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烬

作者:乙舟山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26 章


      坤宁宫的传唤来得猝不及防。次日午后,春日的阳光正暖,透过木槿花枝叶洒在披香殿的青石板上,落下斑驳光影。芜妃春芜正俯身拾捡落在砖缝间的木槿花瓣,素白指尖捏着半片沾着晨露的粉瓣,指腹轻轻蹭过细腻的花瓣纹理。忽闻庭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便见传旨宫女捧着明黄色锦缎圣旨,站在垂花门前,宫装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芜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请,还请您即刻随奴婢前往坤宁宫。”宫女的声音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芜妃捏着花瓣的手微微一顿,露水顺着花瓣边缘滴落,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缓缓直起身,理了理浅碧色宫装的裙摆,银线滚边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语气平静无波:“有劳姑姑等候,臣妾这就更衣随您去。”
      回到内殿,芜妃让宫女取来一件石青色暗纹披风,搭在肩上。镜中的女子眉眼清丽,鬓边珍珠钗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指尖反复摩挲着披风领口的云纹刺绣,心里再清楚不过,皇后此时召见,绝不会是闲谈,定是为了沈砚之的事。昨日淑妃离开后,披香殿的气氛便多了几分微妙,连扫地的宫女路过时都不敢随意抬头看她,廊下传递消息的小太监更是绕着披香殿走,想来淑妃早已将沈砚之那日的异样,一字不落地告知了皇后。
      去往坤宁宫的轿辇平稳前行,轿帘缝隙中漏进的风带着宫墙内特有的沉香气息。芜妃坐在轿中,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银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砚之那日读诗时的模样,天青色官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垂着眼帘念诗时,耳尖泛红的模样,还有被她点破心思后,慌乱得差点打翻茶盏的窘迫。这些画面像细碎的光点,在她心头闪了又闪,却又被皇后可能的质问压了下去。
      坤宁宫的正殿庄严肃穆,紫檀木宝座上,皇后身着绣着暗金凤凰纹样的石青色宫装,领口的凤凰眼用赤金线绣成,在鎏金香炉升起的沉香烟雾中若隐若现。皇后面前的描金茶盘上,放着一盏白玉茶盏,茶叶在水中舒展,茶香混着沉香,弥漫在整个殿内。见芜妃进来,皇后并未像往常般让她起身,只端着茶盏,目光淡淡扫过她,声音平稳却带着威严:“春芜,你入宫也有十年了吧?”
      芜妃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裙摆铺展开来,像一片碧色的云。她微微垂首,语气恭敬:“回娘娘,臣妾自十七岁入宫,至今已十一年。”
      “十一年,不算短了。”皇后轻轻吹了吹茶盏表面的浮沫,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这宫里的规矩,从选秀时教引姑姑便日日念叨,你该比谁都清楚。妃嫔与朝臣,隔着的是君臣之别,是天堑鸿沟,更是碰不得的雷池。一步踏错,不仅是你自己万劫不复,连你身边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芜妃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青砖透过裙摆传来的寒意,顺着膝盖蔓延至四肢百骸,语气却依旧恭敬:“臣妾明白娘娘的意思,也知晓后宫与前朝的界限,绝不敢逾越半分。”
      “你明白就好。”皇后放下茶盏,茶盖与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她的目光落在芜妃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像在确认她话语中的真假:“昨日淑妃来见本宫,说翰林院的沈砚之,近来常往你这披香殿跑。说是读诗论典,可那眼神里的东西,藏不住。春芜,本宫知道你素来安分,不争不抢,可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说到此处,皇后的语气骤然冷了几分,像冬日里的寒风刮过:“沈砚之是二皇子玄澈举荐的新科状元,玄澈在江南查账的事,闹得朝堂上下人尽皆知,如今他处处碰壁,被玄昭和李宁夏死死咬住不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这时候让沈砚之往你这跑,心思昭然若揭,若是让他借着沈砚之攀扯上你,造些‘妃嫔与朝臣私相授受’的流言,你不仅会被打入冷宫,连与你交好的四皇子玄晏,也会被牵连其中,永无翻身之日。”
      芜妃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清明。她终于明白,皇后的担忧不止是她与沈砚之的接触,更是怕她成为玄澈攻击玄晏的棋子。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娘娘放心,臣妾从未对沈大人有过不该有的心思。往日他来披香殿,不过是论及诗文典故,往后臣妾定会与他保持距离,紧闭披香殿的门,绝不给旁人可乘之机,也绝不会连累四皇子。”
      皇后看着她眼底的清明与决绝,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有欣慰,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你能想通就好。本宫今日找你,不是要责罚你,是要提醒你,这宫里的风言风语,比刀子还利,能杀人于无形。沈砚之年轻,刚入官场,或许不懂其中的利害,可你在宫里待了十一年,不能不懂。收起你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念想,守好披香殿的规矩,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自保之道。”
      从坤宁宫出来时,夕阳已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朱红宫墙上,将宫墙染成温暖的橘色,连空气中的沉香都带着几分暖意。可芜妃却觉得浑身发冷,像被浸在冰水里。皇后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她心底那点不该有的侥幸,她不是没察觉沈砚之的心意。那日她偶感风寒,咳嗽不止,第二日清晨便见殿外石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润肺汤,汤碗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娘娘保重身体”,字迹清隽,正是沈砚之的手笔;还有他每次来带的诗集,扉页上总会仔细标注好难懂的典故,甚至会在她喜欢的诗句旁,轻轻画一道浅痕。这些细碎的关怀,像春日的细雨,悄悄滋润了她孤寂的心底,让她忍不住心动。可她是被困在宫墙里的妃嫔,他是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这份心意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镜花水月,没有结果。
      回到披香殿时,暮色已浓,庭院里的海棠花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粉白。芜妃刚踏上青石板,便见海棠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沈砚之穿着天青色官服,腰束银带,手里捧着一卷崭新的《昭明文选》,书页还带着淡淡的墨香。见她回来,他原本垂着的眼帘瞬间抬起,眼底像燃起了星光,快步上前想行礼,却被芜妃抬手制止。
      “沈大人,”芜妃的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冷,“往后不必再来披香殿了。臣妾近日身子不适,需静养,无心讨论诗文典故,还请大人专注于翰林院的公务,莫要在此浪费时间。”
      沈砚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昭明文选》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用另一只手扶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眼底满是疑惑与失落,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娘娘……是臣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前日臣读的诗惹娘娘不快了?若是臣有错,娘娘尽管责罚,臣改便是,只求娘娘别让臣再不来披香殿。”
      芜妃别过脸,不敢看他眼底的失落与恳求,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她望着庭院里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语气生硬:“大人没有做错什么,是臣妾的问题。后宫规矩森严,妃嫔与朝臣过多接触,于大人的仕途、于臣妾的名声,都不妥。还请大人自重,莫要再来了。”
      说罢,她转身快步走进殿内,连廊下的灯笼都没顾上点。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将沈砚之的目光与庭院的暮色,都隔绝在外。
      沈砚之站在木槿树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卷《昭明文选》,书页的边角被他捏得发皱。风吹过,海棠花瓣簌簌落在他的官帽上、肩膀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望着紧闭的殿门,眼底满是不甘与疑惑,他不明白,昨日还能与他平和论诗的娘娘,为何今日会变得如此冷漠,像变了一个人。
      可沈砚之没有放弃。往后的日子里,他依旧会来披香殿,只是不再踏入殿内,也不再主动出声。他会站在庭院的木槿树下,远远地看着窗内的芜妃,有时见她在灯下看书,便静静站着,直到她吹灭灯火;有时见她在庭院里拾捡花瓣,便默默退到廊下,等她回殿后,再悄悄离开。他还会带来新的诗集,或是她爱吃的松子糖,轻轻放在殿外的石桌上,从不留下自己的名字。甚至在雨天,他会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殿外的屋檐下,默默守护着披香殿,等雨停了,确认她没有出门后,再收起伞离开,任凭自己的官服袖口被雨水打湿。
      芜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次宫女将石桌上的诗集或松子糖拿进来时,她都会忍不住摩挲着诗集的封面,或是捏起一颗松子糖,放在鼻尖轻嗅。她知道沈砚之的心意有多纯粹,没有半点算计,没有半点功利,只是单纯地想对她好。这份纯粹的喜欢,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像一束光,让她忍不住想靠近。可她不能,她是妃嫔,他是朝臣,若是他们的接触被有心人利用,等待沈砚之的,只会是削官夺爵,甚至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她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心动,毁了他的一生。
      那日清晨,天降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木槿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芜妃隔着半透的鲛绡窗纱,看见沈砚之又撑着油纸伞站在庭院里,青色的伞面被雨水打湿,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官服袖口早已湿透,贴在手臂上,却依旧不肯离去,只是望着窗内的方向,目光温柔而执着。
      芜妃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快步走到案前,拿起纸笔,指尖因颤抖而握不住笔。她深吸一口气,写下寥寥数语,又仔细折好,让宫女悄悄递出去。
      沈砚之接过纸条时,手指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纸上写着:“沈大人,君有青云路,妾陷宫墙里。莫为镜花水月,误了锦绣前程。”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决绝。
      雨水打湿了纸条的边角,字迹渐渐变得模糊。沈砚之站在雨中,盯着纸条看了许久,眼眶渐渐泛红。他终于明白,芜妃不是不爱,是不敢爱。她用冷漠推开他,不是讨厌他,而是想保护他,不想让他卷入后宫的纷争,不想让他因她而毁了一生。
      他缓缓收起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紧贴着胸口。然后,他对着紧闭的殿门,深深鞠了一躬,动作恭敬而郑重,像是在告别。起身时,他的眼底已没有了失落,只剩下释然与决绝。他转身,撑着油纸伞,一步一步离开披香殿,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芜妃站在窗后,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尽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窗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抬手擦去眼泪,望着庭院里被雨水打湿的木槿花,眼底满是决绝,往后的日子,她会紧闭披香殿的门,不再见任何朝臣,守好宫里的规矩,安安稳稳过日子。只是心底那点遗憾,像落在青石板上的木槿花瓣,轻轻贴在心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再也无法抹去的痕。
      八月江南,暑气被一场夜雨浇得淡了些。天刚蒙蒙亮,秦淮河面便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揉碎的云絮飘在水面。乌篷船的橹桨轻轻划过碧波,溅起的水珠沾在船篷的竹篾上,折射出细碎的晨光,桨声咿呀里裹着淡淡的荷香,顺着风飘到岸边。
      青禾乐提着素色布裙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踩着码头湿滑的青石板上岸。石板缝里还积着昨夜的雨水,踩上去难免打滑,她走得极慢,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被晨风吹得贴在颊边。刚站稳脚跟,便看见不远处的老柳树下,一道玄色劲装的身影立在那里,是李宁夏。
      他腰间束着银纹玉带,将挺拔的身形衬得愈发英挺,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往日里面对下属时的冷硬眉眼,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瞬间化了柔意,连紧抿的唇角都悄悄松了些。李宁夏快步上前,自然地接过她肩头那只半旧的书箱,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路上可还顺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目光扫过她的脸颊,确认她没受委屈,才继续道,“玄澈的人在江南布了不少眼线,我怕你路上出事,让暗卫乔装成商贩跟着,没惊动旁人。”
      青禾乐点点头,抬手拢了拢衣袖,露出腕上那只半旧的素面银镯。镯子是去年冬日,李宁夏寻遍京城的银匠才打成的,镯身打磨得光滑温润,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宁”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京中没什么事,皇后娘娘近来对披香殿看管得紧,不仅加派了宫女守在殿外,还禁了朝臣靠近披香殿半步。”她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张叠得整齐的密信,“玄澈想借芜妃牵出四皇子的路,算是彻底断了。这是京中暗线抄的玄澈近半年的往来信件,我翻了一遍,有好几封都提到了‘扬州盐引’,依我看,这八成是他藏私财的关键。”
      李宁夏接过密信,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银镯,眼底的暖意更甚。两人并肩往巷深处走,青砖墙上爬满了凌霄花,淡红色的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偶尔有几片落在青禾乐的发间,李宁夏会不动声色地替她拂去。一路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终于走到了“听松客栈”的后门。
      二楼的厢房里,玄昭正临窗坐着翻账册。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未系玉带,显得比平日随意些,案上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旁边堆着厚厚一叠账册,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都是他亲手标注的。听见推门声,玄昭抬眸看来,目光先落在青禾乐身上,见她平安无事,才转向李宁夏:“宁夏,你带的人查到盐场的库房了?”
      “查到了。”李宁夏将书箱放在桌上,打开箱盖,取出里面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图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扬州最大的‘丰裕盐场’后院有座暗库,藏在假山后面,守卫都是玄澈的死士,平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暗卫夜里盯着看了两天,发现每天子时都会有人往里面运木箱,看木箱的大小和重量,里面装的应该是银锭,估算下来,至少藏了几十万两的私银。”
      青禾乐凑过去,指尖轻轻点在图纸上标记着“暗库”的位置,眉头微蹙:“玄澈之前以‘采办军需’的名义,从国库调走了五十万两白银,当时朝中有人质疑,他却拿不出明细。现在看来,这些银子根本没用来采办军需,而是被他用来买通盐商、私贩盐引了,这暗库里的私银,就是最好的证据。不过,暗库的守卫都是他的心腹,硬闯的话不仅容易打草惊蛇,还会折损人手,得想个法子引开他们。”
      玄昭放下手中的账册,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陷入沉思。过了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抬头看向两人:“我让人查了,三日后是扬州盐商的年度商会,地点在‘醉仙楼’,到时候玄澈的心腹,盐令周显会亲自去赴宴,还会带不少护卫。宁夏,你到时候带一队暗卫,亮出兵部令牌,以‘查盐商偷税漏税’为由围住醉仙楼,把所有人都扣在里面,吸引暗库的守卫注意力;禾乐,你趁着守卫松懈,乔装成杂役潜入盐场,把暗库里的账本和银锭清单抄出来,再在银箱上做些记号,方便后续江南按察使查抄。”
      “好。”两人齐声应下。李宁夏转头看向青禾乐,眼底藏不住的担忧,他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青铜哨子,哨身上刻着细密的花纹,轻轻塞到她手心:“暗库地形复杂,我让暗卫根据探查的情况画了路线图,你拿好,进去后按路线走,别乱闯。若是遇到危险,就吹这枚哨子,这哨音只有我的暗卫能听见,他们会立刻赶去救你,遇事别硬扛,安全最重要。”
      青禾乐捏紧手中的青铜哨子,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抬头看向李宁夏,用力点头:“我知道,你也别大意。玄澈的人手段狠辣,说不定会在醉仙楼设下埋伏,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别中了他们的圈套。”
      接下来的三天,三人各司其职。李宁夏忙着训练暗卫,熟悉醉仙楼的地形;青禾乐则反复研究路线图,将暗库的布局记在心里,还跟着暗卫学了几招自保的招式;玄昭则联系江南按察使,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只等证据到手,就立刻查封盐场和涉案官员的府邸。
      很快,便到了商会这一天。醉仙楼外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停满了盐商的马车,车夫们牵着马站在路边闲聊,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盐商们穿着绫罗绸缎,有的穿着宝蓝色锦袍,有的穿着石青色长衫,一个个满面红光,簇拥着盐令周显往醉仙楼里走。周显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腰间挂着金鱼袋,脸上带着傲慢的笑意,对身边的盐商们点头哈腰,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就在这时,李宁夏带着一队身着黑衣的暗卫快步走来,他手中高举着一块刻有“兵部”二字的鎏金牌令,声音洪亮如钟:“奉陛下旨意,查扬州盐商偷税漏税一案,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醉仙楼,违者以抗旨论处!”
      话音刚落,暗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将醉仙楼团团围住,手中的长刀出鞘,寒光凛凛。酒楼内顿时乱作一团,盐商们吓得脸色发白,有的想往后门跑,有的则急着跟周显撇清关系。周显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连忙伸手想召唤身边的护卫,让他们去给暗库报信,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李宁夏的手下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暗处,负责吸引暗库守卫的暗卫见计划成功,立刻绕到丰裕盐场的后门。他们故意制造出动静,假装要潜入盐场,引着暗库的守卫往后门跑去,为青禾乐创造机会。
      青禾乐早已换上一身灰色杂役服,脸上抹了些灰,将容貌遮住大半。她趁着暮色,像一只灵活的猫,悄无声息地潜入盐场。盐场内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巡逻的守卫在来回走动,她按照路线图,避开巡逻的守卫,很快就来到了后院的假山前。
      假山表面爬满了藤蔓,青禾乐按照图纸上的标记,在藤蔓下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凸起,轻轻一旋,只听“咔哒”一声,假山的石壁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银锭气息的冷风从洞里吹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轻轻吹亮,借着微弱的火光走进暗库。暗库很大,里面整齐地堆着一排排木箱,木箱上落满了灰尘,显然是放了有些时日。她走到最里面的一排木箱前,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果然装满了白花花的银锭,阳光透过洞口的缝隙照进来,银锭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她又打开旁边几个木箱,发现里面除了银锭,还有几本厚厚的账册。
      青禾乐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绢布和炭笔,快速翻阅账册,将上面记录的内容抄在绢布上。账册上详细记录着玄澈与盐商的每一笔交易,包括交易的时间、地点、金额,甚至还有他贿赂江南官员的名单和金额,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足以定玄澈的罪。
      就在她抄完最后一页,准备收起绢布和账册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守卫的呵斥声:“谁在里面?”显然,守卫发现了异常,正往暗库赶来。
      青禾乐心头一紧,迅速吹灭火折子,躲到旁边的木箱后面,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能清晰地听见守卫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手心不禁冒出冷汗。她悄悄摸出怀中的青铜哨子,刚想吹响,就听见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是李宁夏派来的暗卫赶来了,正在和守卫厮杀。
      “姑娘,快走!”一个暗卫破门而入,对着她低声喊道。青禾乐立刻从木箱后面走出来,跟着暗卫往外跑。刚出暗库,就见李宁夏提着剑站在不远处,他的玄色劲装上沾了些血迹,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显然是刚才打斗时留下的。见她平安出来,李宁夏眼中的担忧瞬间消散,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青禾乐晃了晃手中的绢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账本和贿赂官员的名单都抄出来了,我们成功了!”
      李宁夏松了口气,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灰尘,牵着她的手,趁着夜色离开了盐场。回到听松客栈时,玄昭正坐在桌前等他们,桌上的灯还亮着,旁边放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见他们回来,玄昭立刻起身,目光落在青禾乐手中的绢布上:“怎么样?拿到证据了吗?”
      “拿到了。”青禾乐将绢布递过去,“上面记录了玄澈私贩盐引、贿赂官员的所有证据,铁证如山。”
      玄昭接过绢布,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有了这些,玄澈在江南的根基就保不住了。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快马加鞭把证据送往京城,同时让江南按察使立刻查封丰裕盐场和涉案官员的府邸,彻底断了玄澈的财路,看他还怎么跟我斗!”
      夜色渐深,秦淮河上的灯火渐渐亮起,一盏盏灯笼挂在船头,倒映在水中,像一串流动的星辰,映照着客栈的窗棂。青禾乐坐在桌前,将脸上的灰擦干净,露出清丽的容貌。李宁夏拿着药箱走过来,从里面取出金疮药和纱布,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在潜入暗库时,被木箱边缘划破了一道小口子,虽然不深,但还是渗了些血。
      “疼吗?”李宁夏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口涂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眼底满是心疼,“都怪我,没考虑周全,让你受了伤。”
      “一点都不疼,就是个小口子,过两天就好了。”青禾乐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声音轻柔,“等铲除了玄澈,我们就能回京城了,到时候……”
      “到时候,我就向陛下请旨,娶你。”李宁夏打断她的话,语气无比坚定,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已经等了太久,之前因为朝堂纷争,一直没能给你一个名分,让你受了不少委屈。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再也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青禾乐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伸手紧紧抱住李宁夏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将他们的身影紧紧笼罩在一起。他们知道,这场与玄澈的较量还没结束,玄澈在京城还有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只要他们能并肩作战,同心协力,就一定能等到云开雾散、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披香殿的庭院里,木槿花早已过了花期,只剩下几片枯黄的花瓣挂在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霜。芜妃春芜正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凋零的木槿花,手中捏着一片刚落下的花瓣,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的纹理。
      就在这时,贴身宫女云袖端着一盏热茶走进来,轻声禀报:“娘娘,江南传来消息,大皇子殿下查到了二皇子私贩盐引、贿赂官员的证据,陛下已经下旨,查封了扬州的丰裕盐场,还下令将涉案的官员全部革职查办,听候发落。”
      芜妃捏着花瓣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清明,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玄澈倒了,他再也没有能力去陷害四皇子玄晏,沈砚之也不会再被卷入这场纷争,能安安稳稳地在翰林院任职,实现自己的抱负。她抬手将手中的花瓣轻轻放在窗台上,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能看到江南的秦淮河,看到青禾乐和李宁夏并肩作战的身影。
      心里那道因沈砚之而留下的浅浅的痕依旧在,但此刻却多了几分释然。她当初选择用冷漠推开沈砚之,选择紧闭披香殿的门,虽然心痛,却终究是对的,她不仅保护了沈砚之,也保护了自己,保护了四皇子。往后的日子,她会继续守在披香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看着宫墙外的世界,看着那些她在意的人,都能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9975142/2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