,说:“让你徒手掰别人的剑,手都不知道坏成什么样子了。”他语气里掺着心疼,“我来,没关系的。”
池何喝了点水,嗓子舒服了些。他刚想要说话,太医就进来了。
一室寂静。
廷晖在太医把完脉后,又随着太医一齐出去,细细地问了池何的身体状况。
“王爷现下需好生将养着,但终究是回不到从前的。更何况王爷此前有郁结之症,身体已经很差了。”太医摇头。
廷晖听了沉默不语,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回到殿内,池何问他:“大典定在哪日?”
“十日后。”廷晖回答。
池何放下心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门外的通传打破了寂静,廷晖下跪行礼:“陛下万安。”
“起来吧。”杨熹随意道,“阿景,现下感觉如何?”
“好多了。谢陛下关心。”池何笑着回。
廷晖适时告退了,留下二人独处。
杨熹直白地问:“你对廷晖怎么想的?”
池何怔愣,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说:“累了,看他怎么想吧。过不去的一直是他,我知道的。”
杨熹听此也笑了,她道:“你们两个人扭扭捏捏的做什么?虽然本心不想告诉你,但他为了留在宫里照顾你,辞官了。”
池何听此有些讶异,又坦然而笑:“之前在岭南他就想这么干了。”
杨熹挑了挑眉,道:“你们在岭南就已经在一起了?”
池何讪笑,点了点头。
“罢了。好好养着吧。”杨熹说。
池何的伤养了许久,久到他觉得要错过径溪的荷花。
他不想再等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所以某日清晨,池何让宫人叫来廷晖,他对廷晖说,
走吧,陪我去看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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