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计划

作者:听雪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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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


      回到营地时,天已大亮。林雨和苏苒生火取暖,张承在修补被撞坏的铁皮挡板,营地渐渐恢复了生气。凌雁把陈星放在铺好的干海草上,转身去处理自己手臂上被纤维划伤的伤口 —— 那道伤口不深,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谢烬端着烧开的淡水走过去,递给他:“处理一下?林雨说这水煮沸了能消毒。” 凌雁接过水壶,指尖触碰到温热的壶身,动作顿了顿。他没看谢烬,低头用干净的布条蘸水擦拭伤口,声音没什么起伏:“谢谢。”
      这声 “谢谢” 太客气了,客气得像对陌生人。谢烬的心沉了沉,刚升起的疑虑又被压了下去。他蹲在一旁,看着凌雁处理伤口的手法 —— 利落、精准,避开了所有可能牵扯疼痛的角度,和失忆后那个谨慎到苛刻的凌雁完全一致。
      “这纤维毒性不弱。” 谢烬没话找话,“刚才你怎么知道攻击影子有用?” 凌雁缠绷带的动作没停,头也不抬:“观察。那些影子和光球有能量连接,攻击连接点最有效,战术基础而已。”
      合情合理的解释,挑不出半点错处。谢烬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里那点微弱的希冀像被潮水淹没的沙堡,渐渐塌了下去。也许…… 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凌雁缠好绷带,将用过的布条扔进火里,火苗 “噼啪” 窜了窜,烧掉了上面的青紫色痕迹。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营地,最后落在远处的海平面上,灰蓝色的眼眸里一片平静,仿佛刚才在溶洞里的挣扎和记忆的翻涌,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左肩胛骨下方的业火旧伤,正随着心跳隐隐作痛,那是记忆苏醒后留下的印记。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刀鞘上的极光纹路贴着掌心,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看向谢烬蹲在火堆旁添柴的背影,阳光落在谢烬发梢,镀上一层暖金色。凌雁的喉结轻轻滚动,最终只是转身走向洞口,拿起那根削尖的浮木长矛,站到了守夜的位置。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过,营地的火光在他身后跳动。谢烬偶尔抬头看他,眼里的疑虑渐渐被疲惫取代,最终只是低下头,继续添柴。
      凌雁望着远处翻涌的海浪,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极淡的弧度。这样就好。
      让谢烬以为他还活在遗忘里,让系统以为惩罚仍在生效,让所有的危险都冲着他来。只要谢烬能安全地站在阳光下,能在营地里添柴生火,能像这样…… 离他不远不近地活着,他的沉默就有意义。
      记忆回来了,爱意从未消散,但这些都不必让谢烬知道。至少现在不必。他握紧长矛,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海天相接的晨光,冰层之下,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汹涌而安静的守护。
      咸腥的海风卷着篝火的余烬在营地中盘旋,发出细碎的呜咽。陈星在苏苒身边发出轻微的鼾声,林雨倚着洞壁闭目养神,张承和夏祁也各自蜷缩在干草铺上,疲惫让他们沉沉睡去。
      谢烬靠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闭着眼,但凌雁知道,他的警惕并未完全松懈——他的呼吸节奏太浅了,指尖还搭在那半截木棍上。
      凌雁的目光在谢烬身上停留了一瞬,灰蓝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流,随即被更深的冰层覆盖。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动作轻得像一道影子融入洞外的夜色。他并非走向海边,而是沿着崖壁的阴影,迅速远离了营地的篝火范围,直到那微弱的光点彻底被嶙峋的礁石吞噬。
      确认四下无人,只有海浪永无止歇的咆哮,凌雁才停下脚步。他背靠着一块冰冷潮湿的巨大礁石,从贴身的作战服内袋里,摸出一枚极其小巧、非金非玉、刻着繁复暗纹的黑色薄片——这是高层专用的紧急联络信标,独立于常规系统之外,依靠特殊频段和权限加密,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追踪或破解。他用力捏碎了信标的一角。
      没有炫目的光效,也没有声音。只有一股微弱到近乎虚无的能量波动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只惊动了最幽暗处的游鱼。
      几乎是同时,凌雁面前的空气泛起一阵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涟漪。隼的身影如同从水幕中走出,由虚转实,瞬间出现在礁石旁。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深灰色制服,但脸色在晦暗的天色下显得异常凝重,眼神锐利如鹰隗,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迅速扫过凌雁全身。
      “紧急信标?出什么事了?‘污染源’异动了?”隼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带着副官特有的干练和紧张。
      凌雁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头,确保背后的海风和礁石能最大程度地干扰可能存在的监听,然后才抬起眼,直视着隼。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此刻不再是任务中刻意维持的冰冷漠然,也不再是失忆时那片纯粹的空白。里面翻涌着一种隼无比熟悉的、久违的、属于“阿雁”的复杂情绪——沉重的疲惫、深埋的痛苦、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及……一丝终于卸下伪装的锐利锋芒。
      “隼,”凌雁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业火灼烧后的干涩,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我恢复了。”
      四个字,如同四颗惊雷在隼耳边炸响。隼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他死死盯着凌雁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玩笑或幻觉的痕迹,但只看到了那片沉甸甸的真实。震惊、狂喜、随即是更深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他脸上,让他向来冷静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你说什么?!”隼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凌雁的肩膀,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止住,“恢复?记忆?全部?!什么时候?怎么……”
      “在溶洞里,”凌雁打断他,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那个污染源的核心,它试图攻击我的精神屏障,制造恐惧幻象……用的就是过去的片段。冲击太强,系统设置的记忆封锁……被冲垮了。”他省略了江俨的投影是关键的催化剂,也省略了自己在那一刻灵魂撕裂般的痛苦。
      “冲垮了?!”隼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那系统呢?!系统的惩罚协议呢?!本源湮灭的警报呢?!”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猛地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害怕系统下一秒就会降临惩罚。
      “没有触发。”凌雁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冲击很短暂,记忆恢复后,我立刻重新构筑了精神屏障。系统……似乎没有监测到异常波动。”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目前没有。”
      隼重重地喘了口气,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背靠着冰冷的礁石,手指用力掐着眉心。“疯子……你们都是疯子。系统是疯子,那污染源是疯子,你也是。”他低声咒骂着,充满了后怕,“本源湮灭,凌雁,那是本源湮灭!就差那么一点,万一系统当时就……”
      “我知道。”凌雁的声音斩钉截铁,打断了隼的恐惧,“所以我需要你帮我,隼。现在,立刻。”
      “帮你?怎么帮?”隼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向系统报告你的情况?申请豁免?这不可能!系统不会相信,也绝不会冒险,最可能的结局就是立刻启动湮灭程序!”
      “不。”凌雁摇头,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不是报告,是隐瞒。”
      “隐瞒?!”隼愣住了。 “对,彻底隐瞒。”凌雁的视线越过隼,投向漆黑的海面,仿佛要穿透那无边的黑暗,“系统不知道我的记忆已经恢复。惩罚协议P-X17,在系统判定中,依然处于‘执行完毕’状态。”
      “可这……”隼感到一阵寒意,“这是欺骗系统!一旦被发现……”
      “被发现,就是本源湮灭,没有第二种可能。”凌雁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冷得像冰,“但如果不隐瞒,让系统知道我恢复了记忆,结果也是一样。区别只在于,主动暴露死得更快。”
      隼沉默了。凌雁说的是残酷的事实。系统对“记忆剥离”惩罚的监控是单向且绝对的,它不会容忍任何“错误”,只会执行终极的“修正”。
      “所以,你选择赌?”隼的声音带着苦涩,“赌系统发现不了?赌你能一直伪装下去?”
      “我必须赌。”凌雁的目光转回隼的脸上,带着一种隼无法拒绝的沉重,“我还有任务,‘污染源’的核心只是被重创,并未彻底销毁。我需要完成它。更重要的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谢烬在这里。”
      隼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能知道,隼。”凌雁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带着恳求,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恢复了记忆。”
      “为什么!”隼不解,甚至有些愤怒,“他为了你……”
      “正因为如此!”凌雁打断他,语气陡然激烈,又迅速压下,“他知道了,会不顾一切。他会试图靠近我,保护我,甚至……会为了让我‘安全’而做出更危险、更不计后果的事情!系统一旦监测到他的异常行为,或者我们之间任何超出‘陌生人’范围的互动,都可能成为触发惩罚的导火索!他会把自己也拖进深渊!”
      凌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现在的‘平衡’很脆弱。系统认为我失忆,谢烬也以为我失忆。他保持着距离,遵守着‘重新开始’的规则。这是目前最安全的状态。一旦他知道真相,这个平衡会被瞬间打破。他冲动,重情,藏不住事……系统不是瞎子!” 隼看着凌雁眼中深切的忧虑和痛苦,终于明白了他的顾虑。这顾虑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谢烬。他害怕谢烬因为他的“恢复”而再次成为系统的靶子,再次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隼的声音干涩,“你要我继续帮你瞒着所有人,尤其是谢烬?假装你的失忆依旧完美无缺?让他继续……活在你‘不认识他’的痛苦里?”
      “是。”凌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沉重却坚定,“他的痛苦是暂时的,是可控的。而暴露的风险,会让我们所有人都万劫不复。让他带着‘凌雁已死’或‘凌雁失忆’的认知活下去,比让他再次看着我走向本源湮灭……要好得多。”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绝,“这是保护他唯一的方式,隼。也是命令。” 海风呜咽着卷过礁石,带来刺骨的寒意。隼沉默了许久,久到凌雁以为他会拒绝。他看着凌雁苍白却坚毅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悲壮的守护意志,最终,所有的挣扎和不忍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明白了。”隼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我会守口如瓶。关于你的记忆,关于今晚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谢烬。”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警告,“但凌雁,你记住,你现在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步都必须小心再小心。任何一丝情感的泄露,任何一点对谢烬的特殊关注,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我知道。”凌雁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仿佛刚才的激烈情绪从未存在过,“我会控制好自己。‘典狱长凌雁’,不认识任务者谢烬。仅此而已。”他最后看了一眼营地模糊的轮廓,那里有他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人。
      “污染源的事,我会继续处理。这边有任何异常,我会用备用信标联系你。保持静默,隼。”凌雁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融入礁石的阴影,朝着营地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走去。他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场关乎生死存亡的秘密谈话从未发生。
      隼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海风灌进他的制服,带来刺骨的冰凉。他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海风卷着咸腥与灰烬的气息,在营地间盘旋呜咽。新的一天在疲惫与警惕中来临。溶洞的遭遇像一道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心头。
      林雨、张承、夏祁等人虽然脱险,但精神萎靡,体力透支,陈星和苏苒更是惊魂未定。
      凌雁站在洞口,背对着篝火的微光,身影融入铅灰色的晨雾。他强迫自己忽略谢烬投来的、带着疲惫与不易察觉探究的目光,将所有翻涌的记忆与情感死死锁在心底。现在,他就是“任务者凌雁”,是这支临时拼凑小队的队长,唯一目标就是把这帮人活着带出剩下这七天鬼门关。可在他那副八风不动的平静底下,另一桩更要命的活儿正悄无声息地推着——追猎、彻底抹掉那个被打残了、正猫在暗处舔伤口的“湮灭级”鬼东西。
      “队长,水…水废了!”张承检查完昨天好不容易找到的渗水点,哭丧着脸回来报丧。
      昨天还清亮亮的小水洼,边上糊了一层又黏又腻的暗绿色玩意儿,闻着还有股子怪异的腥甜味儿,正是那鬼纤维的残留。“八成是那玩意儿核心炸了的时候,脏东西渗进地下水里了。”
      这消息简直是兜头一盆冰水。最后这点指望的干净水也断了,活下去的难度直接蹦了个高。
      “接雨水。”凌雁眼皮都没抬,扫了眼天上那铅块似的厚云层,“能盛水的东西,全用上,林雨,挨个查查,特别是带伤的,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他指了指被砸瘪的铁皮,“张承,洞口再加固!顶上那些摇摇欲坠的石头,给我盯死了!陈星、苏苒,把营地里的食物分配一下。” 他指令下得又快又冷,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硬是把众人从后怕和发懵里拽了回来。
      谢烬看着凌雁那张专注又疏离的侧脸,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疑影又被他自己摁了回去——溶洞里那点“熟悉感”,大概真是自己失血过多,脑子不清醒的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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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第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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