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恶交响

　　从电梯见过之后，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晏曦都没有再出现，Kevin工作空隙给他发信息没得到回复，甚至吴雨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晚上工作完全结束，Kevin想直接上楼去找他，找前台服务人员帮忙刷卡时，才得知晏曦已经退房离开酒店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Kevin问。
　　酒店服务人员摇摇头，“晏先生具体离开的时间我们不清楚，退房手续是他助理来办理的。”
　　助理？Kevin想了一下，估计是保镖娜娜。
　　所以，下午在电梯里，他是正要离开酒店？
　　却一句都没跟自己提，再见都不说一声？
　　Kevin笑了，那笑容把前台的服务人员吓了一跳：“江先生？”
　　“没事。”Kevin表情瞬间恢复，速度快得前台以为自己看错了。
　　应该是灯光角度问题，才会觉得温和的江先生面带杀气。
　　Kevin转身离开，前台还忍不住盯着他背影看。
　　“看什么呢？”同事见她直愣愣的，问了一嘴。
　　“就觉得江先生有点吓人。”
　　“啊？”
　　“哪个江先生。”
　　“就刚才那位，TVE的。”
　　“Kevin？你看错了吧？就没见他摆过脸色啊，连对员工通道看门大爷都笑呵呵的。”
　　“真的？”
　　“嗯，那大爷脾气贼差吧？可喜欢他了。”
　　被看门大爷喜欢的Kevin此刻脸色确实不怎么好，但在酒店错落的照明下，所有人脸色都是忽明忽暗的，一步笑脸一步臭脸，他也不显得多特殊。
　　Kevin步子迈得很大，刷刷刷地越过了抬手刚要跟他打招呼的温迪。
　　他目不斜视，满脑子都是晏曦，根本没注意到她。
　　晏曦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
　　早些时候借着送还海棠的机会，Kevin已经从吴雨晴口中试探出这枝花确实没代表什么特别含义，就是临时起意要一枝。
　　而且言谈间感觉吴雨晴对晏曦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所以晏曦是追求不成又误会吴雨晴把花送给自己了，所以在生气？
　　Kevin回想着晏曦当时的态度，又觉得不太像生气。
　　这种猜测人心思的事Kevin平常没少干，面对同事上司、甲方乙方、伙伴对手都经常有。
　　可确实是第一次，因为猜不透对方的想法而焦灼感这么强。
　　焦灼感从他离开黑天鹅酒店一直持续到回到兰市，持续到他次日坐在晏曦工作室沙发上，听着生虾拌饭在琴房练琴。
　　然而晏曦却不在。
　　至此，Kevin已经确定了，晏曦在躲他。
　　“晏曦呢？”刚到的时候他问来开门的生虾拌饭。
　　“没来。”
　　废话，要是来了还用问你吗？
　　Kevin追问：“去哪了？”
　　“不知道。”生虾拌饭扔下这句话就钻回琴房。
　　琴声一会儿是东方音乐的婉转悠长，一会儿又是西方的随性跳脱。
　　Kevin不懂这个，而他现在的心情也不是很有欣赏音乐的雅兴。
　　可突然，那琴声一转，突然变得熟悉起来，Kevin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一时间却说不上来。
　　高低起伏着，流畅丝滑中又有零星音符出人意料地跳出来，像冰花碎裂……
　　Kevin打开门，问：“这是什么曲子？”
　　此时他已经想起来自己在哪听过了，在梦里，在他跟晏曦一起看完电影之后那晚的梦里。
　　生虾拌饭指指乐谱架上那几张纸，“就这个。名字……”她脸皱成一团，“看不懂。”
　　Kevin走过去，看到勾勾画画的手写乐谱最上方用略显潦草的笔触写着一个词：
　　товариш
　　他不懂俄语，但这个词他认识。
　　达瓦里希。
　　从进门到刚才都略显焦躁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他从鼻子里哼出两声愉快的轻笑，把散乱的乐谱收拢整齐，转身就走。
　　“哎不是！”麦可仪伸手去拉他，“你拿哪去？”
　　Kevin侧身避开，“这是给我们项目写的，需要保密，你不能看。”
　　“啊？”麦可仪惊讶，她确实不知道这事，只是随便找东西练琴，看到桌子上有就拿来弹了。
　　“嗯，不知者不怪。”Kevin并不追究，看看时间，问她，“吃饭吗？晓黎馆，或者你挑地方，我请。”
　　麦可仪立即表情一亮，但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眯起眼睛问他：“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
　　Kevin也不藏着掖着，“问你点事，有偿的。”
　　听他这么说麦可仪放下心，“那就好。”
　　吓她一跳，还以为是要约她呢，好在就是打听消息。
　　俩人也不是第一回交易了，熟门熟路，依然是晓黎馆。
　　“你可真长情。”进门前Kevin感慨了一句。
　　麦可仪推门进去，语气比他还感慨，“你知道要在家附近找到一个干净健康好吃价格实惠而且还吃不腻的馆子有多难吗？”
　　Kevin不置可否，跟着她坐到吧台前，“还是生虾拌饭？”
　　麦可仪却摇摇头，举起一根手指，“今天有特别的！”
　　吃完Kevin没觉得多特别，但生虾拌饭吃得很满足，而她在吃饭过程中聊出来的晏曦的信息，让他觉得这顿饭和报酬都付得很值。
　　两人回去工作室晏曦依然不见踪影，但Kevin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拿走了晏曦给晚宴写的乐稿，放在自己家桌子上拍了个照发给晏曦。
　　然后就耐心等着晏曦的反应，而趁着这个空档他又在本子上把晏曦身边的社交关系图完善了一下。
　　跟生虾拌饭的聊天让他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得狭隘了。
　　“他身边的女人？”生虾拌饭聊起八卦很有兴致，“他身边女人确实不少。关系最好的就是主唱吧？”
　　“主唱是女的？”Kevin回想着他们乐队海报上的成员，怎么不记得上面哪一位是女性？“哪个是主唱？”
　　“最帅的那个。”生虾拌饭说，“你还说晏曦花心，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弟弟！她那女朋友换的，比我换牙刷都勤，最狠的时候一个礼拜七天每天带的人都不一样。”
　　“主唱喜欢女的？”Kevin抓住重点。
　　“嗯。这有什么稀奇的？有人喜欢女的，有人喜欢男的，有人男的女的都喜欢，还有的人谁都不喜欢就喜欢自己。”
　　“那晏曦呢？”
　　“他跟身边女人关系都挺好的，特照顾。就比如我。”生虾拌饭筷子尾端点点自己肩膀。
　　“确实。”Kevin笑容淡下去。
　　“但就跟照顾姐姐妹妹差不多。”生虾拌饭继续道，“生不出什么暧昧心思。”
　　“哦？”Kevin打量她说话时的表情。
　　“我觉得喜欢他的男的比女的多。”
　　Kevin感觉生虾拌饭看自己那一眼有点意味深长。
　　他倒也没准备藏着，挑眉看回去，“是吗？有几个？”
　　“哼，你等我数数。”
　　“嗯，顺便也数一下数位。”Kevin转了一笔报酬过去。
　　男人。
　　他早该意识到的，Kevin合上本子。
　　晏曦对万超的事特别上心，朋友之间关系要亲近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亲自探查死因？
　　一般人都会选择直接报警吧？
　　报警无果的情况下，更多人会寻求能钳制或监察公务人员的相关部门的帮助。
　　有几个人会选择自己查案？
　　也许晏曦对万超案子的关心还掺杂了些朋友之外的情感因素。
　　信息发过去已经好一会儿了，还没有动静，Kevin有点疑惑地拿起来，又发了条文字过去。
　　【曲子没写完呢，你不在工作室，曲稿也没拿，距离交稿时间没几天了哦。】
　　好一会儿，聊天窗口上终于显示“正在输入...”
　　Kevin有点期待他会发什么。
　　结果只等来了三个字【有备份】，连个标点符号都欠奉。
　　虽说平日晏曦发消息也是爱答不理居多，但今天这三个字却让Kevin感觉对面的人格外冷淡。
　　仰头叹气，略感挫败的同时又挑起了他的斗志。
　　有挑战更又劲头了，很好。
　　想到温迪之前发来的消息，他笑起来，快速打字【万超和Jessica的案子有新消息，要听吗？】
　　“正在输入...”几个字出现又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反反复复好几次。
　　“呵呵。”Kevin仿佛能看到晏曦鼓着腮揉着头发，眼睛瞪得溜圆对着手机写了删删了写的苦恼样。
　　如果那画面不是想象，而是真在眼前就好了。
　　别心急。
　　看着对面发过来的那个“要”字，Kevin对自己说，钓鱼要有耐心有鱼饵，逮小猫也是。
　　他手里掌握的案件消息就像肉罐头，不怕他不上钩。
　　等了一会儿，对面果然忍不住又发了一条【说啊！！】
　　哟，不吝啬标点符号了啊。
　　Kevin依然没有碰手机，只是静静看着，等着。
　　当对面电话过来的时候，他直接按掉，然后回了个信息【见面说。】
　　“正在输入...”又开始不断闪现，半晌慢吞吞吐出一行字【明天工作室见】
　　晏曦会答应在Kevin意料之中，但他并不准备止步于此。
　　【麦可仪在，不方便。】
　　这次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连“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有。
　　但Kevin很有耐心。
　　他翻看着压在手边的曲谱，虽然并不能在脑中把那些点点线线连成旋律，但每一下笔触里都能看到晏曦创作时的情绪。
　　写得顺畅的时候，音符会特别简洁，画火柴人似的随便勾两笔就立即飞向下一个，弧线如流星划过天际，快得几乎留不下痕迹，好像怕稍慢一点就忘了下一段旋律是什么。
　　而不顺利的时候，每个音符都得到了特别关照，端端正正严丝合缝地卡在谱上，周围的符号也像公司女同事出席宴会的全妆，描眉画眼仔细到一根睫毛都不少。
　　还有时不时被涂黑和划掉的部分，郁闷和烦躁力透纸背。
　　Kevin脸上的表情，像在美术馆里长久站立在真迹面前的人，眼神追逐着画布上的每一处痕迹，瞳孔里全是探寻的趣味还有欣赏和愉悦。
　　手机震了一下，跳出一条信息【来我家。地址：……】
　　目的达到。
　　Kevin满意地回了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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