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落时见你

　　闹钟第三次响起时，顾纪筠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呜咽。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可他半点起床的兴致都没有，脑子里盘旋的全是今早那两节连堂数学课。

　　“起来了。”宋寒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比平时低沉了些。

　　顾纪筠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头发乱糟糟地翘着，眼神迷茫又委屈。他瞥了眼站在门口的宋寒山，对方已经穿戴整齐，校服衬衫扣子扣到第二颗，肩线挺拔，只是脸色比平时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

　　“快点，要迟到了。”宋寒山又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沙哑，像是刻意压低了音量，说完便转身往客厅走，没再多催。

　　顾纪筠心里的烦躁莫名又添了几分。他本来就因为数学课犯怵，宋寒山这副冷淡的样子更让他不舒服。明明是同班同桌，明明住在一起，怎么一提到上学、提到数学，对方就这副疏离模样？

　　他磨磨蹭蹭地洗漱完，走到客厅时，宋寒山已经把早餐摆好了——三明治、热牛奶，还有一小碟切好的草莓。都是他爱吃的，可顾纪筠没什么胃口，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小口，味同嚼蜡。

　　宋寒山坐在对面，吃得很安静，偶尔喝一口牛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吞咽时有些不适。顾纪筠看在眼里，心里的火气却没降反升：不想说话就不说，不想理人就不理人，难道数学好就了不起吗？

　　一路骑车去学校，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宋寒山骑车很稳，顾纪筠坐在后座，双手抓着座椅边缘，没像平时那样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

　　到了教室，林薇和陆明宇已经到了，正坐在前排小声说笑。看到他们进来，林薇挥了挥手：“纪筠、寒山，早啊！”

　　顾纪筠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宋寒山跟在他身后，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笔记本，动作轻缓，全程没怎么说话。

　　陆明宇凑过来，撞了撞宋寒山的胳膊：“山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昨晚没睡好？”

　　宋寒山抬眼看他，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说了句“没事”。

　　陆明宇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顾纪筠：“纪筠，你俩咋了？闹别扭了？”

　　顾纪筠抿了抿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没好气地说：“没有。”

　　他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一想到接下来的两节数学课，再看到宋寒山这副冷淡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地心烦。宋寒山数学那么好，每次考试都是满分，从来不会懂他对着那些公式、几何图形时的无助感。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脸上没什么表情：“上周的周测卷，今天评讲。还有，这节课我们讲函数的单调性，难度有点大，大家认真听。”

　　顾纪筠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周测卷他肯定考得一塌糊涂，函数单调性更是他的软肋，光是想想那些推导过程，他就觉得头大。

　　试卷发下来，红色的分数刺眼得很，顾纪筠只扫了一眼，就赶紧把试卷反过来扣在桌上。他偷偷瞥了眼旁边的宋寒山，对方的试卷上是醒目的满分，红色的对勾整齐排列，像是在嘲讽他的笨拙。

　　宋寒山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皱了皱眉，转回头去听老师讲课。

　　顾纪筠心里更委屈了。他知道宋寒山是想安慰他吗？可连句话都不肯说，这算什么安慰？难道喉咙不舒服就不能好好表达了？还是说，他根本就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懒得费心？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公式定理一条条列出来，推导过程一步步写在黑板上。顾纪筠听得云里雾里，笔尖在笔记本上胡乱记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他想举手问老师，可看着周围同学专注的神情，又怕被嘲笑，只能硬生生把问题咽了回去。

　　他偷偷看了眼宋寒山，对方正低头看着课本，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点着，显然听得很认真。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长长的，投下一小片阴影，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可顾纪筠此刻只觉得刺眼。

　　为什么宋寒山学数学就这么轻松？为什么他拼尽全力，却还是跟不上？这种巨大的差距让他心里的自卑又冒了出来，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第一节课下课铃响了，顾纪筠像是得到了解放，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臂弯里。陆明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纪筠，没事吧？数学确实难，我也没听懂多少。”

　　顾纪筠没抬头，闷闷地说：“我没事。”

　　林薇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草稿纸：“我刚才问了陆明宇几个问题，他也不会，要不我们一起问问寒山？他数学最好了。”

　　顾纪筠猛地抬起头，语气带着点冲：“不用了！”

　　林薇和陆明宇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宋寒山坐在旁边，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顾纪筠，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受伤。

　　顾纪筠别过脸，不去看他，心里却更难受了。他不想对林薇和陆明宇发脾气，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宋寒山的沉默，一想到自己糟糕的数学成绩，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第二节课依旧是数学，顾纪筠的状态更差了。老师讲的内容越来越难，他干脆放弃了听讲，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发呆。阳光正好，操场上有同学在跑步，欢声笑语传了过来，和教室里沉闷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不管是在数学课上，还是在宋寒山身边。宋寒山那么优秀，而他却这么平庸，连一门数学都学不好。他们真的合适吗？宋寒山现在对他好，可时间久了，会不会就嫌弃他了？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鼻尖一酸，差点掉下眼泪。他赶紧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宋寒山一直关注着他，看到他的小动作，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推到顾纪筠面前。

　　顾纪筠看了眼纸巾，又看了眼宋寒山，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没接纸巾，反而把脸扭得更偏，像是在跟宋寒山赌气。

　　宋寒山的手僵在半空，过了几秒，才慢慢收了回去，低头看着自己的课本，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似乎更白了些。

　　终于，两节数学课都结束了。顾纪筠像是逃难一样，收拾好书包，不等宋寒山，就径直走出了教室。林薇和陆明宇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座位上没动的宋寒山，心里满是疑惑。

　　“寒山，你跟纪筠到底怎么了？”陆明宇忍不住问，“他今天怪怪的，你也怪怪的。”

　　宋寒山张了张嘴，喉咙传来一阵刺痛，他皱了皱眉，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我没事，他可能……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不能这样啊，”林薇皱着眉说，“而且你今天怎么回事？声音这么哑？是不是感冒了？”

　　宋寒山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有点上火。”

　　他拿起书包，起身往教室外走，脚步有些匆忙，像是在追赶顾纪筠。

　　顾纪筠一路快步走出学校，骑车往家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该怪宋寒山，宋寒山喉咙疼，不想说话也很正常。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数学的难、内心的自卑、还有宋寒山的沉默，都让他觉得无比委屈。

　　回到家，顾纪筠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却忘了锁。他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压抑了一上午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数学真的好难啊。他明明那么努力了，上课认真听，下课认真做题，可就是学不会。每次考试都考不好，每次面对那些公式定理都觉得无从下手。他好怕自己永远都学不好数学，好怕自己配不上那么优秀的宋寒山。

　　宋寒山回来的时候，看到客厅里扔着的书包，就知道顾纪筠已经到家了。他轻轻走到顾纪筠的房门口，想敲门，却发现门没锁。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一条缝，就看到趴在床上哭泣的身影。

　　少年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从枕头里传出来，带着浓浓的委屈，让宋寒山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他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在床边坐下。床上的人听到动静，身体僵了一下，哭声却没停，反而更压抑了些。

　　“纪筠。”宋寒山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急切。

　　顾纪筠没理他，依旧埋着头哭。

　　宋寒山伸出手，想拍一拍他的后背，可又怕吓到他，动作顿了顿，才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

　　“对不起。”宋寒山的声音带着歉意，“我喉咙疼，没跟你好好说话，让你误会了。”

　　顾纪筠的哭声一顿，肩膀的耸动慢了些。

　　宋寒山继续说：“昨天晚上有点上火，今天早上起来喉咙就疼得厉害，说话都费劲。不是故意对你冷淡的。”他顿了顿，喉咙传来一阵刺痛，他皱了皱眉，继续说，“数学课的事，我知道你觉得难，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帮你。”

　　顾纪筠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鼻尖也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数学真的好难，”他哽咽着说，“我怎么学都学不会，每次考试都考不好……我好没用。”

　　“别这么说。”宋寒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伸手，轻轻擦去顾纪筠脸上的眼泪，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数学本来就难，很多人都觉得难，不是你没用。只是你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

　　“可是你学起来就那么轻松，”顾纪筠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你每次都考满分，从来都不用为数学发愁。我却连最基础的都学不好，我跟你差太远了。”

　　宋寒山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满是心疼。“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他柔声说，“你对星星的了解，比谁都多，比谁都热爱，这是我比不上的。数学不好没关系，我们一起学，我帮你，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顾纪筠抬起泪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不确定。

　　“真的。”宋寒山重重地点头，声音虽然沙哑，却无比坚定，“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帮你补习数学，有不懂的地方，我们一起研究。不会的题，我一点点教你，直到你学会为止。”

　　他顿了顿，伸手把顾纪筠揽进怀里，动作温柔又小心。“别再觉得自己没用了，”他低头，在顾纪筠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在我眼里，你什么都好。数学不好，我们一起克服就好。”

　　顾纪筠靠在宋寒山的怀里，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心里的委屈和不安渐渐散去。他往宋寒山怀里缩了缩，紧紧抱住他的腰，哽咽着说：“可是我怕我太笨了，你教了我也不会。”

　　“不会的。”宋寒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纪筠很聪明，只是还没找到窍门。我们慢慢来，不着急。”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数学课，你要是有听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下课我们一起看。或者上课的时候，你悄悄踢我一下，我给你传纸条，告诉你重点。”

　　顾纪筠忍不住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你好坏，”他小声说，“上课传纸条会被老师发现的。”

　　“不会的，”宋寒山笑了笑，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我们小心一点，不会被发现的。”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别再因为数学难过了，也别再误会我了，好吗？”

　　顾纪筠点了点头，把脸埋进宋寒山的胸口，闷闷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没问清楚就跟你发脾气，还不理你。”

　　“没关系。”宋寒山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情况，让你受委屈了。”

　　两人就这么抱着，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顾纪筠偶尔的抽噎声，还有宋寒山沉稳的心跳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

　　过了一会儿，顾纪筠的情绪彻底平复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宋寒山，注意到他干裂的嘴唇，还有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担心。“你的喉咙还疼吗？”

　　宋寒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多了。”

　　“骗人，”顾纪筠皱了皱眉，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都裂了。家里有润喉糖吗？我去给你拿。”

　　他说着，就想从宋寒山怀里起来。

　　宋寒山却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不用，让我再抱一会儿。”

　　顾纪筠愣了一下，随即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不再动弹。他能感受到宋寒山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头顶，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应该是早上吃了润喉糖。

　　“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清楚，”顾纪筠小声说，“别再让我误会你了。我会胡思乱想的。”

　　“好。”宋寒山点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跟你说清楚，不让你胡思乱想。”

　　他低头，在顾纪筠的发顶轻轻印了一个吻，声音温柔：“别再因为我们之间的差距而自卑了。你很好，真的。我们是在一起的，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顾纪筠“嗯”了一声，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有宋寒山在身边，不管数学有多难，不管未来有多少挑战，他都不用再害怕了。

　　因为宋寒山会陪着他，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

　　他闭上眼睛，靠在宋寒山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和沉稳的心跳，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些因为数学带来的烦恼，因为误会带来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屋里的气息暖融融的，充满了安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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