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断

作者:Libre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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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下


      门板硌得他生疼,纪书漾猛地惊醒,颈后一片冰凉。
      客厅死寂,灰白的天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照在冰冷的地板。
      他下意识摸向身边的墙壁——空的。
      他放在门缝边的水杯和药片消失了,只剩下一圈淡淡的水渍。
      他扶着墙壁踉跄站起,膝盖冻得发僵,几乎不听使唤。
      “哥?”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声音撞在空荡的客厅墙壁上,带起微弱的回音。
      没有回应。
      他伸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吱呀一声轻响,打破宁静。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缝隙漏进的光线落在地板上,勾勒出一个蜷缩的人影。
      纪时泽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脸朝着门的方向,双眼紧闭,唇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白。
      额发被冷汗浸透,一绺绺黏在毫无血色的额角。
      一只手还死死抵在上腹,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另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他整个人蜷缩着,无声无息。
      纪书漾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也感觉不到疼。
      “哥!哥你醒醒!”他抖着手去碰纪时泽的脸颊,触手冰凉,冷汗黏腻。
      他用力摇晃纪时泽的肩膀,那具身体沉重绵软,只有微弱的鼻息拂过他颤抖的手指。
      胃!是胃!
      这个念头像闪电劈开混沌的恐慌。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冲回自己房间,书包被他粗暴地掀翻在地,书本杂物哗啦散落。
      他发疯似的翻找,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壳——是哥的手机!
      他哆嗦着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微弱的光,电量图标红得刺眼。
      通讯录里寥寥几个名字。他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用力戳在“陈飞宇”三个字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忙音。
      单调的“嘟——嘟——”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无限放大,每一声都砸在纪书漾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接电话……飞宇哥……求求你接电话……”他对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嘶哑地哀求,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喂?”就在绝望要将他彻底吞噬时,陈飞宇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来。
      “飞宇哥!”纪书漾的声音带着哭腔的破音,“你快来!我哥……我哥不行了!他躺在地上……叫不醒……好冰……”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组织不起完整的句子。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即陈飞宇的声音陡然拔高,睡意全无:“别急!我马上来”
      “青……青石巷……27号……”纪书漾死死攥着手机,指甲抠进塑料外壳里,报出那个冰冷的门牌号,他差点忘了,陈飞宇知道他家地址。
      “等着!别乱动他!我马上到!”陈飞宇的声音斩钉截铁,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再次响起。
      纪书漾握着手机。
      他瘫坐在纪时泽房间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沿,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无声无息的人。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他不敢再碰纪时泽,只能徒劳地看着他灰败的脸,听着他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辈子那么长,急促的脚步声和粗暴的敲门声在死寂的楼道里炸响。
      “纪书漾!开门!”
      纪书漾像被电击般弹起来,扑向门口,手抖得几乎拧不开锁。
      门被猛地拉开,陈飞宇裹挟着室外的寒气冲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急救箱。
      他头发凌乱,只匆匆套了件外套,里面甚至还是医院的蓝色洗手服。
      “人呢?”陈飞宇目光锐利地扫过纪书漾惨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没多问一个字。
      “里……里面……”纪书漾侧身让开,手指颤抖地指向纪时泽的房间。
      陈飞宇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看到地上蜷缩的身影时,眉头狠狠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迅速蹲下,一边打开急救箱,一边伸手探向纪时泽的颈动脉,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
      “多久了?”陈飞宇的声音紧绷,手指移到纪时泽冰凉的腕部探查脉搏。
      “不……不知道……我醒来……就这样……”纪书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站在门框边,摇摇欲坠。
      陈飞宇没再追问,迅速拿出听诊器,冰冷的金属听头贴上纪时泽单薄衣物覆盖的胸腹。
      他凝神听着,眉头越锁越紧,脸色也沉得可怕。
      接着,他小心地按压纪时泽的上腹部。
      “呃……”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从纪时泽紧咬的牙关里逸出。
      他的身体在无意识中又蜷缩了一下,额角渗出新的冷汗。
      陈飞宇收回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抬眼看向纪书漾,眼神锐利如刀:“估计是急性胃溃疡发作,伴有严重脱水。再拖下去,就是穿孔、大出血!你们俩一天天到底在折腾什么?不要命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压和毫不掩饰的愤怒。
      纪书漾被他质问得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陈飞宇的目光扫过房间。
      冰冷的地板,散落的几颗白色止痛片,不远处那个滚落在衣柜角落、空空如也的小药瓶……
      还有,就在纪时泽手边不远处,几张被揉皱、又被撕开、浸着不明污渍的红色钞票,像几片被践踏过的枯叶。
      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纪书漾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纪书漾,”陈飞宇的声音沉下去,每一个字都敲在纪书漾紧绷的神经上,“你哥抽屉里那些止痛药,还有奥美拉唑,是按顿吃的吗?还是……”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个空药瓶,“……当饭吃的?”
      纪书漾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他想摇头,想否认,想说自己不知道,可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他不敢看陈飞宇的眼睛。
      陈飞宇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里渐渐浮上一种更深的、混杂着震惊和某种不敢置信的猜测所。
      纪时泽嘶哑破碎的声音,清晨开门时看到的诡异场景——纪书漾红肿的眼、破皮的嘴角,纪时泽强装的平静下那掩饰不住的狼狈,地上散落的药片和钱,还有此刻纪时泽无声无息躺在这里,而纪书漾惊惶失措如同惊弓之鸟……
      一个模糊却惊心的轮廓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紧紧锁住纪书漾:
      “书漾,你老实告诉我,”陈飞宇的声音沉得像压着千斤巨石,“你们这样……多久了?”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陈飞宇那双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里——那里有震惊,有探究,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
      纪书漾不敢深究的、冰冷的了然。
      轰隆一声,纪书漾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连日来那条紧绷的弦,在陈飞宇这句直指核心的质问和纪时泽无声无息的惨状面前,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断。
      “我……我不知道……”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顺着冰冷的门框软软滑坐下去,额头抵着膝盖,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再也控制不住,从喉咙深处破碎地溢出,“……我不知道……飞宇哥……我不知道……”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泪水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我只想……只想帮他……只想……不是拖累……”他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小狗,发出绝望的悲鸣,“……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哥……是我……”
      陈飞宇看着地上崩溃哭泣的少年,又看看旁边生死不知的纪时泽,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沉重的疲惫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骂了一句:“操!”这他妈算什么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迅速从急救箱里拿出一支预充式针剂,动作麻利地撕开包装,排尽空气。
      “过来帮忙!”陈飞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暂时压下了纪书漾崩溃的哭泣,“把他袖子撸上去,按住他胳膊!”
      纪书漾慌忙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手脚并用地爬过来。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卷起纪时泽左臂的衣袖,露出苍白瘦削的小臂和手背上清晰的青紫色的针眼。
      他用自己的双手,用力地、却带着无限小心地,按住了纪时泽冰凉的手臂。
      陈飞宇找准静脉,酒精棉擦过皮肤的冰凉让昏迷中的纪时泽微微蹙眉。
      针尖刺破皮肤,药液被缓缓推入静脉。
      “这是抑酸和保护胃黏膜的,先稳住情况。”陈飞宇一边推注,一边快速解释,语气凝重,“必须马上去医院!再拖下去,神仙也难救!”
      药液推注完毕,陈飞宇利落地拔针,用棉球按住针眼。
      他看向纪书漾:“家里有厚毯子吗?拿过来!得把他裹严实了,不能再着凉!”
      纪书漾立刻爬起来,冲回客厅,从自己昨夜蜷缩的沙发上抓起那条薄毯,又冲进纪时泽房间,从床上扯下那条稍厚些的。
      他手忙脚乱地把厚被子铺开在地上,陈飞宇和他一起,小心地将昏迷的纪时泽挪到被子上,再用薄毯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点灰败的侧脸。
      纪时泽在挪动中又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眉头紧紧锁着,身体在毯子里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陈飞宇试了试纪时泽额头的温度,依旧冰凉湿冷。
      他直起身,掏出手机飞快地拨号,语速急促:“喂?急诊吗?我陈飞宇!神经外科的!这边有个急症病人,急性胃溃疡,严重脱水,低血压休克前期表现……对,我初步处理了,马上送过来!准备好床位和心电监护!可能需要胃肠减压!病人身份?纪时泽!对,就是我们科的规培生!情况很不好,让消化内科急会诊准备着!”
      挂断电话,陈飞宇看向一旁呆立着的纪书漾,语气不容置疑:“走!搭把手!抬下去!我车在楼下!”
      两人合力,陈飞宇抬着纪时泽的肩膀,纪书漾抬着裹着厚厚被子的腿。
      纪时泽的身体比想象中更沉,纪书漾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终于挪到楼下,陈飞宇那辆半旧的SUV就停在巷口。
      后车门被拉开,两人合力将裹成茧一样的纪时泽塞进后座。
      纪书漾也跟着挤了进去,让纪时泽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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