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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过了几日,陈良果然带着有热闹可看的雀跃心情,去了侯府。
到了朱氏院中,文氏也赫然在座。
文氏看到她后,面带揶揄,抬起下巴指指大房的方向,陈良含笑点头。
陈良给朱氏行过礼,凑到她身边问她:“娇客回门,怎么家中也未办个家宴,迎一迎?”
朱氏端着茶盏抿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你们也无须装模作样,不就是回来看热闹吗?这几日来来往往看热闹的都不知道几家了,大方些,畏畏缩缩作甚。”
“这不是怕侯夫人、世子夫人脸上过不去嘛。”陈良给朱氏捶肩捏背,作出一副乖巧状。
朱氏冷哼一声:“要丢的脸二十几年前便丢完了,如今只把她丢给她姨娘,侯夫人婆媳压根不出面,外人怎么说只当不知道,谁还能舞到她们面前不成。”
“那母亲快与我们说说,这三姐怎么就回来了。”
看儿媳眼巴巴望着自己,朱氏清清喉咙:“如今入秋了,天干物燥,我这也无甚滋阴润肺的好物,多说几句话这嗓子便干巴巴地发痒,唉。”
文氏轻笑一下,对朱氏道:“儿媳新得了几罐子极品梨膏,今日恰好带了来,还未曾与母亲说呢。”
文氏身后嬷嬷闻言立时将携带的食盒打开,取出梨膏上前奉与朱氏。
朱氏讶异一瞬,哭笑不得道:“真有这般巧?我才说没有,你立时便拿出来,两个精怪,莫不是给你们粘上皮毛,马上就能化作猴儿不成!”
朱氏形容得生动形象,一屋子人俱是笑个不住。
笑声渐歇,朱氏喝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说道:“说起这三姑娘,真真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才好。”
三姑娘回侯府后只管哭诉,说这些年离京日子如何难过,她没有家人扶持,只得了个女孩儿,崔生如何瞧不起她,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也没个条理。众人无法,只得待她哭完去了她姨娘屋中,又悄摸把她的陪房找来问一遍。
原来三姑娘嫁给崔生后,到了齐郡,崔生自以为娶到了高门贵女,张狂不已,拉着才及笄不久的娇嫩贵女夜夜笙歌,偏上头没有长辈教导压制,三姑娘又年幼无知,腹中三个多月的胎儿便生生折腾没了。
此等丑事,除了心腹仆妇无人知晓。
三姑娘只道自己未护好孩子,反对崔生十分愧疚,原本还心虚的崔生也渐渐理直气壮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小产,三姑娘后头十来年再未开怀。
时日渐久,崔生不满起来,由开始的含沙射影变成当面辱骂,怪她害得他失去了原本的大儿子,骂她无用,不能生育。三姑娘无法,只得将自己四个贴身大丫鬟,陆续开了脸给他做小老婆。
三姑娘受气无处发泄,便看几个贴身丫鬟如同眼中钉肉中刺,日日打骂折辱,四个大丫鬟如今只剩了一个,这次也被留在了齐郡,没有带回来。
后头好容易开怀,却只生下个女儿,三姑娘的境遇没有得到改善。为讨好夫君,竟由得崔生随意支配使用她的嫁妆,陪房苦劝无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前几年崔生寻到了前妻生的大儿子,接回府中。三姑娘哭闹无果,只得默认此子的存在。
许是崔生知道自己行径实在经不起考究,便严令家中一概人等,不许越过他的手往京城传递消息信件。
侯府老太君去世,报丧的信使不止要将信送到,还要带回收信的亲眷是否回京奔丧的回信。
怎料盘桓数日,也未曾见到三姑娘,信使起了疑,查探一番,当机立断去州府请了侯府故旧,带人上门,才请出苦等不到的三姑娘。
信使托故旧拖住崔生,不由分说先带三姑娘回了京,想来过几日崔生也要赶到侯府了。
不知崔生是否能料到,糊弄住了三姑娘,对她随意拿捏摆弄,却不想丫鬟陪房们苦熬多年,好容易回到侯府,将他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倒了个遍。
陈良张着嘴,不时眯眼撇嘴,听到离谱处还会脱口而出‘这也行?!’。
错愕讶异听完整个事件,陈良有点怀疑人生,她知道有些人很蠢,是现实生活里能自理的智障,但这是她见识的的身边头一个能自理的智障,不对,这个不一定能自理。
头一次听这个事的主仆们亦是一脸恍惚,陈良小声问朱氏:“母亲,我有个疑问。”
朱氏被众人反应愉悦到,笑着看向她。
陈良指指太阳穴,问朱氏:“她这不大灵光,长那么大府里都没发现么?”
“你这孩子,这就不懂了,什么不灵光,那是灵光过了头,她与她那姨娘都是灵光过了头的人物。”
面对朱氏高深莫测的回答,陈良“唔......”
她与文氏今日过来并没见到话题中心人物,二人在回松亭街的马车上好一阵唏嘘。
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这第二次投胎睁着眼睛自己主动投得稀烂的,陈良还是第一次见。
若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还能叹一声命苦,这样式儿的,除了一句‘活该’,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陈良晚饭餐桌上,对着丈夫儿子嘚瑟:“我今日可是听了完整新闻,你们要不要听?”
简茂淡定吃着饭,简沁果然贴心,十分捧场道:“要听要听,妈你快说!”
陈良也不卖关子,说道:“虫儿,你前几日可是猜错了。三姑母不是回来给女儿找亲事的,是为了逃命才回来的。”
“此话怎讲?”见简茂急急发问,陈良小声道:“那崔生狼子野心,给你三姐洗脑,霸了她嫁妆,还将人变相软禁家中。若非侯府去报丧的信使机警,你三姐不明不白死在齐郡,侯府也不知道。”
说完把朱氏的话细细复述一遍,父子二人饭也顾不上吃了,只顾惊叹怒骂。
简茂等她说完,沉默半晌,问她:“你说崔生过几日也会回京?”
“母亲是这么说的。”
“他这样坏,还敢来侯府?回来不怕侯府的人打他么?”儿子问他爹,
“怎么不敢,他有做出格之事否?”简茂彻底没了胃口,“他与你三姑成亲多年,你三姑膝下无子,他也未曾纳妾,说出去多少日叹他情深义重。你姑母做主将四个丫鬟开脸,他也只是收作通房,未曾抬妾。倒是你姑母善嫉不能容人,四个开脸磋磨死了三个。至于嫁妆,是你姑母点头,愿意拿出来补贴家用的,谁能说他霸住了?其三,他等了十几年,膝下实在空虚,才接回大儿子,众人只会赞他有情有义。最后,说他软禁你姑母,他既对你姑母有情有义,又何来软禁之说?就不能是他怜惜你姑母,怜她多年无子,心内郁郁成结,许她不用外出见人么?”
看儿子目瞪口呆、三观破碎的样子,陈良拍拍他肩膀。
“就没有办法惩治这个坏人吗?”看儿子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简茂慢条斯理给他分析:“若是你姑母狠下心带着女儿同他和离,和离后就好办了,对付一个低品武官,那咱家还不是手拿把掐。若是你姑母不愿和离,家里也不会规劝她,不过警告一番崔生,便放他回去继续与你姑母过日子,此事便了了。”
简沁忙又问:“那姑母愿意和离吗?”
陈良纠正他:“你该问‘姑母想和离吗?’,这是她自己的事,她要自己立起来,旁人才有搭手的余地。人首先要自救,才能得来他救。”
“那她想和离吗?”
“不知道,正常人肯定是想的。但你姑母,嗯,不是凡人,我等凡人揣度不了她。”
简沁闻言好似蔫了的花一样,整个人耷拉下来。
平时简茂偶尔也会在饭桌上说起一些奇葩的案子,但终归没有这种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的来得令人感同身受。
陈良倚在床头,等简茂安慰好儿子,陪他睡着再回来:“睡下了?”
“嗯,还是不太高兴。”
“是个人听了都觉得憋屈吧,若她最后又跟回齐郡去了。那简家真成王八窝囊废了,实在恶心人。”
简茂笑了笑:“等崔生来了再说,歇吧。”
没几日崔生果然跟着来到侯府,求见忠义侯,侯爷和颜悦色接待了他。
崔生言说此行是为祭拜老太君,其次为陪着妻女与一众血亲团聚一番,共享天伦之乐,以解妻子思乡之苦。
侯爷闻言含笑点头,当即吩咐晚间设宴,请京中简氏族人前来,共赴崔生接风洗尘宴。
虫儿心心念念好几日,只盼着崔生快来。上午侯府传信过来,陈良下午便早早派人去书院接他,母子二人梳洗一番,匆匆赶到侯府。简茂下值了从公廨直接过来,晚点才能到。
陈良到侯府正院的时候,环视一圈,只见今日来的简家人不仅齐,且来的都早,离着开席时间还有一阵,人就差不多都齐了,看来大家都吃瓜心切。
待简茂进来,陈良便让虫儿过去男席找他爹,她在女席这边,隔着屏风,看不到崔生长得怎么样,不知道怎么样的相貌才能将年轻的三姑娘迷得晕头转向,实在遗憾。
酒酣耳热之际,陈良公爹简绣开始发难:“贤婿啊,老太君才殁,府中就派人前往齐郡报丧了,何故过去将近四个月,尔等才抵达京城啊?”
崔生闻言,放下手中酒盅,当即往地上一跪,脸上一副愧色,道:“禀侯爷、众位叔父兄长,小婿有愧啊。当日令贞嫁我,我口口声声说此生定不负她,却令她小产痛失一子。以致后来我夫妻二人膝下空虚,只得一女,令贞为此郁郁寡欢,皆为我不能开解她之过。我那前妻去世后,长子孤苦伶仃,无人可依,我身为人父,实不能不管不问,便做主接来身边。此举违背我对她当初诺言,以致她心中含怨,渐与我离心离德,日日枯守院中,轻易不肯出门,亦不肯与我相见。我二人走到今日地步,实为我之过错,枉为人夫,请诸位长辈责罚!”
说到此处,崔生已是泣不成声。
堂中鸦雀无声,女席众人纷纷看向三姑娘。
三姑娘如今不过四十出头,两鬓已然花白,人也略显瘦削,眼角下垂,显出几分苦相,但仍可以看出她五官长得明艳大气,可见年轻时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此时侯夫人白氏出声问她:“令贞,你可有何说法?”
三姑娘想起姨娘与她说的话,绞紧手中锦帕,说道:“我二人走到如今地步,皆因夫君远任齐郡,身边无有亲人扶持,求父亲母亲通通门路,将夫君调回京城。”
闻言,陈良端着的酒盅一歪,顿时洒出来半盅酒。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朱氏之前没有说错,这三姑娘母女二人脑子果然灵光,陈良自叹弗如。
男席女席闻言俱都沉默良久,末了,侯爷道:“如今我与简英丁忧在家,一概职务都被卸下,如何还能为他通门路?家中其他人等,皆为文官,更帮不了你们。你既为他贤妻,那你日后当好生收敛脾性,与他相互扶持,回去齐郡好生过日子罢。”
说罢甩袖而去。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侯夫人也发了话,吩咐仆妇们为三姑娘收拾行装,明日让她夫妻二人启程回齐郡。
跟三姑娘回来的侯府旧人,愿意跟回去的就跟回去,不愿意跟去的就留在侯府。
任凭三姑娘母女如何哀求,甚至撒泼打滚,恳求留下,侯爷夫妻都不做理会。
回到松亭街,一家三口皆是脸色不虞。
想相互开解一番,都提不起劲来,最后还是虫儿叹了一声:“世上怎会有如此聪明到发蠢之人,简直可恨可厌。”
陈良苦笑打趣道:“人家那叫大愚若智!把大伙都当傻子呢。”
但凡出发前,三姑娘能和家人提出她想和离的想法,家里都还会出手。
若是出发离了京,有崔生看着,侯府旧人都已不再,她便再不可能联系到侯府,此生该是再无回京日了。
次日陈良一直留意侯府消息,最后只得到三姑娘已随崔生离京的消息。
长叹一身,不得不承认,路真的都是人走出来的,不会走的人,即使出生在罗马,也能凭本事走回烂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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