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迟意

　　在苏晚榆看着前面的艺术展发了差不多十分钟的呆后，谢陌风终于回来了。

　　两人走出商场后慢慢岔到了回家的道路上。刚走了几步，谢陌风就叫住了她。

　　“苏晚榆。”

　　“嗯？”苏晚榆停住转身。

　　谢陌风走到她的身边，把书包从一边肩上放下来，然后拉开拉链。

　　苏晚榆眼睁睁看着一个巨大的苹果花束在自己的眼前从书包里掏了出来。

　　谢陌风对上苏晚榆那双因惊讶而瞪大的双眼时，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然后把苹果花束递给了她。

　　“喏，看在你是我徒弟的份上，勉强给你准备了份圣诞礼物。”在送之前他就已经想好借口了。

　　包苹果的纸是深蓝色的，摸起来是磨砂质感，在灯光下面，纸面上泛起亮眼的光芒 ，一闪一闪的。

　　谢陌风看到纸上变幻的色泽，又抬头看苏晚榆那双正在认真看苹果花束的眼睛。

　　谢陌风突然觉得这个纸上发出的亮光和苏晚榆的眼睛很像。

　　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不论是开心还是难过，苏晚榆的眼睛里永远像有星光在闪烁一样。

　　“好好看。”苏晚榆对于色彩总是很痴迷，就比如刚才那个能折射出彩虹的三棱镜吊坠，还有那个可以发出碎光的深蓝色吊坠。

　　“谢谢你。”苏晚榆抬起头，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但这个笑容马上就变成了局促，她语气抱歉地说：“但是我没有准备东西。”

　　“我说了，这是送给徒弟的，换句话来说，”谢陌风扬起眉，“这是大人送给小孩子的。”

　　苏晚榆立马听出这是在占她辈分的便宜，她无语地白了谢陌风一眼，然后就开始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好的，感谢师父的圣诞节礼物。”随后皱起鼻子故作凶狠地说，“我回去就第一个把你送的苹果吃掉。”

　　回到家苏晚榆就立马实行了她刚才放出的狠话。

　　她拆开奶油白的拉花，然后一层一层小心地把纸剥开，这个纸太好看了，她准备收藏起来。

　　把纸都铺平后，苏晚榆被里面duang大一个苹果吓了一跳。

　　这么大？

　　怪不得刚才谢陌风听见她放得那句狠话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苏晚榆严重怀疑他是故意整自己的。

　　没事，慢慢啃，苏晚榆心里宽慰自己，然后拿起苹果。

　　拿起苹果的瞬间，苏晚榆呆住了。

　　苹果的正下面，有白蓝交融的光混合折射出来。

　　是她刚才很喜欢的深蓝色水晶吊坠。

　　这个水晶吊坠里面折射出来的碎光和纸上泛起的光芒此刻在苏晚榆的卧室里变幻，看起来几乎融为了一体。

　　苏晚榆怔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后她立即拍了一张照给谢陌风发了过去。

　　染染：「？？? ！！！」

　　谢陌风一直在等着她的消息，所以苏晚榆消息才发了出去，上方就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谢陌风：「徒儿不用太感动。」

　　苏晚榆此刻心脏还在狂跳。

　　染染：「你不是说你去上厕所？」
　　谢陌风：「对啊，从厕所里给你带回来的。」

　　苏晚榆撇撇嘴，这人就是这样，做了好事还爱贫嘴。

　　染染：「做你徒儿待遇都这么好的吗？」

　　谢陌风心里在想“都个屁，明明是独一份”，但他只是回了“没办法，本人财大气粗，可以散一点给徒儿。”

　　谢陌风还正咧着嘴呢，结果就收到了来自苏晚榆99元的转账，压根没出现他预期中的谢谢。

　　染染：「还是太贵重了，你收了吧。」

　　谢陌风早料到这人会这样，他清楚苏晚榆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没料到她会转地这么快。

　　他其实是想买那个三棱镜水晶吊坠的，但他知道，如果他买了那个，只会给苏晚榆带去巨大的心理负担，反而如果是一个合适的价格，才能让她感受到收到礼物的喜悦，所以最终他选了那个深蓝色水晶吊坠。

　　谢陌风：「怎么？我不收就又要骗我把钱偷偷收了？」

　　苏晚榆现在心里其实大部分是收到这份突如其来礼物的欣喜，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不想亏欠别人的心理在一点点被泯灭。

　　苏晚榆觉得她是被谢陌风的“师徒论”洗脑了。

　　谢陌风：「收着吧，你拿成绩宽慰一下为师的心就行。」
　　染染：「保证完成任务！」

　　紧接着过了一秒，谢陌风也甩过来一张照片，里面是一只清瘦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只微笑小熊，看起来有那只手掌的两倍大。

　　谢陌风：「？！」

　　苏晚榆点开照片，脸上漾出两个小窝，颇为得意地回谢陌风：「怎么样，没想到吧？【狗头jpg.】」

　　谢陌风：「甘拜下风。」
　　谢陌风：「你居然还骗我说没给我准备礼物。」

　　他送礼物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丢破绽，毕竟是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可苏晚榆送他礼物确实毫无预兆。

　　谢陌风没想到的是苏晚榆趁着他借口离开的时候，也同时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本来当时苏晚榆正好好地坐着，却突然看见对面的毛绒玩具店里有一个棕色的小熊被放反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它在一众背身小熊中隔着玻璃笑眯眯地冲苏晚榆笑。

　　苏晚榆歪了一下头，也扬起唇看了那只小熊几秒，就径直走进了那家毛绒玩具店。

　　在整齐排列的一行小熊中，苏晚榆把那只不小心被人放反的小熊拿了起来，掉转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一眼，苏晚榆突然觉得自己和那只小熊有种缘分——它在等着自己来买它。

　　带着这只熊，苏晚榆买了单，坐回原位的时候苏晚榆一直盯着它的脸看，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这只小熊和谢陌风有点像。刚开始看见时表情都是有点酷酷冷冷的，但是一细看，就会注意到它嘴角弯起的弧度，给人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

　　想到自己好像没送谢陌风礼物，抛却今天是圣诞节这个理由外，谢陌风在学习上还帮助了她那么多，她觉得自己该送点谢礼。苏晚榆觉得这只小熊也和谢陌风也有缘分。于是她把它偷偷地塞在了书包里，在两人分岔路口即将分离的时候，她往已经提前被拉开拉链的书包里偷偷塞了小熊。

　　谢陌风给她送礼物的时候，她还假装撒谎自己没送礼物，就是为了让谢陌风放松警惕。

　　苏晚榆毫不客气回他：「当然，我可是很轻很轻，很努力才放进去的。」

　　谁料谢陌风却回了她一句：「我觉得你很适合演一份角色。」

　　染染：「什么？」
　　谢陌风：「扒手。」

　　谢陌风:「补充一下，这是对你技术的肯定。」
　　染染：「希望你珍爱生命，谨言慎行。【菜刀】【菜刀】【菜刀】」

　　-

　　圣诞节和双休一过，淮实就开始了12月份的月考。

　　成绩出来的时候，苏晚榆觉得她这次的水平并不足以用来报答谢陌风。

　　这次她的成绩比上次下滑了很多，考了班级第36名，年级第539名。而谢陌风重回了年级第一的位置，总分比李梦阑高了三分。

　　也是鉴于谢陌风这次考得好，加之他前几次成绩浮动较大，周元军没再叫他谈话，但却叫了苏晚榆。

　　这是苏晚榆第一次被周元军叫来谈话。

　　班里的其他人都听惯了周元军的老生常谈，但苏晚榆还没有经受过摧残。

　　周元军望了站着的苏晚榆一眼，然后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茶水喝。

　　放下杯子后，他才意味深长地开口：“这次叫你来，主要是因为你上次升起来的成绩又下滑地很严重。前几次我没叫你是因为想着你在适应新环境。上次我看见你进步很多，我很高兴。”

　　说完这句话，周元军对着前面静静低眸垂听的人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长长的气还没叹完就被走来的谢陌风打断了。

　　“老师，我来交作业。”谢陌风把一大叠物理作业放到周元军的桌上，然后偷偷看了旁边人一眼。

　　“好，放着吧。”周元军冲他招招，让他回班级的意思。

　　“嗯。”谢陌风转身刻意放缓了脚步，听后面的人在絮絮叨叨。

　　“这两个月以来，你经常来办公室问老师问题我也看在眼里，晚上也经常看见你学习到很晚才离开，那你有没有仔细思考一下，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这次心态不对没发挥好，还是......”周元军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几乎只是一秒，苏晚榆就知道周元军没说的话是什么。

　　还是因为你努力了，但是没用。

　　这句话是苏晚榆心里一颗深深的刺。

　　之前她在平城数学不好的时候，他们数学老师有一次把她叫去谈话，和她说了几乎和现在周元军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我知道你很努力，甚至看起来比其他人还要认真，但是成绩就是上不去。”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即使你努力了，但你的智商不够，这也没有办法”。

　　这不是苏晚榆多想，当时在平城的数学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让她仿佛觉得听到了其他同学说“谁说不是，上到高中就不行了，估计是那里跟不上”的语气。

　　他们所有人，都从根源上否定了她，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的心理不断加深。

　　当时她恨不得数学老师是指着她破口大骂“你怎么不努力，一天天只知道荒废度日”。她觉得这样赤裸裸的批评都比那种欲言又止的阴阳怪气来得痛快。

　　但此刻，她也同样能分辨出周元军不带着那样的意思，他只是因为人之常情，有这样的情况，所以不可避免地想到，而不是刻意说与她听。

　　“我觉得我基础很薄弱，可能得慢慢来。我会努力的。”苏晚榆最后只说了这样两句话。

　　周元军看她这幅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招招手让她走吧。

　　就在苏晚榆准备离开办公室之际，坐在周元军旁边的冯玲把她叫了过去，让她把要做的英语试卷带到教室里。

　　苏晚榆点点头说好，但就在她提步离开的时候，冯玲突然用很大的声音对她说，像在帮她撑腰一样：“你可是英语能考全级第一的人，怕什么，慢慢来。”

　　苏晚榆呆了一瞬，然后笑着对冯玲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晚榆现在丝毫不把以前那些“你努力了，但你就是不行”的狗屁话放在眼里，她才不会因为这些像之前一样不敢努力，害怕被嘲笑。

　　她今晚一样要成为学习到最晚离开的人。

　　但好像有人在和她较劲，谢陌风和她留到了最后。

　　关上教室门下楼梯的时候，苏晚榆看着其他一片黑的教室，她突然觉得可能是最近两个月走多了，她都不怎么怕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某个人还陪着她。

　　走出教学楼，他们绕到了开满梅花的小道上。月亮被遮掩在灰蒙蒙的天空后面，刚才猎猎作响的寒风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大了起来。

　　谢陌风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旁边的苏晚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老周平时说话就那样，你别在意。”

　　苏晚榆听到这话的时候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谢陌风在安慰她，他今天应该是听到周元军和她说的话了。

　　“我没事啊。”她笑着说。

　　“那你今天气压这么低？话都不说一句。”

　　苏晚榆似乎被他这句话说笑了：“我刚才在思考没做出来的物理题，在你眼里我这么脆弱的吗？”

　　谢陌风没说话。

　　苏晚榆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站定在谢陌风面前。

　　谢陌风看她停住脚步，也跟着转过身看向她。

　　她眼神明亮，笑容格外坦荡地看着谢陌风开口说：“我现在只是想在学习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变得更强，我想成为我向往的样子，这也算为一种执念。”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只是想对我现在希望做到的事情有个交代，但不代表学习这件事就能定义我本身。”

　　说到这儿，她的笑容仿佛变得更加坦荡开朗了：“我的未来还有那么长，我还要面对其他无数更艰难的事情，虽然说高中学习现在是我的全部，但它只占我人生的一小部分，我总不能在这里就被打垮吧。即使我在这条路上没有成功，我以后还是会以同样的努力，同样的热情去做其他的事情，我总会成功的。”

　　苏晚榆说着语气变得越来越坚定，就仿佛她现在虽然只是在登山，但她此刻身上已经有了登成功之后的傲气。

　　明明前几日已经有快放晴的迹象，但此刻，天上突然飘下了纷纷扬扬的小雪，雪花不断从苏晚榆的眼前拂过，但却怎么也遮挡不住她炯炯有神的双眼。

　　两边的梅花散发出幽幽清香，飘进两人的鼻尖。

　　听完苏晚榆说的话后，谢陌风心潮澎湃。

　　有天赋和有一颗永远向上，永远不屈的心不同。一个人纵使天赋再高，对于这个广袤无垠宇宙中所蕴含的无尽天才来说，却也只如蜉蝣一般。但如果有的是一颗永远向上，永远不屈的心，这颗心会成为人生路上的种子，随着人生经历的增多，它会逐渐茁壮成长，最后变为一棵苍天大树。有了这颗种子，就意味着有了可破万难的勇气。

　　饶是谢陌风从小到大被许多人夸过有天赋，但在此刻，他对上了苏晚榆的这番话，这股劲，也只能甘拜下风。

　　其实前几次月考他就是因为心态问题，一直在掉成绩。虽然他和苏晚榆插科打诨地说自己想考多少考多少，但其实不然，他也曾被困宥在这方小天地中。那段时间他也为成绩焦虑烦恼了很久，可能在别人看来他已经考得很高很好了，根本没有焦虑的必要，但是他有自己的追求，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应该停在那里。这样的执念在他产生了一次失败后就越来越深，事实证明，他也确实被此打败了好几次。直到这一次月考，他才完全调整过来。

　　但此刻，苏晚榆的这番话仍对他意义重大。之后他还是会迷茫，还是会为成绩焦虑，但这样的想法能为他找准方向，抚平他的内心。

　　谢陌风望着面前像有无尽勇气的女生，心跳声渐渐地在胸腔内不断扩大，之后蔓延到神经，灌入耳中，心里也突然开始有“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在奏响。

　　校园里雪花飞扬，梅花飘香，他却觉得世界宛若静止，只有面前的人灵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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