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有雨 晚来星

　　四月的一个清晨，林晚被红豆异常的吠叫声惊醒。

　　老年犬很少在白天发声，更别说这样急促的、近乎警告的叫声。她跌跌撞撞冲进客厅，发现红豆正对着门垫狂吠，而门缝下塞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上没有邮戳或地址，只写着"林晚亲启"。拆开后，里面是两张前往札幌的机票和一张便签纸：「北海道民宿"雪屋"已预订，5月1-7日，沈晴小姐的特别安排。——店主田中」

　　机票上的名字是林晚和程明——程医生的全名。林晚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红豆则安静下来，用鼻子轻轻推着她的脚踝，像是在催促什么。

　　程医生接到电话时显然刚睡醒，声音沙哑："什么机票？...等等，你说沈晴预订的？"背景音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确实提过想去北海道进修动物疗法...但那是去年夏天和她闲聊时的..."

　　"她还和你说了什么？"林晚追问，红豆的耳朵竖了起来。

　　"说你们约定过要一起看雪，还问我五月是不是还有残雪..."程医生突然停住，"等等，我办公室抽屉里有东西给你。"

　　动物医院还没开始营业，程医生穿着睡衣拖鞋匆匆开门。他从办公桌最底层抽屉取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沈晴去年八月交给我的，说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就找个合适的时机给你。"

　　盒子里是一本手绘的北海道攻略。沈晴用彩色铅笔详细标注了每个景点：小樽运河最适合拍照的角落，札幌拉面共和国里最地道的一家，还有她心心念念的"在雪地里写对方名字"的朝里海滩。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年轻的沈晴站在雪地里，身边是穿红色外套的女孩，两人中间用树枝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

　　"这是..."

　　"她的初恋。"林晚轻声说。照片背面的日期是2014年1月，沈晴高三那年。她仿佛看见少女沈晴独自站在雪地里，用脚印写下无人知晓的爱意，然后被现实的风雪粗暴抹去。

　　红豆突然用爪子扒拉盒子底部。掀开衬布，下面藏着一枚素银戒指，内侧刻着"S&L 2023"——她们计划结婚的年份。

　　"她原本打算..."程医生挠挠头，"在北海道向你求婚的。问我戒指该藏在哪里狗才找不到...我建议了冷冻层，但她说你会做早餐，肯定第一个开冰箱..."

　　林晚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好。红豆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舔了舔她的指尖，像是某种祝福。

　　五月一日，新千岁机场飘着罕见的春雪。林晚和程医生并排站着，看窗外跑道上积雪被吹散成白色的漩涡。红豆托运在专门的宠物舱，透过航空箱的小窗能看见它平静的眼神。

　　"紧张吗？"程医生问。他穿着沈晴攻略上推荐的"防寒又上镜"的深蓝色羽绒服。

　　林晚摇摇头，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像是去完成一个约定。"

　　民宿"雪屋"比想象的更美——全木质结构，落地窗外是绵延的雪山，屋檐下挂着冰凌，在阳光下像水晶风铃。老板娘田中女士是个银发老太太，见到红豆就惊呼"かわいい！"，然后递给他们一个信封："沈さん留下的。"

　　房间里，林晚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沈晴熟悉的字迹：

　　「亲爱的晚晚：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的惊喜计划成功了一半——要么是我们终于一起来北海道了，要么...是我没能亲自陪你来。不管是哪种情况，请帮我完成这些事：
　　1. 在朝里海滩的雪地上写我们的名字
　　2. 吃遍札幌站地下街的所有甜品店
　　3. 去小樽音乐盒堂买一个会放《梦中的婚礼》的八音盒
　　...」

　　清单最后写着："P.S. 给红豆尝尝当地的三文鱼，但别太多，它肠胃不好。"

　　程医生安静地听完，指了指门口："我带红豆去附近转转。你...需要独处时间吧？"

　　林晚独自去了朝里海滩。五月的雪已经半融化，踩上去咯吱作响。她用树枝在雪泥混合的地面上写下"沈晴&林晚"，然后坐在一旁看着海浪慢慢侵蚀那些笔画。远处，一群海鸥掠过铅灰色的天空，叫声刺破潮湿的空气。

　　回到民宿时已是黄昏。程医生和红豆坐在壁炉前，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芝士蛋糕和三个茶杯——明显是刻意营造的温馨场景。红豆兴奋地冲过来，爪子在木地板上打滑，差点撞翻茶几。

　　"它今天表现超棒，"程医生挠着红豆的下巴，"在宠物公园帮一只抑郁的金毛找回了玩球的兴趣。"

　　林晚从背包里取出小樽买的八音盒。清脆的《梦中的婚礼》旋律响起时，红豆突然竖起耳朵，然后慢慢走到窗边坐下，望着远处的雪山，仿佛在聆听某个遥远的声音。

　　程医生轻声说："动物能感知我们感知不到的东西。"

　　那晚林晚做了个梦。沈晴穿着那件蓝色毛衣，站在雪地里对她笑。没有言语，只是安静地微笑，然后指了指林晚手上的戒指，点头，再指指自己的心口。醒来时枕头是湿的，但心口的重量似乎轻了一些。

　　旅程最后一天，他们去了札幌郊外的温泉。红豆被特许进入宠物区，在特制的小浴池里泡得直打哈欠。回程的出租车上，它突然把爪子搭在林晚膝盖上，眼神专注得不像一只老年犬。

　　"怎么了？"林晚摸摸它的头。

　　红豆转向窗外，夕阳把它的毛发染成金红色，像一团温柔的火焰。远处，最后一抹残雪正在山巅融化，雪水汇入溪流，奔向大海。冬天结束了，而有些爱，如同四季，会以不同的形式永远循环。

　　林晚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明白了沈晴没说出口的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这才是对逝者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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