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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谷(一)
“王爷,凌霄阁的人跟丢了。”范越匆匆来报,“鸽子大人,死了。属下已经吩咐他们每个方向各派一队人马,沿途搜捕。”
“鸽子死了,让凌霄阁的人想办法,要表忠心就把这件事做好,否则撤掉原来的分阁主。”
“是。王爷,您的伤......”
秦影赤裸着上半身换药,心口处的伤不容易止血,即使包扎好了,稍有动作便会渗血。
他沉了眼眸,心绪不佳。
当日若非他后退一步,那玉簪就真的要插进心脏了。
玉簪碎裂的声音犹在耳畔,他还能记得林英之无情冷漠的目光,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心上,让他不敢触及。
“没事。你进宫一趟,亲自和陛下告罪,就说我染了病,要过几日才能进宫。”
“属下领命。”
医官换好药便告退,秦影独自在房中沉默。
真的是自己逼得太狠了吗?为什么她下手这么果断?难道她不再对他心软了吗?
他捂上心口,心痛的感觉从胸膛蔓延开。
这一刺,又让他看见了那个雪夜下的,他的英姐。
那样的冰冷,那样的不肯退缩,像黑暗里的唯一的神明,让他不可触及,不可亵渎。
可越是遥远的,他就越是想要触碰,想要据为己有,想要她只作自己的神明。
手不自觉握紧,心口处又有血渗出来。
他放松了心神,起码放过这道伤口。
他不能再去逼她了,得慢慢来,他们来日方长。
皇宫内,元成姣每日都在无极殿内批阅众臣奏折。
无极殿并非皇帝批阅公文之处,不合礼法,但元成姣态度强硬,她就是礼法,她选的地方,便是正统。
“陛下,可否要臣看望熙王?”元大询问。
元成姣抬头思量了一番,点头,“也好,你去看过熙王之后,回一趟家,看看三叔和祖母身体如何,和阿二阿六叙叙旧。”
“那可是给我批假了?”
她笑了下,“你不是一直念叨没假吗?这一日放你值,去吧。”
元大嬉笑着,但不忘恭敬行礼告退。
“熙王不是染病,一看就是和那女人有矛盾了。”应珣从侧殿里出来,交给她一份提议书。
元成姣接过,“我不在意熙王病不病,我只在意熙王有多少瞒着我的事。”
应珣找了个地,撑着腿等她阅完自己的提议书。
“写得不错,细节还需要尚书令那边完善。另外,你再帮我拟一份书令,我要改丞相为左相与右相,互相掣肘。”
应珣答了一声,但又问,“我还是不安心,你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些事?我是敌国人啊。”
“你的这份提议,可不像是不愿意写的样子?”元成姣放下笔,让人坐到自己跟前,“你是敌国人,但更重要的,你不是我的臣子。”
“做臣子的,会与君斗,与君争。大部分人在万民的利面前,更在乎自己手上的权和利。有些我想做的事,他们会阻拦,碍于法度我不能直接胁迫,但是我可以直接胁迫你替我做,你替我想。”
应珣听明白了,但迟疑着问:“你不怕我写些乱民的东西,搅乱你的大邺吗?”
“我说过,你很聪明,聪明的人都有傲气,我相信你不会,况且我又不是傻子。我喜欢给聪明人机会,也喜欢用聪明人。你的才智若是只用来当一个暗探,用来挑拨是非,那就太浪费了。你写的这几篇论,我觉得很不错。”
“但我一生都会为了绒国......”
“二十几岁的人谈什么一生?为了你自己的小命,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才是要紧。”
应珣知道自己的命,他在梁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其实只要把他一直关押就好,完全不用在乎他是否有什么才能。
“元成姣,你在收买我。”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元成姣直视他的双眼,“我和你们大公主已经通过信了。”
“通信?你们怎么接触的?”他惊讶,整个皇宫里只有他这条线可以接触大公主,“你通过我传信?”
她笑了声,“不错。我可以告诉你内容。你们北绒大公主早有不臣之心,这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承诺,在北绒有下一代君主之前,我不会主动出兵,而大公主,则需要保证彭德王的性命。”
“开战对谁都没有好处,大邺如今民生不平,多有饿殍,在没有足够的兵力震慑前,我不会对泰北出兵。不错,世子,我确实是在收买你。我不需要你回答什么,也不需要你表忠心,你只要做好我吩咐你的事即可。”
应珣额上有根筋在跳,他忽然想起来熙王也是被她赏识,入了军营,才有机会成为熙王。
这个女人,竟然这么赏识他,出乎意料,好像,先前那几次失败忽然就不那么屈辱了。
“我知道了。”他低头咳了一声,“我忽然想起来,你是女子,女子为君,那很多称呼不是得改?”
元成姣点点头,“自古以来,夫为君,君者,掌一家一国之大权,但今日,是我掌权。在国,所有人称我为君,那在家,谁掌权谁便是君。”
她思量片刻,笑言,“此后,宫中只有皇子,不再有公主。”
“那皇子从何而来?”应珣大胆问。
“这也是个问题。礼官已经上奏,劝我育后。”她忽然叹了口气,“为什么男子不能生育呢......”
应珣忽然碰倒了杯子,“别拿我试些奇怪的药。”
“先生!公子身上很凉!这药不管用!”玄童拿着药瓶在淮鸦鼻下停留,却不见他舒展眉眼,仍是抖得厉害。
衍肆冷静拿出银针,在他后颈扎下几针,勉强让他稍稍平息。
但淮鸦只平息了片刻便忽然睁眼,他紧紧攥着银簪,嘴唇轻颤,想要到马车外。
“公子!公子你要去哪?”玄童拦住淮鸦。
“我要,我要去无花谷,去无花谷......无花谷......”淮鸦推开玄童,到马车外。
不多时,玄峰也被他扔进马车,马车变成了他在驾驶。
“先生,公子他......”玄峰目瞪口呆。
“随他去。等等,你看着他,别让他掉下马车。”
淮鸦没有别的念头,他心里只有去无花谷这一件事。
他记得无花谷的位置,也记得在无花谷发生了什么,他刚刚在梦里梦见了。
他记得这个地方,他也喜欢这个地方。
那是他的渴望得到回应的地方。
天光忽暗,云层中隐约有雷。
雷声轰鸣,没一会便下起了暴雨,雨水打在身上让他更加寒冷。
眼前忽然一阵黑一阵白,牵着缰绳的手也开始发抖。
他毫不犹豫用银簪刺穿了另一只手,疼痛再一次袭来,让他眼前有了几分清明。
一定要平安地抵达无花谷,一定要将他们平安地送入无花谷......
他好像不知疲倦,也不知时间流逝,只是单纯地驾马,但是对于马和车里的人来说,日夜兼程不堪负担。
“公子!歇一歇吧!再这样跑下去,马会累死的!”玄童想要拉住淮鸦,但是根本拉不住。
但是淮鸦听不到,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唯一不变的,是他手心里的银簪。
要是又发昏,他便转动银簪,搅动骨肉。
马车内,衍肆撑在膝盖上,忍住想干呕的难受,连玄峰递来水都喝不下。
玄童也不好受,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让她的腿酸痛异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一路上没有碰到追捕,她祈祷是他们终于甩掉了追兵。
掀开帷裳吹一吹风,眼前是一片雪白。
她睁大了眼,看了眼车内二人,又想向外望出去。
“有香气?”
衍肆闻到一阵花香,也望外看去,漫山遍野的白花,远处还有一片和天空融为一体的蓝。
和镜院内移植来的四月雪一样。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一阵嘶鸣声过后,两匹马相继倒地,口吐白沫。
淮鸦下了马车,直直朝前走去。
“淮鸦!回来!”衍肆喊了一声,没拉住淮鸦,他忽然看见前方有一个满头花白的妇人。
妇人身形矮小,但是看着极为精神,面带微笑,眼睛清澈,不似普通老者。
“客人不少啊。”
淮鸦不认识她,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虽然睁着眼,但是意识早已浑浊,只是干干往前走,路过了老者。
“晚辈衍肆,阁下是?”
老者看了眼他的面色,上下打量一番,“你这娃娃,心中少点怨念,可以多活几年。”
老者声音同样清澈。
衍肆一惊,此时不远处,淮鸦已经倒地,昏迷不醒。
老者轻盈点地,须臾间身形飘忽,落到淮鸦跟前,轻轻一探。
“这娃娃只剩半条命了。你们入谷半天了都不曾停下,是专程来的?”
“前辈可是无花谷谷主?”
老者点头。
“前辈,晚辈不才,医治不好友人,想求前辈救命。”衍肆向谷主抱拳。
“你们既找得到无花谷,莫非是去年我徒弟在谷内遇到的人?”
谷主拔下淮鸦手上银簪,插进他发中,翻过身在他胸前点了三处,登时淮鸦便吐出了积压体内的黑血。
“并非是我们,是他和另一位女子。我们也是受那人所托将他送来。”
谷主眼睛一转,“是来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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