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的第二次爱情 （盘旋）

　　10
　　回旅店的路上罗珂问庄宇尘：“哥哥，大师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庄宇尘看看罗珂迷惑的样子，说：“佛教讲因果，各人因果各人负。从世间法来说，如果人的言行触犯法律，自有法律惩罚，而观念看法之类，是非对错都在个人的心，本就没有绝对。他让我们不要执着于这些是非，如果因为看到别人的过失而心生烦恼，天天计较别人的过错，这也是种过。”
　　罗珂眨眨眼睛，“还是没怎么懂，意思是做好自己就行？”
　　“差不多吧。”庄宇尘笑了下，“我真的就是好奇问一下而已，很多问题从外界是找不到答案的，也不可能有标准的完美答案。我也没指望寥寥几句就能大彻大悟，不过这位修行僧人的境界确实令人敬佩。”
　　“哥哥，你说怎么那么多人在那里修行，他们都看破红尘了吗？”
　　“有些是看破红尘，追求更高层次的解脱之道。”庄宇尘想了想，说：“有些么，可能就是因为看不破，世俗生活诸事繁杂，恩恩怨怨烦恼不堪，所以才来此处，刻意持戒就是为了修行。而那些真正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人，会自然而然地持戒。”
　　“那他们寻求的不是解脱，而是摆脱。”罗珂眼神闪闪地看着庄宇尘，“哥哥，我觉得你就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你夸我的话，当不得真。”
　　“为什么？”罗珂急了，“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因为你主观色彩太浓，所以夸得就不客观，我没那么厉害。”
　　罗珂安静了一会儿，笑眯眯地转头又说：“你不要计较主观客观的是非。你是什么样的人，和在我眼中你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有差距，但并不冲突。”
　　“好小子。”庄宇尘乐了，伸手在他头上揉了几下。
　　拉姆拉措位于山南加查县，一路都沿着雅鲁藏布江奔驰，天气晴朗，风光静谧热烈，既有大漠孤烟的苍凉，也有山隐水迢的古韵。除了那些常见的牦牛，山羊，兔子等动物，罗珂还看到了几只黑颈鹤，在河滩上高贵伫立，远远地与他们对视。
　　一路观山望水地来到停车场，这里的海拔五千一百米，还得再走一段山路才能看到神湖。这里风很大，虽然出发的时候都穿了最厚的衣裳，刚下车还是有些冷。
　　走起来不怎么冷，但是真的累，每个人都呼哧带喘，越走越慢。罗珂觉得这段时间特别漫长，被庄宇尘拖着一步步向前走得都机械了。
　　终于看到一大片厚厚的经幡飞扬，听旁边的人讲穿过去就能看到神湖。
　　罗珂在看到神湖的那一刻并没有多震撼，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湖，不能像纳木措那样走到近处触摸，只能在山上往下看，像在碗边看碗底。被群山包围着的晶莹小湖静静地睡在天地间，偶有云朵移动就映着天光明暗变换，种种神话传说让它看起来好像真的能昭示某段命运。
　　周围有很多藏民，说话都自觉地小声，大家都很专心的样子，静静望着湖面。
　　庄宇尘牵着罗珂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湖水。他没戴墨镜，微微眯着眼睛站在风里，五彩经幡在他身后噼里啪啦地飘摇。
　　罗珂也摘了墨镜再度去看那湖，仍是幽蓝静谧。看着看着好像真有些变化，恍惚好像看到两只飞翔的影子互相缠绕着一旋而过。这个时候庄宇尘的手一动，举目四下望了望，罗珂便知道他也看到了什么，跟着极目远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鸟类飞过。
　　再去看那湖水，湖面如初只是偶尔映着云朵，再无异象。罗珂心中暗惊，疑心是错觉，悄声问庄宇尘：“哥哥，刚才你看到什么了吗？”
　　“好像有两只山鹰在盘旋，一眨眼就不见了。”庄宇尘仍看着那湖，皱起眉头，“我还想是不是天上真有鹰飞过，影子映在了湖面上，但没瞧见影踪。”
　　罗珂惊喜万分，低声说：“我也看见了！我看到了两只飞翔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鸟，你这么一说跟鹰很像！”
　　如果真有鸟飞过，以他们的视线范围能看到，不应该只看到影子，再说他和庄宇尘是同时看见的，不太可能是幻觉。
　　庄宇尘笑笑，“也许是高反或者心理作用。”
　　罗珂不再去探究怎么回事了，只觉得他跟庄宇尘能看到一样的景象简直不要太美好，说明他们前世就在一起。他的手指在庄宇尘手腕上蹭了蹭，当初纹的翅膀，就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
　　就保持一份纯真，哪怕有点愚蠢；保持一份敬畏，哪怕有些迷信。
　　大后天就是雪顿节，庄宇尘跟罗珂商量明天去看羊卓雍措，然后就回拉萨。这次去不成珠峰，下次再来。
　　晚上住在泽当镇，这里住宿条件好了许多，终于能好好洗个热水澡。罗珂洗得比平时久了点，庄宇尘就在外面敲门，催他快些。
　　罗珂探出颗湿漉漉的脑袋，“你要是着急就跟我一起洗。”
　　“不着急，我是怕你洗时间长了头晕不舒服，本来就缺氧。”
　　“这都多少天啦，早就适应了。”
　　庄宇尘把他脑袋按进去，“总之你快点。对了，等下你要穿哪条内裤？我给你找出来。”
　　罗珂从门缝里朝庄宇尘笑，“等下你要脱哪条就拿哪条。”
　　庄宇尘被撩到了，呼吸明显一紧，“那你干脆不要穿了。”
　　罗珂朝他飞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嘻嘻地关紧门。
　　等看到羊卓雍措湖水的时候，纵使已经见过那么多湖，罗珂还是被惊得只会说一句：“这也太美了吧，这也太美了吧！”
　　万千流云倒映在青草围绕的湖面，阳光中跳动的尘埃仿佛都是透明的。湖水透蓝，就像一片蓝天不小心落在了大地上，在群山间蜿蜒着远去。
　　在湖边呆了好久，又沿着湖开了一段，看时候不早了庄宇尘才开始返程。
　　回到拉萨后已近黄昏，在外面吃过晚饭回到小客栈。罗珂翻看整理手机里的照片，到西藏后这些天拍的比他整个学期拍的都多。
　　庄宇尘在对面沙发上喝着茶，偶尔回复个消息。
　　“跟谁聊天呢？”罗珂看着庄宇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的样子。
　　“冯媛。我刚给她转账这个月的工资，她又给我退回两百，说有两天她去做产检了没上班。”
　　“她好严谨，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肯占，不知道能不能影响到二强。”罗珂选了几张照片给父母发过去，又问：“我们不在的时候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好，虽然周边学生放假了，但现在培训班那边介绍过来买琴的多。”庄宇尘笑了下，“琴行经营状况还可以。”
　　整理好照片，罗珂到庄宇尘身旁坐下，“明天我们没事做，要不要去大昭寺广场喝甜茶晒太阳？”
　　“干嘛非要去那儿？小院子里没太阳吗，附近买不到甜茶吗？”
　　“呃，”罗珂没想到他会反对，“就很多游客都那样做啊。”
　　“我不喜欢。”庄宇尘的语气丝毫不含糊，“那里是四方朝拜者叩长头的地方，为什么非要挤过去凑那个热闹，你坐那不占地方么，最起码影响他们放衣物。我不会以别人的虔诚信仰为背景，去烘托自己那所谓的小资情调，感兴趣的话远远看看就好了，不要打扰别人，凑过去我只会觉得突兀和尴尬。”
　　罗珂琢磨了一阵，终于明白庄宇尘跟其他游客的区别在哪里。他注意的焦点不仅仅落在那些雪山、圣湖、寺庙、酥油茶牦牛肉，以及偶尔看见的打夯、辩经、雕刻玛尼石的匠人们之上，他更看重孕育了这片勾人心魄文化的文明，所以他会在每面壁画前驻足，会查阅大量藏传佛教资料，会阅读相关书籍。他不像个游客，更像个探索者，又能保持冷静，不激越，不打扰，是个缄默而深沉的过客。
　　也许当年庄宇尘在这里的时候，就是靠这种兴趣和情怀走出痛苦逐渐释怀的，如果不是还有奶奶要照顾，搞不好他真的会留在这边。
　　见罗珂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庄宇尘伸手搂住他，“生气了？”
　　“哪有。”罗珂露出小酒窝，“你说得对，我们不去那儿，就在小院子里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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