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晴天和阴天的白昼有很大差别，但夜晚不会。到了晚上才能感觉到与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这天正好周五，借着所有人结束工作归家的时间，她们打算再去与年苑碰碰运气。

　　可能上辈子也住在这里，苏卿总觉得自己的心和这院子连在一起。

　　等过了饭点，她们的目标依旧是701那个房间。

　　虽然女主人表面上不怎么欢迎她们，但不把事情想清楚，她不会轻易罢休。

　　在二人原路返回即将走进小区的时候，旁边一条偏僻巷子里忽然钻出个人影，把心事重重的人瞬间敲打清醒。

　　脑中的警报拉响，苏卿下意识站在古亦然身前，摸到了怀里的手枪。

　　“苏小姐，是我。”

　　在她质问前，不远处的人悄悄走近，终于在某处没光的地方勉强瞧见她的脸。

　　“是我……”徐阚走上前，能看出她憔悴不少。

　　“徐女士？您这是？”苏卿一脸茫然。

　　“苏小姐，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吗？”全然没了傲慢，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只剩满目哀求，“我骗我老公今晚加班，在这里等你们好久了，我知道你肯定还会回来的。”

　　“您是有话要说么？”

　　“我们……能换个地方么。”

　　苏卿看了一眼古亦然，不觉心中一喜。如果没猜错，剧情应该会按照她心中的顺序自然发展。
　　果不其然，她们很快就见面了。

　　三人找了一间较为安静的餐吧，隔着厚厚的玻璃，屋内灯火给人以白天日光的假象，不再那么容易察觉到室外的夜景。

　　徐阚喝了一口热茶，手指搓捏着杯柄，但已经比刚才平静很多。

　　看来她也是做足了思想准备。

　　“徐女士，您要跟我讲什么？”苏卿微微低头，想看到她的脸。

　　“我能相信你么……”

　　“什么？”

　　“十多年了，该找来的果然还是来了……苏小姐，我能相信你么……”

　　她抬起头，苏卿终于看清了那张泪痕楚楚的脸，被光照得无比苍老。她有气无力地低声喘息着，

　　四周的人都不会明白她究竟因为什么而如此绝望。

　　此话一出，苏卿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彻底落了下去，古亦然也一样。

　　她们同时僵持，甚至同她一样也有几度哽咽。

　　许久才得以恢复理智。

　　“你可以相信我，我这次来，是专程来找你的。”

　　她眼中带着一道强烈捍卫尊严的光泽，坚定看着痛苦不堪的女人。心中压抑了多少年的情绪，终于在某个契机彻底爆发。

　　这种感觉，她应该能懂。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警察同志，是，是我儿子有消息了吗……”

　　“你儿子？”

　　舒缓的音乐下，中间一桌的男女边喝着一杯果汁边说悄悄话。

　　旁边一桌闺蜜像是大学生，开着笔记本认真制作PPT作业，偶尔挖一勺手旁的巧克力慕斯蛋糕送进嘴里，吃得干干净净。

　　没人注意到每个角落的阴晴圆缺，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心情充实地生活。

　　自然也只有苏卿看得到，此时她们对面坐着的女人，是如何带着眼泪苦苦挣扎。像是一场梦醒了，所有美好转眼间破碎，把人伤得千疮百孔。

　　她们也终于找到了这个人。

　　“徐女士，您改过名字吗？”

　　“我……”

　　“您认识姚送君么？”

　　“我……”她用手掌遮挡住半张脸，眼泪总是刚被抹掉又流出来，不知她到底承受了多少伤害。但稍作平静之后终于不再躲闪，“他说让我一辈子躲下去的，但是我真的好想我的儿子，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

　　“他？您丈夫么？”

　　她点点头。

　　“席尹文？”

　　她又摇头。

　　苏卿不再说话，给足她时间让她慢慢找回从前。

　　“你们那天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儿子有消息了。您临走前专门告诉我你们是从折荷来的，我就知道我逃不开了。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来找你。”女人停顿许久，终于肯再开口道，“我是姚送君。”

　　这句话虽然有所准备，但总归肯定了她们这些日子的付出。对面的二人同时惊叹，这结果是她们期待的，但也并不是。

　　心绪随着乐声暂缓，让三个人鼓足了勇气，来面对当下和之前发生的一切。

　　“很感谢，您能相信我们。”苏卿的声音因掩盖几度兴奋而略微颤抖，“我们今天来，确实是为了一个案子。不知您有没有关注过，几个月前有人在南江下游发现了一具白骨化尸体，我们拿回去尸检，确定死者是一个六岁半的男童，死亡时间约在十四年前，且生前多遭虐待。我们寻找了一圈，也做了很多排除，唯独没有找到你们家人的下落。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死者身份，但我想我们不能排除最坏的结果。所以，现在能请您告诉我，十四年前在东风镇，您丈夫冬祈言，您儿子冬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卿从背包中拿出三张照片，将它们摆放在姚送君面前。那是发现尸体的现场以及尸骨的照片。
　　姚送君无意掠过一眼，瞬间闭紧了眼睛。

　　“为什么……我一直觉得我儿子没死，我觉得他还活着……”她拿沾满泪水的手不断向后拨着头发，字句直戳在心上，“我儿子走丢的时候才刚满六岁。我记得那天天特别热，我们家保姆生病住院了。他爸不在家，那时候生活有点拮据，我刚发了工资想去把钱取出来。正好那天镇上的银行关门了，我就带他到市区去取钱。市区我不经常去，问了好几个人才在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找到一家银行。取完钱以后天快黑了，我突然想去洗手间，实在是很急。正好路过一个公厕，我想着孩子都六岁了，去个卫生间时间那么快，肯定没事。我当时进去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地闹要和我一起进去，我还拼命把他推开……谁知，谁知道一出来孩子就没了……”

　　她用纸盖着眼泪，已经泣不成声“我跟天塌了一样，四处哭喊着求人，有人说他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的抱着一个小孩往那边走，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追了一个小时，谁也没找到……”

　　“姚女士，我很抱歉。”

　　“我们当时就报警了，但是报警之后再也没了消息，别人都说根本没人会帮我们找孩子，我一开始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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