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总爱摇尾巴

　　目送善善和他妈妈上了车，周小若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准备离开。

　　他朝着车内的模糊身影挥手，很久都不愿放下。

　　善善也透过深黑的玻璃一直看着他这边，手掌下意识地贴上车窗，想最后再和对方道个别。

　　直到车子缓缓开始启动，逐渐从两人的视野里消失，周小若才放下手臂，低下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青梧看出他这时候的低落，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啦，又不是以后不能见了。等高考完，你想住他家我都没意见。”

　　“我知道，”周小若叹了口气，“就是一时半会不适应，让我缓缓就好了。”

　　嘴上是这么说，但眉头依旧皱巴巴的，显然需要很长时间来“缓缓”。

　　李青梧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儿子的这副苦瓜脸，存心想逗逗他：“你俩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啊？分开一下都不行？”

　　“唉呀，”周小若被他妈妈说得不好意思了，“我就是难受，怎么了嘛？”

　　“好好好，你们两个小朋友感情好。”李青梧不逗他了，“哎，想我上学的时候……”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回忆往昔了，周小若断断续续地听着，努力想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上。

　　他一边听，一边想着，希望善善能平安到家。

　　另一边。

　　宽敞的车厢内弥漫着一片安静。金子善妈妈开着车，善善则坐在后座靠窗，盯着窗外不断往后的风景，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是她离开这么多年后，头一次和儿子单独两人待在一个空间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路口的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住，她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金发男生沉默的侧脸。

　　想着要说点什么，她鼓起勇气说了第一句话：“子善，你在他们家……住得还习惯吗？”

　　男生低声回答：“嗯，他们很好。”

　　“那去他们家之前，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是。”

　　“我那时候打到你奶奶账户上的生活费，你都有收到吧？”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收到了。”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就好……”

　　正好这时绿灯亮起，她重新发动车子，但没有停止这场略显尴尬的对话。

　　“你搬到我这边的话，之前租的房子就退了吧。”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把房东联系方式给我，我去帮你说，你就安心上学。”

　　“嗯。”男生回答得依旧简洁。

　　说真的，她对子善的这个态度感到很不确定。

　　她其实一直觉得他会因为当年的事对她心怀怨恨，但是在手机上和他联系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反而平静地接受了她的一切决定。

　　子善他……是真心愿意跟她回去的吗？他会不会觉得勉强？自己是不是要多关心关心他，还是先给他一点时间适应一下？

　　她兀自纠结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神色很明显地陷入了苦恼之中。

　　后座的金发男生一直在留意她的反应，见她久久没有说一句话，他眉头微微一皱，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态度让她误会了。

　　因为很久没见，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不是有意要冷场的。

　　男生转过头，有些紧张地望着她的背影，犹豫地张了张嘴，小声喊了一句：“……妈妈。”

　　正在烦恼的女人突然听到这个称呼，心头猛地一震，愣了许久才应了一句：“哎。怎么了，子善？”

　　“我……我饿了，”男生组织着措辞，试着提出话题，“我们可以去吃饭吗？”

　　“当然没问题。你想去哪吃，和妈妈说哈。”

　　“……我都可以。你来决定吧。”男生最终说道。

　　“好，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我知道一家评价特别好的餐厅……”

　　先前若有若无的尴尬感消失了，她放松下来，自然地和孩子说着话，而后座的男生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她一声，偶尔也会在嘴角抿起一个浅浅的笑来。

　　他妈妈带着他来到了一家高档餐厅，进门的时候，餐厅服务人员恭敬地迎接他妈妈的到来，她也相当熟悉地和前台打了声招呼，看上去以前应该经常来这里吃饭。

　　前台在看到跟在她身后的金发男生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位是……”

　　“我儿子。”她的语气听上去就非常骄傲，“今天带他出来吃饭。”

　　前台员工了然一笑：“原来如此。您请跟我来。”

　　等二人落座后，服务生拿来一份菜单，金子善妈妈把菜单推到他跟前，笑眯眯地说道：“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有这的会员卡，不需要担心价格。”

　　善善拿到菜单后大致扫了一眼。

　　虽然这家餐厅的装修风格偏西式，但菜品却是地地道道的东方菜，而且有不少他喜欢吃的。

　　他再看到价格，心里还是着实被惊了一下。

　　确实……挺贵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妈妈看来生活得很好。

　　而等他们吃完从餐厅出来、驱车到家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妈妈——生活得有点太好了。

　　车子稳稳地驶入市中心最繁华的别墅地带，然后在一栋三层高的别墅前停了下来。他妈妈转身对他说：“你先下车在门口等一下，我去把车停好。”

　　善善依言下车，走到了别墅的门口。

　　他微微仰头，从上至下把整栋别墅扫视了一遍，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些年，他妈妈独自一人在外生活工作，究竟要多拼命，才能在短短几年里取得这样的成果？

　　当初他爸妈离婚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暗暗希望可以和妈妈一起生活，但是这种事没有发生。

　　那时他也想过，为什么妈妈不选择他，是因为他不够乖吗？

　　现在看来，他有些理解他妈妈当年的决定了。

　　如果妈妈在工作的同时还要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她一定会错失很多晋升的机会，并且还会因为他遭人非议。

　　她没办法专心工作，仅剩的精力还要放在一个孩子身上，甚至会因此失去自己的休息时间。

　　那样的生活很累，也不会有什么起色。

　　他想，如果是他，在自己都没有可以独立生活的资本的时候，他也不会选择把孩子带在身边。

　　毕竟当年他妈妈离开的时候，确实是身无分文，家里的积蓄全都被他爸霸占着，所以他也被判给了父亲抚养。

　　想起他的父亲，再对比现在回来找他的母亲，他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

　　妈妈事业有成后一直记着他，还愿意把他接到身边住，除了感激，他想不到更好的词可以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了。

　　或者还可以说，他此刻感到十分温暖。

　　这是除了周小若之外，再一次让他感觉到家人的爱的人。

　　他有自己的家人，他的妈妈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他有家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的妈妈站到了他的旁边，笑得很是开心：“子善，你觉得我们的新家怎么样？这个房子才落户没几个星期，是我特意为你买的。你快进去看看，看喜不喜欢。”

　　善善站着没动，而是说：“我很喜欢，谢谢妈妈。”

　　“跟妈妈说什么谢呀。走，先进去看看。”

　　说完，她领着善善走进了别墅内。

　　空间很大，毋庸置疑；装修风格也很现代化，而且一看就是新修的，客厅里还有一个阿姨正在打扫卫生。

　　见别墅主人回来了，阿姨朝母子二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招呼他们道：“你们回来啦？快坐吧，我刚洗的水果。”

　　她从厨房里拿出了一盘干净的葡萄，放在了茶几上，示意他们坐下来。

　　沙发宽敞柔软，而且几乎没有刺鼻的味道，想来已经被提前收拾了一番。

　　他妈妈对阿姨道了声谢，把那盘水果递到善善面前，笑了笑：“尝尝，这是阿姨从她们家乡带来的特产。”

　　善善点点头，拿起一颗水润的葡萄放进了嘴里，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是不是特别甜？”她问。

　　“嗯。”善善说。

　　这是他吃过最甜的葡萄。

　　——

　　下午，周小若坐在书桌前写着作业，手机则被他放在一边。

　　忽然，屏幕亮起，有消息弹出来了。周小若拿起来看了一眼，下一秒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笑来。

　　「善善：小若！我到家啦！」

　　「善善：小狗开心旋转.jpg」

　　诶？还学会发表情包了？周小若忍俊不禁，随即放下手里的笔，也立马回复了他。

　　「小若：这么快就到了呀？在那里还适应吗？」

　　「小若：小狗关心你.jpg」

　　对面很快发来了消息。

　　「善善：你放心好啦，我在哪都能住的！」

　　「善善：小狗得意叉腰.jpg」

　　“噗。”周小若没忍住笑出了声，被这样的善善可爱到了。

　　「小若：善善最棒[星星眼]」

　　他刚发出去，对面很快又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善善：已经开始想小若了怎么办」

　　「善善：今天晚上不能和小若一起睡了[哭哭]」

　　「善善：小狗委屈.jpg」

　　看着这三条并列的对话框，周小若其实也有同样的心情。

　　于是他打字道：

　　「我也很想善善」

　　「好想赶紧考完和你见面[大哭]」

　　对面这次没有马上回复，而是等了三分钟，周小若才看到善善发来的消息。

　　「善善：明天就能见啦[开心]」

　　「善善：小若，我先下了，阿姨好像在叫我」

　　见状，周小若赶紧打字回复道：

　　「那你快去吧，明天到学校再聊[爱心]」

　　「善善：好的哦！[飞吻]」

　　这些小表情真是越看越可爱，周小若想。

　　低落了一下午的心情因为善善发来的这几条消息一下子明亮了许多，周小若按熄手机，把它反着盖在了桌上。

　　和善善用这种方式联系，感觉很新奇呢。

　　不过，能让他知道善善还在他身边陪着他，周小若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也挺好的，而且能让自己更加专注于学习，心情也不会受影响。

　　就和善善一直这样保持到毕业。周小若忽然对此很有信心。

　　现在已经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突然的离别固然难受，但时刻能获知对方的消息这点已经给足了他安心感。

　　没什么值得焦虑的了，他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好好学习，然后在未来和对方坦然相见，那时才是最好的重逢时刻。

　　怀着这样的期待，周小若无比认真地投入到知识中，用此刻的努力铺垫着他和善善即将要面对的未来。

　　那一定会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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