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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与交锋(5)
博弈在继续,界限在模糊。
她开始更小心翼翼地利用这种微妙的变化。她会在其其格抱怨某个管事苛刻时,轻声说:“若是汗知道了……定然不会允许底下人如此……”看似无意,实则将其其格的委屈和赫连灼的权威联系了起来。
果然,没过几天,那个管事就被调去了别处。其其格对她更加感激涕零。
她会在赫连灼心情似乎稍好时,用依旧生硬却流利了不少的戎狄语,指着地图上某个点问:“这里……就是……塔尔浑大人的部落吗?很远……”仿佛只是好奇,却 subtly (微妙的)地提醒着他潜在的威胁。
赫连灼会瞥她一眼,哼一声:“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多久。”
这种无声的、近乎默契的互动,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他依旧怀疑她,试探她,羞辱她。她却在这种高压下,艰难地生长出了一种独特的、与之周旋的“智慧”。她依旧恐惧他,却又奇异地越来越了解他——他的喜怒无常背后隐藏的疲惫,他的冷酷之下对绝对掌控的执着,他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对草原未来深沉的忧虑。
她就像一面沉默的镜子,映照出他的一切,却又将自己深深隐藏。
这种张力,在一天傍晚达到了一个微妙的高潮。
赫连灼处理完事务,坐在灯下擦拭他的长刀。萧挽云坐在不远处,就着昏暗的灯光,艰难地辨认着一卷残破的戎狄兽皮卷——这是他某次扔给她,说是让她“学学规矩”的。
帐内很安静,只有布帛擦拭金属的沙沙声,和她偶尔翻动皮卷的细微声响。
忽然,他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那支黑石箭上的毒……来自西边沙漠深处一个几乎灭绝的小部落。他们擅长用毒,尤其是一种混合了多种蛇毒和矿物、见血封喉的诡毒。”
萧挽云翻动皮卷的手指猛地一僵,心脏骤停。他为什么突然又提起这个?
她强迫自己继续动作,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但是,”他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那种毒有个特点,一旦暴露在一种名为‘星烬’的稀有矿物附近,毒性就会迅速瓦解失效。”
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而很巧,祭山大会的高台基石里,就掺杂了少量‘星烬’矿粉。那是历代汗王祭天时站立的的地方,象征着稳固和……辟邪。”
啪嗒一声,萧挽云手中的皮卷滑落在地。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箭毒的奥秘!知道了她能活下来并非侥幸,也并非淬毒失误,而是因为那特殊的高台石材!
那他之前所有的试探……他此刻提起……
赫连灼看着她瞬间失血的脸和无法掩饰的震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所以,我的阏氏,”他放下刀,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你现在可以告诉本汗了——”
“你扑上来的时候,”他停在她面前,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到底是算准了那高台能救你的命……”
“……还是真的,愿意为本汗死呢?”
最后的遮羞布,被彻底撕开。这一次,她再也无处可逃。
赫连灼的问题,如同最终审判的铡刀,悬停在萧挽云的脖颈之上。帐内空气凝固,烛火似乎都停止了跳动。他俯身带来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不再是戏谑的试探,而是冰冷的、要求绝对真实的审视。
他知道高台“星烬”的秘密!他知道她能活下来并非侥幸!之前的种种,原来都只是铺垫,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将她逼入绝境,让她再无闪躲的余地!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过后,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承认算计?那等于承认自己心机深沉、包藏祸心,之前所有伪装顷刻崩塌,必死无疑。承认愿意为他死?荒谬!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更何况多疑如他!这根本是个无解的死局!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掠过脑海。既然无路可退,那就不退!既然解释不清,那就不解释!
她猛地抬起眼,迎上他迫人的视线。因为激动和恐惧,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里,却骤然爆发出一种赫连灼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锐利和……嘲弄?
“汗……以为……是什么?”她没有回答,反而用一种极其嘶哑、却带着刺的声音反问道,甚至极其微弱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悲凉,“算准了……能活?那我为何……不扑向……一支……更安全的箭?愿意……为汗死?”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荒芜,“我只是……一个……被送来……等死的……礼物……我的命……从来……由不得……自己……”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不管不顾的尖锐:“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来不及想……扑上去……是本能……活下来……是运气……汗现在……是希望我……当时算准了……还是……真的蠢到……愿意为……一个……视我如草芥……屡屡羞辱我……的人……去死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用力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呛了出来,整个人蜷缩起来,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
她没有给出答案。她将问题更尖锐、更残酷地抛了回去!用最直白的方式,撕开了两人之间那虚假的平静,将血淋淋的矛盾——他对她的轻视羞辱与她“救他”的行为之间的荒谬悖论——彻底摊开在他面前!
她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指控他的冷酷和不公,反而将“动机”这个无解的问题,变成了一种情绪化的、无法用逻辑衡量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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