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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信徒
封如珏刚回到自家府邸的时候下人来报说右丞相在书房等他。他应了一句,便脱下官服换上常服走向书房。
“父亲。”封如珏等门侍通报了一声,才推门而入。
封岩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才缓缓说道:“自从大帝拟旨赐婚,你便得了个副马的官职,待公主回来完婚,你便是彻彻底底的驸马了。”
封如珏安静听着,等待父亲铺垫完前言再说出后语。
“如珏,你是老夫最聪明也是最优秀的儿子,你注定要有一番作为,而不是被困在一个女人的后院。”
“父亲,我明白。孩儿其实也不愿进入公主府邸,公主虽为奇女子,可后院中人太多。我所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右丞相听得一懵,板起脸来呵斥道:“你对公主无意,为何还要频频入住公主府?要不是公主被派遣到军中,老夫还以为你与她天天做那混不吝之事!”
封如珏沉默片刻,只摇了摇头。
“罢了,我相信你有你的思量。”封岩拂袖,把他赶了出去。
封如珏告退。途中见父亲坐下办公务,折子有半人那么高,便对门侍吩咐道:“宵禁时分便敲门让老爷歇息,他若不同意,便每隔一刻钟叫他一回。说了什么在书房歇息,就剩最后几个折子……通通不要理会。若要是怪罪下来,直说是我吩咐你的。”
门侍会心一笑,道:“双儿明白了,少爷。”
封如珏来到公主府,府里静悄悄的,只有猫儿在屋檐上飞来跳去。
封如珏寒暄了一句:“尺公子夜安,今日可好?”
尺玉跳下来幻化成浅绿色眼睛的少年,伸了伸懒腰,眼睛左右乱瞥,回到:“还好吧。”
瞬间,封如珏的嘴角拉平了一些。他想了想,径直走向徐翎的房间。
封如珏敲了敲门,轻声询问:“徐翎,睡了吗?是我。”
死寂般的寂静。
封如珏推开门,黑暗中差点摔了个跟头。他点燃烛火,看见床榻上空无一人,桌案上则用砚台压着一张纸,写着:“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不用挂念。”
封如珏看着那行字,仿佛定格住了。
黑足猫在门边探出一个脑袋,观察他的反应。
“他死了对吧。”封如珏放下纸张,指尖摩挲着从九成新变成十成新的桌案,全程没有一点失态。
尺玉喵了一句,才说:“嗯……你看起来还挺冷静。”
“因为哭泣或者掀桌子无用,你觉得我应该揪着你的领子问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杀他的人是谁吗?”封如珏坐了下来。
“坊间有传闻,信奉公主并虔诚祭拜的人,可以让死者复生……”封如珏开始思考对策。
猫儿无情揭穿:“你果然是悲伤过度了吧,竟然相信这种传闻。活得越久越能知道,长生已是渺茫,死而复生更是毫无希望。坊间那个案例,回来的只是如死尸一般的躯壳。而徐翎,别说灵魂了,他连肉身都没了。”
长叹一声,封如珏道:“只能回去立个衣冠冢了。”
猫儿歪头,看着他离去。夜风渐起,房内烛火跳动,便突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
“素简大人!京城里寄来的信。”
素简放下了手里的长针,净了手后接过信。信是从京城公主府寄到西芦城太守府的。太守一看落款,不敢耽搁就给送到了季情府上来。
素简将尺玉、单清风、封如钰等人寄给季情的信贴身放好,再拆开了小露寄给她的信。
小露言简意赅得说明了府上最近的变故,包括大帝赐婚、徐翎遇害,也有些关于银钱用度之类的琐事,最后问及那个曲生楼里带回来的女孩要怎么处置。
素简立马动手写了一封回信,包括新府邸的位置,和府上遇到琐事的解决方式,至于那个女孩,素简说按最高规格的侍女培训来教她,名字先叫个‘织芸’算了,这种小事不必打扰公主,等公主回府之后自有定夺。
“好了,先生,继续教我辨认穴位吧。”素简净手消毒,拿起长针,对面白发苍苍的江湖郎中点点头。
……
“素简大人说了,你以后就叫‘织芸’,懂了吗?”小露看着女孩。女孩如今不过十一二岁,即使穿着侍女朴素的衣服,也显得冰清玉洁、超凡脱俗。织芸点点头,没有开口说话,看起来是个冷心冷情的。
织芸不大爱说话。她被大侍女分配给了小露带,正好府里几位主子都是不怎么需要人在跟前伺候的,小露也乐得带个徒弟玩玩。
只是人前文静冷漠的织芸,却是情字教团里的狂信徒。
京城里,流行起了公主的神像和雕塑。大家都说,公主是天仙下凡,执掌人间命运的。人族很少有这样的信仰,他们有人族大帝一个就够了,不像鬼族遍地是“巫神”。不过……信一信也无妨,反正公主是大帝亲生的,也算爱屋及乌。
尤其是五马巷卖刺绣那家媳妇的爷们回来了,当初他摔下高架桥的事可是众人皆知,不少人家的壮丁都丢了性命。怎么六年过去,那男人突然就回来了呢?那家媳妇成了季情的虔诚信徒,有时候见了其他人,都很高兴得宣扬这件事。
其实有很多人不信,谁知道是不是她家男人抛妻弃子另寻欢乐了,然后不小心嗓子坏了才回来找人伺候。
但总有人会信,他们失去了丈夫或者孩子,独生的子女夭折,赌博或者治病散尽家财最后走投无路……他们就会信,这种绝望中的人总想试一试。
何况烦的不行的季情顺手实现了几个人的愿望,更加加深了他们的信任。
那时候……织芸和弟弟流落他乡,又因为出众的外貌和气质被拐卖到了京城。为了培养白皙的皮肤,他们终日不见太阳。他们靠在小小的房间里,只有通风口有一线光,并传来坊间的谈论声。
织芸于是虔诚得跪拜,请求神明的降临,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逃出生天,平安顺遂。
然后第二天,她的神明亲自来接见她了。她带走了她,那时候织芸简直傻掉了,不敢置信和受宠若惊充斥着整个大脑。最后,她就变成了季情的信徒。
来自鬼族的少女很快就编造出了一整套祭祀的流程,并且笼络了一大批泛信徒。
然而她们大多数也只是泛信徒而已,某次祭祀活动中,到场的人只有寥寥数人。女孩气得浑身发抖,妇人却说:“你还小,没到喜爱胭脂的时候,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胭脂的好了。”
没错,那天是左丞相家的嫡女鸠江流新款胭脂出售的日子。由于是手工制作,因此限时限量,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次。
织芸难掩心中愤怒,这是对神的亵渎,对神的轻慢!即使在鬼族大陆,再无用的巫神也会受到应有的礼遇!何况季情是如此强大、如此仁慈、如此美貌的神明!
她必须要为自己的神明做点什么。
某天她跟着小露外出选购食材,在观察街道路人的时候,织芸注意到了一对父子。中年男人挑着粪水,他的儿子就帮忙喊:“金汁来了,小心避让~”只有穷得实在没法子,愿意受苦受累挨白眼,又不愿意当奴仆的,才会干这种活。
当天晚上织芸就来考察他们二人了。正如前文所说,人族大多没有信仰的神明,所以只是每天到处宣扬季情的伟力,就能获得一大堆金子,实在是太划算的买卖了!
后来众人果真眼红这金子,那对挑金汁的父子大抵出入过不少贵人宅邸,所以很会花钱,很擅长享受,让一群平民百姓更羡慕了。
短短半个月内,季情将拥有了数万教众,发展成京城及周边唯一的教团。因为要避讳公主名讳,便自称情字教。
诸如丞相太守之类的高官,见其并未有放血屠婴之类的邪教恶举,又观领头人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侍女丫头,便也未多加干预,全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任其胡闹。
织芸觉得只有这些人还不够,最关键的,是自己的弟弟要和自己思想一致。然而弟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被那个叫鹤颜的京中贵女调教得言听计从。
弟弟的新名字叫斛珠,是鹤颜偷偷养着得,这几年最喜欢的一个男宠。他和织芸一样是一个纯粹又执着的人。鹤颜通过贬低对方来体现自身价值的情感操纵手段,长期反复宣导导致斛珠自卑甚至丧失自我认知,从而让他选择无条件的去相信鹤颜。
她的手段很成功,也成功让斛珠对她死心塌地,连姐姐的劝告都听不进去。
鬼族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大多简单直白,织芸身为在鬼族大陆长大的人族,却对人性看得很透彻。她知道,鹤颜只是一时对他感兴趣,再过个三五年,等斛珠长大了,鹤颜会再次寻找新的男孩。
然而斛珠不听,甚至反过来嘲讽她:“主人为我取名斛珠,是十斗珍珠的意思,足见主人对我的珍视。而你呢,织芸简直是随便找了个名字来用的。哈哈哈你甚至连季情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织芸破防了!
冷淡漠然仿佛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关心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神色,利爪朝着弟弟挠过去。斛珠丝毫不惧,拽着她的头发和她对打。最后还是身为姐姐的织芸更胜一筹,扬眉吐气得离开两人秘密会合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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