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逢你

　　“蠢货，你发现的是不是太晚了！”泥鳅精跃起，席子温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与此同时周围开始天旋地转，他还能依稀听到泥鳅精的声音，“你以为我是怎么吃到他们的神魄的，没点本事我岂不是白活几百年了？！实话告诉你，外面都以为我几十年前就被打死了，其实是他们被我抽去了神魄，走出去的不过是我操控的傀儡罢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除了能打都不够我吃的，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去吗？”
　　外面的声音逐渐模糊，席子温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温柔的呼唤里醒了过来。
　　“子温，别睡了，都卯时了，今日再迟了，先生又要罚你站咯。”
　　席子温猛地惊醒，发现他躺在床上，四周是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场景，但一个日思夜想的人却坐在他的床边。女人眉眼如画，正柔情似水地看着他，脸上含着担忧，“哎呀，没关系吧？”
　　“娘……？”
　　余仁秀捏了捏席子温的脸颊，“睡糊涂了？听你王叔说你昨晚好大动静，做噩梦了？”
　　真切的触感不似作假，席子温抓住母亲的手，温热又柔软，“娘！”他坐起来扑进余珠言的怀里，“娘——”
　　听到孩子呜咽的声音，余仁秀也没了逗他的心思，轻轻地拍着席子温的后背，“怎么了？娘在呢，做什么梦了？”
　　席子温只是紧紧地抱住母亲，任由眼里的泪水落在她的肩头。他以为那一切都是真的，失去了相守的家人，失去了思念的家乡，像一粒尘土一样，无处落脚。他以为他会一辈子那样，直到老去，但还好这都是梦。
　　“娘，儿想你做的桃花糕了。”
　　“好好好，娘这就给你做，好不好？”
　　席子温抽抽搭搭地被余仁秀牵着走过曾经熟悉的游廊，来到了耳房。余仁秀把他牵到一个小板凳前坐下，悄悄道，“娘偷偷给你做，不告诉爹爹。你去把脸洗一洗，眼睛都哭红了，好不好？”
　　席子温乖巧地点头，跑到院子角落打了盆冷水洗起了脸。盆中映出他的脸，仍旧是完好无损的样子，只是此刻眼睛有些红肿。他小跑回去，来到母亲身边，他的身高刚刚好够到桌台，勉强能看到母亲正在捣碎花瓣。一旁的壶中热水煮沸，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娘，可以多放些糖吗？”
　　“就知道你爱吃甜的，少吃几个，剩下的让人拿到你院子里，慢慢吃，知道了吗？”余仁秀刮了一下席子温的小翘鼻，宠溺道。
　　“嗯！”席子温背着手点头答应，像个小大人一样。
　　余仁秀做惯了桃花糕，半炷香的时间几个软糯的饼糕就出现在了席子温面前。他刚吃了两个，盘子就被母亲端起来，“不能吃了，剩下的要上完学堂回来吃，知道吗？”
　　席子温撇撇嘴，“知道了，娘。”
　　两人来到正房，席雉还没有走，余仁秀开口问道，“你爹呢？”
　　“他说京郊那间铺子账目有问题，清早就去了。”
　　“早就跟他说他不听，现在才想起来。”余仁秀坐下，“你该看着点他，他也是老糊涂了。”
　　席雉笑笑，“父亲也是最近京城里的事太忙了，母亲放心，我会看着的。”他转头看向一旁嘴唇上还沾着渣子的席子温，轻笑，“小懒虫今天起得这么早？”
　　席子温摇摇头实话实说，“是娘叫我起来的。”
　　“哈哈哈哈——”
　　余仁秀苦笑着摇头，“快吃吧，菜要凉了。”
　　直到走出府门时，席子温才真正感觉到真实，他摊开手，没有一把无论多远都能召回来的剑，没有家仇也没有悔恨。他只是一个孩子，而现在他要去学堂读书。前所未有的轻松笼罩着他，他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去了学堂，老夫子还是那副古板样子站在前面，“席鹤！你又迟到了！站着领罚！”
　　席子温只好站在夫子身边，若是以前他可能还有些害羞，但不知为何做过一个梦之后他胆子大了很多。四下张望间，他注意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柳世铭，柳世铭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席子温刚呲着大牙朝着他傻乐，脑袋就被夫子狠敲了一下，“知错不改！出去罚站！”
　　直到日上三竿，学童们散去，柳世铭跑过来，“你做什么要气夫子，给自己找罪受？”
　　“没什么，看见你高兴。”
　　看着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席子温，柳世铭只好拉起他的手，“一会儿去我家吃饭吧？”
　　“这不好吧？”席子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怎么突然这么矜持？走吧。”
　　回到府里的时候，日头还没落下，母亲正坐在前院抱着账本看账，两个下人站在母亲身后扇着风，席雉在一旁剥荔枝。
　　“府里的账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你爹就是太信任那个小子了，他心太大，不把那些当回事儿，这样早晚要出大事。”余仁秀放下账本，心里仍有气。
　　“母亲别太操心这些事，父亲和我能处理好。”
　　“唉……你爹他呀……”
　　“娘！兄长！”席子温跑过去拉住母亲的手。
　　席雉看着回家就找娘的弟弟有些吃醋，“子温怎么不找哥哥？”
　　席子温眨眨眼，“兄长不常在府里。”
　　“哈哈。”席雉可怜巴巴地笑了两声，递过来一颗剥开的荔枝，雪白的果肉还闪着晶莹的水光，“来，小心核。”
　　席子温接过荔枝，轻轻咬了一小口，“好甜。”
　　席雉笑着，“娘说你喜欢吃甜的，来吧，自己剥。”他把果盘推过来，席子温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伸手去抓就被扎得手疼，“啊！”
　　余仁秀注意到这边的声音凑了过来，“怎么了？”
　　“娘，我手疼。”席子温伸出手，圆乎乎的小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都没红。余仁秀拍了一下他的手，“你是男孩子，这点疼还算疼？皮都没破呢。”
　　席子温的嘴巴一扁，“我不要理你们了！”丢下这句话，生气地跑回了别院，闷着头钻进了被窝里。
　　没过一会儿，床边响起了脚步声，席子温感觉到身后一沉，一只手隔着被子轻抚着他，“子温，你长大了，不能总是耍小脾气。你早晚要和你哥一样独当一面，没有男子气概怎么行？”余仁秀拍着他的脑袋，“唉，还记得你哥出生的时候，我们当时想好了，生两个孩子。老大就叫鹤，取温字；老二就叫雉，取敬字。谁知遇到了一位仙人，仙人说鹤字太大，这孩子承受不住，不如让给老二吧。就这样，你和你哥哥换了名字。”余仁秀长长地叹出一口，“爹娘啊，也不盼望着你像鹤一样遗世独立孤高清傲，只要你能像鹤一样随心所欲地生活长大成人，不要被一些琐事绊住了脚步。人这一辈子很长，能看很多事想很多事做很多事，绊住脚就会被困在原地，走不出来。爹娘不希望你那样，你要多出去走走，看看这片富饶的大地。”
　　席子温不明白娘嘴里说的那些话，只是兀自生着气，不愿露出头来。
　　“唉，你还小，这些话你以后就明白了。”余仁秀最后拍拍席子温站起身来，嘱咐道，“清早做的饼糕，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早点休息，明天别迟到了。”
　　席子温仍是生气，他想如果不吃这碟饼糕，把它放坏了，娘会不会气得打他，不再说刚刚那些话。这么想着他便没有吃那碟桃花糕，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小少爷，快醒醒！”席子温被一阵声音吵醒，睁开眼，王叔正站在面前，“怎么了王叔？”他搓着眼睛还没有清醒。王文声没有等他说话，将他塞进了缸里，而此时两人突然发现席子温根本塞不进去。他好像突然看见了被打翻在地的那盘子桃花糕。就在这时，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人席子温似乎认识。
　　“啊！”父亲母亲和兄长被五花大绑地摔在地上。
　　“好哇，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的好儿子就在这里等着我呢。上！”楚世威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侍卫冲上来要绑他，席子温下意识想要召来渡天，它却不知何时竟已出现在手上。
　　几个黑衣侍卫好似没看到他手上的剑一般冲了上来，席子温轻轻松松挥剑便斩断了他们，血飞溅在他脸上，再回头时家人不知何时竟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楚世威！！！”
　　“我打不过他啊！！”常星烨面对疯魔的席子温完全招架不住，他突然后悔自己剑修不精了，早知道当时刻苦些，现在也不至于连挡都挡不住席子温的攻击，“你别在一旁看着！帮帮忙啊！”
　　“在帮了！你急什么！？”孟澄心甩出见水试图缠住席子温，被他躲开了。
　　“我让你帮我挡着，我弹琴看能不能唤醒他！”
　　“你有病啊！让软剑挡硬剑，我很着急投胎吗？！”孟澄心抬起手，“去！”湖中的水泼向两人，席子温用力将常星烨掀飞，但他已浑身湿透，“定！”瞬间，他身上的水瞬间结成冰像是变成铁片一样固定着他的身体。
　　“有用吗！！”几十丈远外的常星烨大声问道。
　　“暂时有用。”孟澄心刚说完就听到了咔咔声，只见席子温身上的冰正在一点点剥离。
　　“快点！”
　　砰——
　　气浪差点掀飞孟澄心，她来不及反应，一只有力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越收越紧，仿佛要置她于死地。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无法正常呼吸的她甚至连剑都拿不起来，就在她渐渐放弃挣扎时，她突然感觉脖子上一松，跌坐在地上。
　　常星烨脸上还有被树枝划伤的痕迹，他喘着粗气，“真是不到关键时刻想不起来。”他晃了晃手里的囚仙囊。
　　孟澄心看到表情有些失控，“你怎么能用那个抓师兄，那是用来抓妖精的！”
　　常星烨无语道，“你才是疯了，不用这个你能打得过他？艹……你师兄发起疯来真可怕，他之前就这样？”
　　孟澄心垂下眼，“没有，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这样。”她看看囚仙囊，“能关多久？”
　　常星烨叹了口气，“两日，最多。”
　　“给我。”孟澄心伸出手要囚仙囊，常星烨看看她又看看手里，把锦囊递给了她，“行，你拿着吧。你确定那个泥鳅精死透了吗？”
　　孟澄心如获至宝地收起来，“死透了，身体被劈成了好几块，连魂都吓没了。”
　　常星烨点点头向孟澄心伸出手，“扶我一把。”
　　“干嘛？”孟澄心警惕地看着他。
　　“我腿刚刚被他摔断了！你就好心扶我一下吧，姑奶奶！”
　　孟澄心只好略有不情愿地去扶他。
　　“接下来怎么办？”
　　“回青城山。”
　　一日后，青城山。
　　孟樊看着孟澄心手里的囚仙囊，又看看坐在一旁龇牙咧嘴的常星烨，开口道，“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影响？”
　　“没有，只是好像突然梦到了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不过很快就醒了。”
　　“我也是，被师父打醒了……”
　　“此妖能唤醒人心中执念，越想要越害怕，你们心中清明，就不会被控制。”他摇头，“你师兄他，执念太深。正是因为他的执念，他才会想要变强。”
　　听到这里，孟澄心心急道，“那他到底为什么……”
　　孟樊抬起眼，孟澄心收了声。他对孟澄心嘱咐道，“把人都带到后山去，把他给我。”
　　“是。”
　　后来除了师父和席子温没人知道那两天发生了什么，等到席子温去后山找他们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问他却什么都不说，没多久师父就闭关了。
　　但席子温还记得，当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青城山内，而师父站在对面，脸颊上一道狭长的口子正在向外渗血，衣服也被打得破烂了。
　　“你醒了？”
　　“师父……你？”席子温低头看到自己满身的血，长剑不知何时被丢在一旁，手中握住的是自己常用的一把长刀，“师父……我……”
　　“醒了就好。”师父收起剑，脸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你看到了什么？”
　　席子温卸力，一个没站稳跪在了地上，“……仇人，还有……家人。”
　　“那些是你该忘的。”
　　“师父……”席子温抽着气，感觉胸膛好似被压着，“我，忘不了的。我知我如今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何，是为谁，我忘不掉。”
　　“什么时候出现的？”
　　“……闭关前。”
　　孟樊皱起眉，“为何瞒着我不说？”
　　“徒儿会，自己调理。”
　　“这就是你调理的结果？！”师父发了火，他气自己的大弟子何时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变了心，也气自己竟然连这都没发现。
　　“……”
　　“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闭关，外面是你的师弟师妹，如何做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别让我失望。”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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