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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朝纪事（四）
皇帝歇了个午觉，睡了一觉只觉得原本疲惫的身体有了些精神。
以前年轻的时候，他可以熬上一夜，第二天仍然可以精神抖擞地去上朝。但是现在不行了，他现在每天晌午都要歇上一会儿，这样下午才不会太过眩晕。
老了，真的是老了。
尽管他嘴上说自己年迈，心里也不认为自己老了，但松弛的皮肤，花白的头发，时不时颤抖的右手，动不动就乏累，一切无不在告诉他，他已经老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能策马扬鞭弯弓射雕的壮年天子，只是一个花甲老人。
皇帝并不希望别人看出他的老迈，他想尽一切办法证明他还是那个健硕的帝王。当二十四阿哥出生时，他欣喜若狂，不但在宫中举行了盛宴，还对二十四阿哥相当关心，时不时看望。
他还能令妃子有孕，生下阿哥，就说明他不老。
这可是老来子，有谁六十三岁还能有这样的福气？
皇帝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再有，就是……
皇帝往旁边一看，肉嘟嘟的弘晖还没有睡醒，小肚子一鼓一鼓，看着就想戳一戳。
小孩子到了晌午也会睡个午觉，这样他到晚上才有精神折腾。一老一小天天到了时辰就会躺到床上与周公见面，若是有一天晚了，梁九功还会提醒他。
皇帝轻手轻脚地下床，唤来小太监给他更衣，又让人安安静静，生怕吵醒了孩子。
皇帝穿完衣服，才去拍孩子，“弘晖，醒醒，再不醒晚上可没法睡了！”
小太监腹诽：穿个衣服的功夫，六阿哥能多睡多久？有一柱香的时间没有？
然而他并不敢把这实话说出口，只能看着皇帝把睡得正香的六阿哥叫醒。
胤礽其实早就醒了，早在皇帝下场的时候他就醒了。皇帝即便再轻手轻脚，也是动作缓慢的老人，能有多轻？但他懒得动，躺在床上直到皇帝来唤他。
他打了个呵欠，肉爪子在空中挠了两下才起来。
皇帝轻轻地笑了，抓着孩子的小肉手揉着，“都醒了还不起来，如此惫懒，就应该让嬷嬷好好给你讲讲规矩。”
胤礽也不管什么规矩，直接就着皇帝的手，扑到他怀里，准备在皇帝怀里睡个回笼觉。至于下午能不能有精神，管他的！
皇帝哭笑不得，拍了拍那肉嘟嘟的背，把孩子抱到外面，祖孙俩美美地吃上一顿点心。
胤礽记得梁九功令人提上几个大食盒，每盒四层，每层里都有不同的点心。第一层有饺子包子，第二层则是枣泥山药糕（胤礽特意嘱咐的）和栗子糕（形状要好看的），第三层是螃蟹小饺儿和萝卜丝饼，第四层则是奶饽饽。
皇帝倒上一杯清茶，一边咬着点心，一边回想梦中的事，却发觉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轻叹一口气，再看看旁边的孙儿，他一心一意地吃着螃蟹小饺儿，一口一个，胃口别提多好了。
皇帝忽觉自己的胃口也好了。
祖孙俩吃得正开心的时候，一堆人正在乾清宫的书房里焦急地等着，不是别人，正是皇帝那些年长的如今在前朝为了太子位打出人头猪脑的儿子们。
早在皇帝祖孙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们就过来了。但谁也不敢吵醒君父，只得坐在南书房里边喝茶边等着，顺便还打起了机封。
九贝子讽刺雍郡王靠儿子赢得皇帝宠爱，自己没本事就卖起了儿子。雍郡王则反驳他们父子一心，九贝子若是有本事，大可也让自己的儿子来宫里，何必在这里眼馋。
九贝子觉得老四这人忒可恶了，他卖儿子还卖出优越感了，于是讽刺道：“皇阿玛把我那侄儿带进宫抚养也是好事，万一留在四哥府里，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这也是有典故的。
雍郡王向来子嗣艰难，大阿哥三岁而夭，二阿哥也没活到成年，他还有一个没上玉牒的儿子，三阿哥倒是平安长大，但是把脑子都用来长个子了。至于四阿哥……
知道这事内情的也不少，当初在猎场喝了一杯鹿血酒，和宫女李金桂发生了点什么，导致宫女李金桂怀孕，生生地给老爷子戴了一顶绿帽子。
事后，德妃求情，皇帝是看在他醉酒的份儿上才从轻发落的。
老四也是个没心的，宫女李金桂怀孕期间得不到应有的照顾，其家人又因她而获罪，心情抑郁，在生下四阿哥之后撒手人寰。
这位四阿哥因为老四不喜，被放在圆明园抚养。
雍郡王的确是个凉薄的，但是九贝子这话也刻薄，而且还犯了众怒。试问在场各位，有谁没死过孩子，诚亲王连丧三子，雍郡王当初连福晋和她腹中的孩子都一块儿去了（指纯元皇后和那个孩子）。
别的不说，九贝子这做叔叔的，何必对侄儿这么刻薄？
不待雍郡王发怒，八贝勒就轻生斥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在皇阿玛寝宫胡沁什么！”
接着又对雍郡王说道：“四哥勿怪，九弟来觐见之前喝了两杯酒，脑子还不太清醒。”
其实八贝勒也觉得九贝子这话太刻薄，而且牵连甚广。八贝勒自己还不如老四呢，他也只有一儿一女，天天战战兢兢地养着，生怕养不成。
九贝子完全没想到八贝勒的心思，哼了一声，话题又拐了歌弯儿，还是大家不想提起的那个弯儿。
“先太子诞辰，皇阿玛特意把弘晖侄儿带进毓庆宫了？听闻先太子向来喜欢小孩子，他老人家看见弘晖定会开心的。”
这下连八贝勒都坐不住了。他斥道：“老九，越发没了规矩，兄弟们说笑，你怎可对二哥无礼！我看你是酒气上了头，还不快点出去，免得一会儿醉醺醺的，惹得皇阿玛生气！”
一旁的十阿哥也连忙配合，拽着九阿哥出去了。
面对似有薄怒的雍郡王，八贝勒拱拱手，“四哥勿怪，九弟喝醉了满口胡沁，弟弟代他向四哥赔罪。”
“九弟方才又不是对我无礼，八弟对我赔什么礼？若想赔礼，正经该禀明了皇阿玛，往毓庆宫走一遭才是！”
九贝子三番四次挑衅，还隐晦地提起当初的谣言，雍郡王也不是泥塑的，怎么可能不在乎？
几个弟弟有来有往，诚亲王坐在一边像隐形人似的喝茶，压根不理——他都注定不会继承大统了，以后就是一贤王，何苦去淌这趟浑水？
唇枪舌战之间，皇帝总算是过来了，他的精神头不错，对着几个年长的儿子也有了笑意，还注意到缺席的人，“老九和老十呢？”
八贝勒生怕雍郡王说出先太子，急忙说道：“九弟喝醉了，胡话连篇，儿臣和四哥见着实在不像话，就叫十弟带他出去醒醒酒。给皇阿玛请安总不能一身酒气吧！”
这话说得有水平，既说出九贝子即便喝多了也来问安，突出了九贝子的孝顺，又把雍郡王给带上了。
雍郡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皇帝像是根本不知道几个儿子刚才的对话，只嗯了一声，和他们说起要去畅春园居住的事。
皇子们并不意外。
夏日里京城闷热无比，皇帝想要去畅春园避暑也正常。而且畅春园景色宜人，可比宫里好多了。
皇帝是在通知，可不是在商量，通知皇子们可不是让他们随着去畅春园，而是让他们给他准备出行事宜。
未开府的儿子们自然要跟着，娇俏可人的汉妃们要跟着，入宫多年的四妃也要跟着，皇帝喜欢一家团聚，又让宫中读书的孙儿们也一同去。
至于成了亲开府的儿子们，你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还去畅春园干什么？你家没园子？还跟着朕挤畅春园干什么？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忍心跟年迈的老阿玛、年幼的弟弟们、你的额娘庶母们抢地方？
所以，这几位皇子要在大夏天在京城和畅春园之间来来往往。
皇子们面无表情。
“弘晖跟着朕去。”皇帝一句话把雍郡王堵住了，“别说什么接孩子回去的话，你和你媳妇就只知道娇惯！好好的孩子在你们手里，只会耽误了！还是朕来教导比较好。”
众人心里忽地升起疑惑和危机感。听老爷子的意思，除了弘晖，其余的皇孙不去畅春园？而且他是要亲自教导弘晖？
雍郡王顾不上这种种心思，他自认是个严父，三阿哥现在见到他还发抖呢！但是老爷子说他娇惯孩子，那他就是娇惯孩子了。
“儿臣连丧几子，弘晖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福晋养他时年岁也大了，自然是偏疼些……”
“瞧瞧瞧瞧，朕说什么来着，你就不会教孩子！”皇帝下巴上的胡子都抖着，痛心疾首，“行了行了，朕给你养着，你可别带坏了弘晖！”
雍郡王哭笑不得。这就是隔辈亲吗？听说弘晖在宫里过得颇为滋润，上回见他还圆了一点儿，倒是他和福晋担心得不行。
其余几个皇子见老四这副顺杆爬的模样，心里恨得不行，怎么他就生出一个长得像先太子的儿子！
皇孙之中，只有弘晖被带去畅春园，似乎老爷子还要亲自教他。
上一个亲自被皇帝教导的可是纯慧皇太子！
纯慧皇太子为仁孝皇后所出，母族赫舍里氏，那是元后嫡子，他们比不来。可弘晖呢？他额娘的确是乌拉那拉氏，但却是庶女，当初还被亲姐姐抢了福晋位。听说老四一向不喜欢嫡福晋，两口子一直相敬如宾，可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妖孽来？
原本老爷子养弘晖也只是看他长得像早逝的爱子，养在身边当个念想，就像养一只宠物一样，反正宫里也不缺一双筷子。但亲自教导可不一样，弘晖做了什么，让老爷子觉得他有亲自教养的价值？
皇子们面色凝重，眼神闪烁。
皇帝抛下一个炸雷，三言两语就定下了，然后像是不知道给儿子们造成多大困惑一样，换了下一个话题。
等到去了畅春园，皇子们才发现老爷子把弘晖安排在哪儿读书了——无逸斋！
那可是皇帝当年专门划分出来，给纯慧皇太子读书的地方！自纯慧皇太子去后，就和毓庆宫一样被封了起来，无诏不得入的。
如今却拿来给个小孩子读书！
哪怕皇帝没让动纯慧太子的书桌，另外安置了一张书桌，还是让人警惕起来。
难不成，老爷子真想效仿明太/祖朱元璋立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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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康熙朝纪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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