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到的荔枝

　　林晚推开宿舍门，室内的暖意和喧闹瞬间包裹了她。

　　宿舍里，另外三个舍友正凑在一起闲聊，声音在她进来时低了一瞬：“林晚，你回来啦，竞赛怎么样？”三个舍友几乎同步。

　　“还算顺利。”林晚把书包放在书桌上，转而微微一笑。

　　“肯定没问题，好好休息休息吧。”舍友姚雨拿着镜子照了照，理了理头发。

　　“嗯。”林晚点了点头。舍友们的关心让她心里注入了一股温暖。

　　她无意加入，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桌。但零碎的词语还是飘进了耳朵。

　　“……下午第二节课间，班长对文化节提了一嘴，就站门口，感觉怪怪的。”一个声音说。

　　“是吧？我也觉得，跟他说话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反应都慢半拍。”另一个附和道。

　　“你们班长，说的是陈森？说说，什么状态。”李萌带着一丝去年同学惊讶的眼神，声音不自觉高了个度。

　　“就是有些魂不守舍吧好像。”姚雨脑海闪过片刻课间的场景逐一分析起来。

　　林晚拉开书包的手一顿，她想起楼下那双平静无波、计算精准的眼睛，与舍友口中“魂不守舍”的形象割裂开来。

　　她坐下，翻开一本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上。
　　窗外的暮色渐浓，宿舍里的谈笑继续围绕着她也无法完全隔绝的话题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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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一下，……宣布个事情。”课间，陈森径直走上讲台，指节在黑板上用力地叩击了两下，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

　　“竞赛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都辛苦了。”开场先安抚了情绪，随即话锋一转，“但别忘了，上周通知的文化节，经过各班班长商讨，我们班的主题已经确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最终落到林晚身上。

　　“纸间光影，立体纸雕展。”

　　这个文艺而陌生的主题名称让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讨论。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林晚，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林晚，作为我们班这次文化节的总负责人，请你上来跟大家详细说明一下主题的构想和后续安排。”

　　她感到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射过来，其中夹杂着对这个陌生主题的好奇。她深吸一口气，他们何曾“讨论”过构想？

　　她对这个主题的理解，并不比台下任何一位同学多。

　　她站起身，走向讲台。与陈森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侧身让出空间，他身上的烟草味覆盖了洗衣液的味道。他压低了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别紧张，说说你的理解就好。重点是互动体验部分。”他的语气近乎鼓励，却巧妙地传递了一个关键方向，仿佛他们真的共享过什么秘密讨论。

　　林晚在讲台前站定，忽略掉身边存在感极强的他，快速整理思绪。

　　“纸间光影”顾名思义，是通过纸雕的层次和灯光配合，营造出立体感和氛围……”

　　她开始阐述，声音起初略带紧绷，但凭借敏捷的逻辑，迅速构建了对这个主题的解读，并着重强调了“互动体验”可能是让观众参与简单的光影投射和纸雕创作。

　　而陈森，就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的地方。他没有打断，只是微微侧身，用一种看似专注倾听的姿态面向她，目光落在她因努力思考而微蹙的眉心和开合的唇瓣上。

　　在台下同学看来，这是班长与负责人之间一次正常的交接与合作。

　　然而，就在教室后方，他同桌周润和几个关系近的男生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传来几声压低了音量、却拖着暧昧长音的“哦——”。那声调曲折，带着青春期男生特有的、对男女之事捕风捉影的起哄意味。

　　林晚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身后传来有力的声音“名单确定后会尽快公布。”

　　“尤其需要有一定美术功底或手工能力的同学，接下来会成立核心小组，由林晚牵头，我也会全力协助，确保创意落地后续布展工作量会很大。”

　　他补充道，理由充分，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再次看向林晚。

　　“还希望积极报名。”陈森最后的尾音精准地落入骤然响起的上课铃声中。

　　切割了教室里刚刚被调动起来的细微躁动。几乎是同时，英语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快步走下讲台，在与走向座位的林晚擦肩时，没有眼神交流。

　　后面那几个男生也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

　　林晚坐回自己的位置，感觉到自己的耳根还在微微发烫。

　　苏容晞立刻凑过来，低声道：“你听见没？后排周润那几个……上次你们讲台发物理竞赛资料的时候，他们就这种反应！这次又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对林晚的打抱不平。

　　她顿了顿，侧过头仔细看着林薇的表情，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试探：“晚晚，你……到底怎么想的？那个“纸间光影”，一听就挺麻烦，简直……”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愤愤地撇了撇嘴。

　　林晚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她能怎么想？她就像被一股无形的潮流推着走，周围是“为班级争光”的号角，是旁人暧昧的起哄，是他的“正当理由”。

　　“没什么想法。”她低声回答，脑海里浮现上次黑板报的情景。

　　苏容晞还想说什么，但讲台上英语老师已经开始讲解新的语法要点。她只好暂时收声，递过去一个“回头再说”的眼神。

　　林晚她握紧了笔，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到语法结构上。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凝固的空气瞬间活络起来。林晚还没来得及整理笔记，苏容晞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胳膊肘支在她桌上。

　　“快，老实交代，刚才课上就没说完。”苏容晞紧盯着她，“你对陈森还有他这突然塞过来的“纸间光影”，到底怎么个想法？”

　　林晚张了张嘴，那句“工作是工作”在舌尖转了一圈，却没能说出口。因为就在这时，几个同学已经围到了她的桌边。

　　“林晚，“纸间光影”听起来好酷！我报名参加核心组可以吗？我手工还行！”一个女生眼睛亮晶晶地说。

　　“还有我，画画没问题！”

　　“算我一个，需要力气活儿随时叫！”

　　同学们的热情和信任像暖流，冲散了些许她心头的滞涩。

　　她暂时抛开苏容晞的问题，拿出本子，认真地记录下报名同学的名字和特长，并简要说明接下来需要的一些创意。

　　就在她低头记录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下意识抬眼，恰好看见隔壁班的文艺委员正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朝着她这个方向——不，更准确地说，是朝着她后方陈森的座位，挥了挥手。

　　陈森看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他与文委在走廊站定，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那近乎没有距离感的姿态。

　　文委似乎在跟他确认文化节某个环节的衔接问题，他微微倾身听着，侧脸线条清晰，偶尔点头。

　　阳光勾勒着他们的轮廓，那画面看起来……很协调。

　　林薇手中的笔顿住了。那个他与文委并肩讨论的画面，与她刚刚在讲台上被他“架”起来的情景，以及耳边苏容晞的追问，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那片迷雾似乎更浓了。

　　他可以对谁都显得亲切没有边界，又可以对她进行“公私分明”的特别关注。

　　“喂，晚晚，看什么呢？”苏容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刻撇了撇嘴，“哦，隔壁班叶文委啊。他俩好像挺熟的，文化节宣传报不就凑一起商量的么。”她的话里带着点不以为意，但眼神却小心翼翼地瞟向林晚。

　　陈森似乎解答完了问题，文委笑着道谢离开。

　　看到她被同学围着的情景，脚步未停，只是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一种……预料之中的满意，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晚告知完，身边的同学也渐渐散去。苏容晞用笔敲了敲她的本子，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压低声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你看他跟叶文委也那样。那他对你……到底是不是……？”

　　林晚看着本子上新记下的几个名字，她轻轻合上本子，发出轻微的“啪”声。

　　“他是什么心思，不重要。”她回答，声音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但我知道，文化节的工作要做好。”

　　课间的喧嚣如同潮水，淹没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陈森，确实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微微垂下眼睫，右手在桌洞里，指尖拂过黑色笔记本冰凉的封皮。

　　那里面杂乱地记录着一些他观察到的事：
　　靠窗。光落在头发上。
　　似乎不喜欢太甜的东西，芒果班戟只尝了一口？
　　思考时，笔尖会无意识地在纸上点三下。
　　文化节。创造共同目标。
　　（这条下面划了线）
　　运动会。报名她负责的项目。（墨迹较新）

　　这些记录，一部分是少年小心翼翼的窥探，另一部分，则像是他自己为自己拟定的、通向她的攻略。他自己也分不清，哪部分是真心，哪部分又已是策略。

　　他合上桌下的笔记本，也仿佛将那个隐秘的自己重新关了回去。拿出数学书，看着书上那些似懂非懂的公式，试图用绝对的理性，压下心底那片由她而起的、微澜的湖。

　　抬起头，他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常的、随意的模样。

　　方法或许笨拙，路径或许迂回，但他确信，只要他持续地、耐心地将自己“安排”进她的视野与生活里，总有一天，她会习惯他的存在。

　　至于那本笔记，正安静地躺在他书包最内侧的口袋里，像一颗沉默的、尚未引爆的雷…慢慢来。他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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