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央京机场，人迹匆匆，又是一日悲欢离合。程慕予也拖着箱子，成为了这一日悲欢离合里的一个。
　　姚含睇“生人勿近”的端庄严肃的气质，纵使是隔着人群她也能够感受到。而且有一个当警察的女儿的好处是，她的观察能力与感官灵敏度很强，总是能够早早地发现你，向你走来。

　　“小睇。”程慕予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大女儿穿越人海重重向她走来，欢喜得一张温柔的脸上亦是满面的喜笑颜开。
　　姚含睇面色虽然冷清，是一副端庄认真的严肃模样，可是对于自己最亲昵的家人，向来温柔体贴、周到细腻。她看着眼前度假归来浑然不知近来发生了何事的母亲，心里只觉得一阵难过。
　　她也含着浅浅的笑，顺手接过箱子，轻轻地拥住了程慕予，乖巧温顺道：“妈，欢迎回家。”从此以后，我们家就我们娘三相依为命了。
　　可惜无论是程慕予，还是旁观的其他群众，都只当她是迎接亲人时那般的无声欣喜，未曾看见她眼里小心翼翼地藏着的隐隐的担忧与悲伤。

　　美女亲密相拥，从来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姚含睇一头干练利落的黑直短发，衬得年轻精致的五官越发稳重与认真。她生得分明是娇嫩柔软的大小姐模样，可眉目眼神里都是坚毅的温柔，给人一种万夫莫开、百毒不侵的坚强与可靠感。
　　而与她相拥的程慕予亦是一副动人心弦的好皮囊。温婉贤淑的女人，柔里透着股不矫揉造作的媚，整个人都显得纯粹而通透，一看就是沐浴在爱的环境里滋养出来的好人儿。

　　若非两人的脸庞与眉眼实在是含着如出一辙的痕迹，太过于相似，才叫人有端倪来揣测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否则，但就这一幕情景来看，活脱脱就是一出好闺蜜接机重逢的画面嘛。
　　毕竟姚含睇为人姿态皆成熟稳重，而程慕予又常年生活在清静自在的无纷扰之地，心态极好、保养得当——女儿老成优雅些，母亲轻松年轻态些，直接效果就是一眼望过去就是好姐妹。
　　程慕予平生最开心的事情之一，便是这点。她有两件贴心的小棉袄，一个甜软可人，一个细腻周到，都是她的好女儿，也是陪她开开心心过日子的好姐妹。

　　抱了会儿，两人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彼此。
　　程慕予终究是做妈妈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关怀女儿们的近况：“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和笑笑过得怎么样？工作辛不辛苦？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呀？”语音语调、音容笑貌，皆是姚含睇与程慕兮最爱的母亲模样，温柔、安宁、关切而尊重。

　　“妈，我和笑笑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些，自然是懂的。我们一直都有好好照顾自己。您就别老是记挂在心上，时不时还有忧心地给我们耳提面命地强调了。”

　　姚含睇早早地独立，又加上性格使然，从来都不会对外界的人或事表达过丝毫的抱怨。即便是在童年时期，她还算是姚夫强在外宠爱私养的私生女，有时候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看她，她也未曾因为内心对父爱的缺失与渴望，而对姚夫强有过寻求关注、抱怨撒娇的举动。
　　这点上她完全像极了她的母亲，坚强独立得让人心疼，也叫人敬佩。这也就间接地导致了，在他们家里只有程慕兮这位小公主会撒娇卖萌的情况，再加上本来大家都有心疼爱纵容着，越发使得程慕兮小公主的家庭地位受宠重要了。

　　如果说能从姚含睇大小姐的嘴里听到亲昵的指责意味的话，说话的对象肯定不是程慕予便是程慕兮；但若是还有一定的抱怨意味在里面，那铁定是说给程慕予听的了。
　　这一招在她们家就如同一向温柔宽容的程慕予生起气来一样，并不常用，但百试不灵，从未失效，威慑力量极强。
　　就算程慕予挺得过程慕兮用上她卓越不凡的演技外加天生清丽可怜的颜值加持，绘声绘色地进行的一波撒娇抱怨求疼爱——遇上姚含睇这一出偶尔以女儿的柔软姿态抱怨调侃，便真的是毫无还击之力了，唯有乖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知道此举即时生效达成了目的，姚含睇便一手拉过行李箱，一手挽着程慕予，转眼又恢复了坚强可靠的长女形象，端庄的面目泛着浅浅的温柔与关心，近乎叹息地反过来叮嘱程慕予道：“您呀，好好照顾好您自己吧。我和笑笑不盼别的，就想要您平安康健、安心顺遂。好吗？”
　　英气与坚韧的气场，被柔软平和材质的毛衣和伊人温柔关切的语气所淡化，氤氲成一幅刚柔并济的画，教人忍不住侧目关注。

　　用程慕兮曾经调笑过她家大姐头的话来说，就是姚含睇天生自带MAX值的男友力——幸好她家大姐头是个女的，若真是个男的，且不说她光解决那些有做她嫂子非分之想的女人会有多少，就单单是她自己，外面的那些个男人也会越发地看不进去，彻底地沦为一个兄控了。
　　虽说姚含睇实在是优秀得令人发指。但程慕兮娇笑着这么夸她的时候，还是得来了姚含睇一句不痛不痒的平声指责和一个警告她不要再拍马屁下去的无奈而又娇纵的眼神以为回应。

　　“好。”程慕予轻柔地拍了拍姚含睇正挽着自己那只手的手背，嘴角微扬，绽放出一抹醉人惊艳的笑容，如同暖暖春风徐徐而过，勾起层层浅浅的轻纱窗幔，飘进来点点碎碎纯白的梨花花瓣，花瓣尖儿上还带着未褪去的蕊的星点红粉。
　　温柔优雅形容她太过片面，那只是她生来模样与脾性里便有的因子。后天成长的环境与安然清闲的生活，将程慕予雕琢得越发纯净美好，柔软而坚韧，天真而玲珑。小女孩与大女人的姿态，在她的身上形成了奇妙的融合。

　　原本自家大女儿特地请了假来接她，程慕予已然很高兴了。万没想到的是，打开车门进去后的那一瞬，程慕予又惊喜万分地发现了自家女儿们为自己准备的第二份迎接大礼——此刻正应该在影视城拍戏的程慕兮大明星本人。
　　“儿臣恭迎母后回銮。”躲在车的角落里面全然毫无大明星出门包袱缩着玩手机的程慕兮公主殿下，见自家母亲大人上了车，立即收起了手机，装模作样坐在位子上微微起身做了个揖，笑得娇俏灵动，眼里散落着细碎明亮的光。
　　见姚含睇也很快上了车，坐在了驾驶位上，程慕兮便不再担心外界能够通过某个凑巧的角度看到躲在车内的自己了，直接大大咧咧地凑了过去，一副贴心小棉袄的小女儿姿态，攀着程慕予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
　　“路途遥远，旅途辛苦。母后可有好好休息，有没有累着？”说着，抬手就要作势去给程慕予捶捶肩膀、按摩按摩。

　　姚含睇惯常开的，是一辆高大的越野车，符合她一向中性干练的作风。
　　出于她们一家身份皆特殊，又喜欢低调，所以车牌很普通，玻璃是特制的，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而且坚固异常，防弹防辐射。因为有独立的换气系统，所以关上车门落锁之后，车内便是一个密闭牢固的安全空间了。

　　姚含睇在物质方面没有多大的执念与追求，更不喜欢在女人群体总体上偏爱的奢侈品、时尚美妆区域大肆消费，从来都是足够好用、适合自己便好，不会太在意价钱与数量。
　　唯独这辆车，她是确实舍得花了大价钱的。她欣赏她的车，因而愿意为它投资，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看待她的目光。
　　姚含睇的资产中，最能窥探出她非同一般的背景身份的，便是眼下她们乘坐的这辆低调却奢华的改装过的高档越野车了。
　　她其他的装备服饰，都只是得体低调的风格，看起来也不能确定什么。

　　程慕兮就曾经顶着自家长姐冷而肃然的视线，一针见血地指出：当她家大姐头对某个男人表示出对她的爱车的欣赏与在意程度的时候，那男人就差不多可以拿下她兮兮公主殿下尊贵而难得的姐夫头衔了。
　　后来事实证明，程慕兮的目光和直觉真的又毒又准。这世界上最了解姚含睇的，约莫便是她们家这位古灵精怪、变化莫测的小公主殿下了。

　　程慕予依旧是眉眼温柔的模样，但眼睛里亮着的欢喜亦是止也止不住，微笑尚还优雅得体，但嘴也是开心得拢不住了的。
　　她家的这两个女儿啊……个个都是宝贝，从来不枉她这些年一路把她们疼过来。
　　她们心疼关切她这个做母亲的，她这个做母亲的何尝又不挂念喜欢着她们两个宝贝女儿得紧呢？

　　她伸手覆在了程慕兮给她轻捶肩膀的手上，轻轻按着握住，欣慰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妈昨晚有好好休息，飞机上也睡得很好，一点都不累。”
　　“倒是你，一部戏刚结束没多久，就又赶着下来的档期了。难得有空请假回来接妈妈，也就借此好好休息调整下，别回了家反而更累了。”
　　“你可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妈是来疼你的，可不是来累着你的。”言辞之间，满满的都是自豪与宠溺。

　　姚含睇一边开着车，一边暗暗地听着，忍不住默默地侧头通过后视镜的折射看到这一幕，心头微颤，目光不由得一闪。
　　在家里，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安慰开解、能言善道的人。在外面，更是向来沉默寡言、冷静自持，长袖善舞更是从来都不是她擅长担任的角色。
　　她从来都是默默地在一旁，始终守候支持着亲人的坚实后盾。

　　关于父亲的死，她当真紧张慌乱。并不是因为这个消息本身，更不是她心理素质不够强大，不能够支撑自己带着这个家走出这个阶段的阴霾，而实在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开解自己的亲人。
　　笑笑是她的妹妹，她了解她。就算她在家里始终都是撒娇讨巧的小公主，但到底是凭借着自身实力在娱乐圈一路走过来的人。
　　姚含睇一直都知道，她的妹妹，程宜笑也好，程慕兮也好，都比任何人要坚强。所以父亲的死讯，或许她一时接受不了，甚至会有短暂的难过到崩溃的地步，但也不过是一段时间内有限的宣泄，姚含睇清楚她一定会缓解消化过来的。
　　可是对于自她有意识认知以来，便亲眼目睹与深信深爱着父亲的母亲，能否好好地接受事实并坚强地度过，她心里没有底。

　　许是姐妹心意相通，程慕兮准确地捕捉到了自家大姐头隐隐的不安，维持着娇滴滴地趴在程慕予的臂弯里的姿态，暗暗地抬眸往后视镜里递了一个眼神。
　　姚含睇登时便明白了，还算是安心地收回了目光，又把专注力迅速地切回了开车这件事上。
　　她自然地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平和的浅笑，也说不清楚此刻心头究竟是欣喜多些，还是心酸多些。

　　程慕兮方才匆匆一眼，分明是给了她莫名觉得可信与安心的承诺及保证。
　　她娇笑流转着的灵俏目光，无声之中似是字句清晰地对她说：姐，你放心。有我呢。

　　嗯。她放心。
　　笑笑，姐姐不仅信你，更以有你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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