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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已经跟着走了几步的玉词顿住,她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是不好向林府汇报,一时也有些犯难。
一来尕任已经帮了她两次,即便她不报,赶马小厮也有可能会报,到时就不知他会如何添油加醋一番了,若是如此,尕任怕是会有麻烦;二来,这小撕今日又是被点穴又是挨踹,心中恐有记恨,若想让他不要声张……
玉词原本望着地上落叶思索着两全之法,一抬头对上小厮殷切渴求的眼光,忽然有了办法。
“绑起来也不好,今天可以将他绑起来,明日之后却会有麻烦。今日尕任兄弟这般对他,要是他回去将这事一说,别说明日继续来帮你了,只怕我连府门都出不了,说不定还得挨一顿打。”
“这么想来,似乎前一个办法更好些,只是我们都是一个府里出来的,虽谈不上多熟悉,但也抬头不见低头见,我真是于心不忍……”玉词一脸纠结不忍,语调也哀婉起来,听得尕任更摸不着这姑娘的套路,方才不还好好的,这会又怎么了?
尕任没听出来的话外之音,小厮听懂了——这贱人居然想对自己下手!
“那你说要怎么办?赶紧的吧,再磨蹭下去就没多少时间了!”尕任听得一头雾水,抬头看天色,有些着急起来。
就在这时,那小厮的穴到了时间自行解开了。
小厮知道有尕任在无法硬闯,也就没像之前那样抢马逃跑。他当机立断,跪得干脆,边求饶道:“好汉……不,大爷!祖宗!您放心,今天见到您这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打死我都不会说的,您可别杀我啊!我发誓!”小厮竖起三根手指,“我绝对不说一个字!”
尕任这下也明白了玉词的意思,他一挑眉,看向玉词,配合着演戏:“怎么说?”
“哎……我也不知道,”玉词继续扮作不忍,“他不说你的事,都说到我头上来;又或者他不说,但主人家的问,我向来不会扯谎,答不上为何回去这般迟的话,恐怕瞒不住也是迟早的事啊……”玉词背过身去,缓慢地先前走了几步,仿佛真的很苦恼。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帮我的!这地方找到个会认字能帮我的可就你一个!不行,既然如此,那还是把他解决了,先封住他的嘴,其他的我再想办法。”说罢,尕任果真气势十足地走向小厮。
“不……不,”小厮跌坐在地,仰着头看一步一步向着自己靠近的男子,一边蹭着后退,“玉词姑娘,你快救救我啊!”
玉词抬手作拭泪模样,没有回应小厮。
尕任便继续配合,向小厮逼近着。
“姑奶奶!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管事那边我今早就说过咱们回去时间不定,迟些也没什么,”小厮看着玉词的背影,急得嗓子冒烟,忽然想到刚刚听到的话中还提到回复管事,“对!管事那边我会说,你放心,我肯定把这事说得滴水不漏,一点找不出错处!”
玉词背影动了一下,小厮见有反应,又补了几句,都是诸如此类的保证话。
尕任很是识趣儿,趁火打劫问小厮:“若是你没护好她,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小厮点头如捣蒜。
“你还走吗?”玉词弱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走了!不走了!”小厮忙答道,“玉词姑娘不走,我便一直等着。若是府里的管事们问起我也会周旋,你放心,周旋几番这点事儿我还是能做得来的。”他只想保住自己小命先,保证的话张口就来,说的信誓旦旦。
小厮真不真心尚且不谈,但他这番话倒是不假。像他们这类杂役,平日里没少上下打点,同各个管事关系都不错,还有同僚帮着打掩护。玉词在这方面是自认惭愧的。
玉词背着两人,两人都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尕任以为玉词是不满意,忽然大步走向小厮,沉声道:“你这厮表里不一,还是砍了算了。”说着果真背手拿刀,这一下不仅吓坏了小厮,连玉词都惊了,“尕任不可!刀下留人!”
说时迟那时快,大弯刀分明已至眼前,却忽地转了个弯儿,在空中留下一道银光,弯刀入鞘,取而代之的是一捆绳索。
尕任从马车上摸了一捆绳子,三下两除,将小厮绑了起来,“既然姑娘说留你一命,那我就姑且放你一马,将你绑起来,免得一会你又跑了,你没意见吧?”尕任手上动作不停,边绑边说,“还是说你选择另外一个?”
小厮经过方才那一番刀光剑影,哪还敢再想其他,当然不敢有意见。
“好了,”尕任顺道给小厮点了个哑穴,虽然他觉得这厮应该没胆量再搞小动作了,但还是有备无患。做完这些后,他拍去手上灰尘,对玉词道:“走吧。”
玉词点头,跟上尕任。
石碑所在的地方其实并不远,离马车也就十几步路的距离,难怪方才听起来那样近,看来刚刚听到的舀水声就是尕任在清洗石碑。
石碑数量的确不多,只是每一个石碑的体积都比较大,三五块一铺,便零散散地占据了大半条溪道。一些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石碑在溪水中冲刷着,表面泛着一层水膜,很是光滑的样子;溪水旁还有一块已经清理了一部分的石碑,在太阳光下一晒,现出斑驳的文字来。
尕任见玉词在看石碑,便走了过来,站到她右后侧。
这是异邦的文字。
玉词曾在一本杂记里看到过这种文字的记录,听说使用这种文字的国家早在百年前就已消亡,连带着识得这种文字的人一起,都在这只进不退的岁月里消逝。
百年前就已不存在的文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得出神,没注意到已经走到自己身旁的尕任。一阵低语呢喃在她身侧响起,那声音如唱如述,宛转悠远,仿若直接从古老遥远的过去传唱至今。
玉词惊讶侧身,正对上尕任一脸肃穆:“西平十二年,途径此地,见民不聊生,路有食子,吾心不忍,沿路为众生祈福。愿以吾等之身,竭力相救沿路幼子,传经开悟,但求其能成后世传道之人,感化众生。”
西平十二年。
玉词快速粗略地估算着以“西平”为纪年的朝代,是前朝?不,可能还要更早之前,那是一段没有历史记录的空白时期。
此前玉词也曾想过或许是有记录的,只是没有公之于世,没成想今日自己居然会以这种方式与这段空白的历史碰面。它们就静静地躺在溪水里,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年,等待着被有缘人发现。
只是发现还不行,发现者需得识字,需得识得这种古老的,早已消失的文字。
原来那段空白里竟是这般惨烈的景象吗?玉词从震撼里良久未能平复,她想知道更多的石碑内容。
她本提起了裙角,准备淌水去看看尚且浸泡在溪里的余下石碑,但她在下水前的最后几步停下了——她不认识这种文字,想来凭着她自己一人是无法看懂的。
想到这,她抬眼重新认真地端详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男子。
尕任怎么会认识这种文字?
他看着年纪也不大,不可能是当时被救下的孩子,难道他是那些孩子的孩子?还是说……
玉词的疑惑,尕任并没有感受到,他以为玉词站在石碑前发呆是在好奇石碑内容,这才给她念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尕任从一处草丛后提出一个半旧的水桶,里头装的不是水,似乎是一些其他固体的东西。等尕任走近,玉词看到桶里的物品——一套用于镌刻的书丹工具。工具不多,统共也就只有一支毛笔,一些朱砂,再加一块有些发灰的粗布,以及装了这些工具的桶。
“我把石碑搬上岸,然后粗略清理水垢污渍;你就给清理好的石碑重新描个红吧,东西都在这里了。”尕任说罢,将桶内的毛笔和朱砂拿出来放到岸边,提起桶就要往就近的溪水中的一块石碑走去。
“且慢,”玉词望着尕任背影唤道,“这些文字我并不认得。”她想知道这段历史,还想记录下来,若是如此,她得学会这些文字,才能自己读懂石碑。
尕任回:“不妨事,只是描红,你照着形描画便好。”
“那你方才为何又问我是否认得字?既然无需认得字,为何不让小厮一起来?”
“我师父说了,‘认字者,方懂敬畏文字。’”尕任停住脚步,“那厮什么字都不认得,自然也无所谓敬畏不敬畏,我若是找一些不敬之人来给这些石碑描红,岂不是也成了不敬之辈?当然不行。”说完,尕任提着桶走向溪边。
玉词还想说什么,但尕任已经撸着衣袖裤脚走下溪水,流水声中想来也听不见自己说话。她也只好先收回注意,专心描画起那块已清理一半的石碑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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