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

　　第二天，沈清舒醒来后下楼吃早餐，却发现偌大的房子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在阿姨端上一碗小米粥的间隙，他借机问：“杨姨，我爸妈呢？”
　　“不知道，昨晚沈夫人就说今天早上不用煮他们俩的早餐”
　　“哦”沈清舒嚼巴着生椰面包。
　　最后一口面包吞完后，他又问：“杨姨，那你有没有见到荆望？”
　　“荆先生？好像今早就没见过他”
　　“奇了怪了，这几人怎么都不在？”沈清舒满腹疑惑地吃完一顿早餐。
　　可当他准备出门溜达一圈的时候，陈昊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喂，阿清，十万火急”
　　“怎么了？明榆又和你闹别扭了？”
　　“那可不，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动不动就发脾气，昨晚还一气之下去了鹭岛”
　　“那你还不去追？跟我说有什么用？”
　　“这不是她从小就比较听你的话吗？就想着让你和我一起去鹭岛接她回来”
　　“你可真是我发小啊”
　　“哎呀，求求你啦阿清，你也不忍心我俩闹到分手那一步吧”
　　“好吧，那什么时候去？”
　　“现在”
　　“现在？”
　　“哎呀，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已经给你订好机票了，不过我先一步去了，你去到那给我打电话就行”
　　没等沈清舒反应过来，那边就挂了电话。
　　这什么人呐？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沈清舒赶紧收拾了一下，又给荆望发了条信息报备。
　　我去一趟厦门，不用担心，很快回。
　　沈清舒等了好几分钟，还是没有收到回复，他只能先一步打车去机场。
　　上飞机之前，荆望竟然还没有回复，这不太像他的性格。
　　昨晚生了一整晚的气，导致沈清舒整晚都没睡好，以至于他一沾上背椅就昏睡过去。
　　下了飞机，他站在闸口外给陈昊阳打电话：“喂，我到了，你现在在哪？”
　　“哦哦，你到啦，不急不急我给你订了个酒店，你先休息一下”
　　“不是说来接明榆的吗？怎么还订上酒店？”
　　“哎呀！就……这不是怕明榆没那么快答应跟我们回来吗？这不是得打持久战呢”
　　话是这么说，可沈清舒怎么感觉陈昊阳那小子有点心虚呢？
　　“那我怎么拿酒店房卡？”
　　“我给你发了个电子房卡，你进房的时候扫一下就可以了”
　　“哦，那我等会干嘛？”
　　“干什么都行，反正在酒店待着就成”
　　“怎么莫名其妙的？”沈清舒小声吐槽。
　　“那就这样，我这边还有点事……”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隐约听见有人在喊陈昊阳，沈清舒吸了吸鼻子：“你那边有事就先忙吧，我自己可以”
　　“成，那你在酒店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后，沈清舒在路边打了辆车。
　　一上车，司机大哥就用他那地道的闽南口音跟他打招呼。
　　“帅哥，去哪？”
　　“去环岛路云野酒店”
　　“好嘞”
　　看到沈清舒一个人，司机大哥又问：“你是来旅游的吗？不是我吹，咱们鹭岛这两年的旅游业可发达了，就这一片思明区就开发了许多旅游景点”
　　“不是，我是来找朋友的”沈清舒淡淡地回答他的问题，然后转头看向车窗外。
　　看出他不欲多言，司机大哥也不再开口。
　　沈清舒看着鳞次节比的摩天大楼、道路两旁的榕树、就连大街小巷都洋溢着熟悉的味道。
　　其实两年前，他第一次来鹭岛就发现了，鹭岛的地名很好听，思南路、思北路、环岛路……
　　司机一路畅通无阻地将他送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还好心叮嘱了他一句：“帅哥呀，一切都会过去的，重要的是当下，来都来了，就好好享受一下我们鹭岛的美景吧”
　　沈清舒明白他是误会了，但还是很感谢他的好意：“好的，我会的，谢谢你”
　　可一打开陈昊阳给他订的房间，他就很想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这房间真他妈不是人家小情侣住的套房吗？床上铺满玫瑰花，还有两只天鹅……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某小绿软件：陈昊阳，你丫的傻逼吧？给我订的是什么房间？
　　隔了好几分钟，对面那头才回消息。
　　“不好意思哈，可能是看错了，定到情侣套房”消息后面还跟了个狗头，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沈清舒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没有把对方拉进黑名单。
　　他将手机扔在花瓣床上，走向全景落地窗。
　　别说这房间还真整挺好的，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拉荆望来享受两天。
　　一想到荆望，他又拿起手机，发现那臭男人竟然还没回他消息。
　　他重新走回落地窗，坐在一旁的浅黄色懒人沙发上。
　　眼神淡漠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碧蓝的大海一望无垠，许多穿着比基尼和泳衣泳裤的少男少女们在沙滩上嬉戏玩闹，还有一些人在岸上的小酒馆品酒赏景，看着看着他竟然睡着了。
　　他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还是陈昊阳那小子。
　　“喂”沈清舒揉了揉迷迷瞪瞪的眼睛。
　　“哎，清舒，我在环岛路的黄厝沙滩上预订了一个海景餐厅，打算在那向明榆道歉”
　　“挺好的啊”
　　“但是我这边还缺人手，你快点过来帮我，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了”
　　沈清舒切到聊天框，发现他确实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他看着定位上的介绍“情侣求婚必备场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拍了拍陈昊阳的头像。
　　“这是唱哪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求婚呢！”
　　“……这你就别管了，快点来”
　　“这就来”
　　“哎对了，记得打扮得帅点”
　　“我干嘛要打扮那么好？又不是跟我告白，更不是向我求婚”
　　“……总之你把自己拾掇好点，否则到时候丢脸的是你”
　　“你怎么那么多事？”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打开旅行包，拿出一套白村衫。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到鹭岛就想穿这一件，可能是这件白衬衫是两年前他们一起在鹭岛的时候，他在荆望面前穿过的吧。
　　临出门前，他鬼使神差地戴上了一直放在口袋内侧的平安扣吊坠。
　　他跟着导航来到环岛路的黄厝沙滩。
　　按照约定给陈昊阳发了条信息：我到了，你们在哪？
　　临近黄昏，黄厝沙滩的人潮渐渐散去，昏黄的晚霞浮在水面上，把蔚蓝的海水颜色映照得更加深邃，岸边的路灯也渐渐亮了起来，岸上的小酒馆也开张了，五彩的霓虹灯闪烁着，还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音乐声。
　　叮铃铃铃—
　　他接过电话。
　　“清舒，你跟着我的指示走”
　　“首先，往你的右手边走”
　　沈清舒犹豫了几秒，还是遵照指示走。
　　“然后你可以看见，有一块红色的灯牌，按照上面的箭头，继续向右转”
　　“接着一直走，走到100米左右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一条小路，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好，那你走上去”
　　沈清舒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攥着手机的左手被汗水湿透，他走上那条小路。
　　嘀嗒—嘀嗒—嘀嗒
　　他每走一步，小路的左右两边就亮起暖黄色的小灯，他一直走一直走，终于看见前方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周围还用紫色、粉色的洋桔梗围成一个圈，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心形。
　　他握着手机，紧张地左顾右盼。
　　突然，他看见一台投影仪亮了起来。
　　投影仪上播放着一段影片，更确切的说是无数张照片制作而成的回忆录。
　　有他在船上眯着眼睛吹海风的、有他在鼓浪屿的墙角逗野猫的、有他窝在沙发上画画的、有他喝醉酒后耍赖蹲在地上不起来的、有他做梦说梦话的、有他早上起来赖床撒娇的、有他坐在车上哭鼻子的……
　　看着看着，他的眼眶渐渐红了，慢慢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滴落在沙滩上。
　　影片结束后，荆望出现在屏幕上，他笑着与屏幕外的沈清舒对话：“让我猜猜，我们沈先生这一刻想说什么？可能会说，荆望你这个大骗子，又骗我。但是宝宝，请原谅我这一次还是要骗你，因为我想给你留下一段终生难忘的记忆，好了，抬头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清舒猛地抬头。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荆望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还背着一架贝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清舒，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在沙滩的音乐节一起合唱的那首《Always online》吗？今天，换我来唱给你听”
　　说完，荆望低下头调试音调。
　　突然，贝斯激烈的音色伴随着熟悉的前奏响起。
　　变色的生活，任性的挑拨，疯狂的冒出了头
　　单方的守候，试探的温柔，还是少了点什么
　　遥远两端，爱挂在天空
　　风停了也无所谓
　　只因为你总说
　　Everything will be okay
　　准备好了，three two one，I am always online……
　　夜幕之下，暖黄的灯光将男人的脸庞映照的更加温柔，低沉沙哑的嗓音就连唱歌也像是在说情话。
　　唱到最后一句
　　爱亮了
　　爱笑了
　　I'm always online
　　荆望抬起头，深深地看向他的爱人，目光缱倦，眉眼含情。
　　他将贝斯放下，从身后拿出来一束鲜花，然后捧着花一步步走到沈清舒面前。
　　沈清舒眼睛已经被泪水湿润，泪眼婆娑间，荆望抬手轻轻擦掉他的眼泪。
　　“别哭，宝贝”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其实很早就在做准备了，昨天你突然掏出戒指向我求婚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计划要提前了，所以昨晚你睡着后我就立马开始布置这一切，还特意拉上陈昊阳他们，好在他们也愿意帮我”
　　“怪不得”
　　荆望将手上的花递了给他。
　　“是洋桔梗”
　　“嗯，不过这次的是白色洋桔梗加上蓝星花，寓意是满心欢喜，你是我的引以为傲”
　　沈清舒低着头抚摸着洋桔梗的花瓣，嘴角扬起一抹笑。
　　荆望看着他的酒窝，不自觉地戳了一下：“很可爱”
　　这下，沈清舒连脸也染上了迷人的绯红。
　　荆望像变魔法似的，从花里变出了一个盒子。
　　他打开盒子，然后单膝跪地，郑重地对沈清舒说：“清舒，你见过我爷爷，我也见过你的爸爸妈妈，我们也算见过家长了，我们的相识相知相爱，都是起源于这一个美丽且浪漫的海边城市，在这里，我第一次吻了你，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的美好，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被迫分开了两年，在这两年里，我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你，你送给我的怀表，我一直带在身上，就像我知道你也一直戴着那条平安扣吊坠”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却仿佛都认定了彼此为余生都要相伴的那个人，没有你，我的生活枯燥无味，只有大自然能与我相伴，但自从有了你，我能与你并肩看日落黄昏，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能与你共赏良辰美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柔软又善良，温暖又治愈，偶尔会有一些小脾气，但还是十分可爱的男孩，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从哪一刻爱上了你，也许是刚见面时你问我知不知道望舒也是月亮的意思，也许是你在鼓浪屿为我放烟花的那一刻，又或者是你和我在夜晚的海滩上并肩踩脚印的那一刻……但无论从哪一瞬间爱上你，我都只知道，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上你，或早或晚而已”
　　荆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清舒，声音也有些发颤。
　　“那么现在，我想郑重地问一下你”
　　“沈先生，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知何时，周围响起一阵起哄声：“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沈清舒看到人群中依偎在一起的父母、陈昊阳和明榆、黎简和一个温柔的女子、小肖、小北……就连他们去过的“觅光沙茶面”的老夫妇也在。
　　他们每一个人都笑着看着这一对新人，眼神里是满满的祝福和喜悦。
　　此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方净土，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场名为爱的典礼。
　　沈清舒低头，看见荆望眼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他曾说过，他最爱的就是荆望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而这一刻，那双眼睛眼里不是星辰大海，而是装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用坚定的声音说出那一句：“我愿意”
　　荆望颤抖着手给他戴上戒指，沈清舒笑了一下，然后把另一枚戒指牢牢戴在他手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新人可以接吻了”
　　沈清舒脸皮薄，连耳垂都红透了，他有些羞怯地靠在荆望的怀里。
　　荆望揉了揉他的耳垂，哑着声问：“我能吻你吗？沈先生”
　　沈清舒看着他的缪斯，笑着说：“吻我吧，荆先生”
　　两人唇瓣相碰的那一刻，天空中炸开了烟花。
　　一个小姑娘稚气未脱地问她的妈妈：“妈妈，这是什么烟花？好漂亮”
　　妈妈温柔地回答：“宝贝，这是米兰之夜，是象征幸福的烟花”
　　“妈妈，两个大哥哥能结婚吗？”小女孩又问。
　　“当然，只要两个人相爱，一切都不是问题，性别也不能成为阻碍”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也许此时此刻，年幼无知的她尚未明白，爱能跨越一切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未来某一天，一定会有一个人教会她爱的真谛。
　　两人唇瓣分离后，相互依偎在一起，在周围的祝福声中，幸福地看着漫天绚烂夺目的烟花，那是属于他们的，爱的象征。
　　不知何时，沙滩上还飘起无数只告白气球，那一刻，连风也在为他们喝彩，也在为他们的爱情助兴。
　　回到酒店，荆望从背后搂着沈清舒，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良久，沈清舒抬起右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盯着食指上的戒指，像要把它盯出一个洞。
　　“你什么时候订的戒指”
　　“我回国的那天”
　　“原来荆先生这么早就觊觎我了？”
　　“当然，我们沈先生那么抢手，不得早点拐回家，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我去哪说理去？”
　　沈清舒转身看着荆望，然后踮起脚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嗯，奖励”
　　荆望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清舒，你知道这对对戒的含义吗？”
　　“什么”
　　“是Cartier的Love系列，它的螺丝造型寓意“爱要锁住”，这是一份的爱的誓言，爱之宣言，也象征着爱无止境”
　　“意思就是我把你锁住了？”
　　“嗯，我早就被你锁住了，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我的心也早就被你锁住了，我不想逃，也不愿逃，就算你的身边是囚笼，是深渊，我也甘之如饴的沉沦”
　　两人说着说着又情不自禁地吻在了一起。
　　荆望温柔地吻了吻沈清舒的发丝，又吻过他的额头、鼻尖、嘴唇、耳垂……
　　每一下都是无尽的眷恋和爱恋。
　　这间情侣房间的布置也很有情调。
　　荆望将沈清舒放在床上时，还打开了床头柜上的胶片机，一首《A thousand years》十分契合当下暧昧横生的气氛。
　　钢琴温柔舒缓的旋律飘荡在空气中，有一种别样的浪漫情调。
　　荆望亲了一下沈清舒的手指，然后温柔地开口：“沈先生，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沈清舒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好的，荆先生”
　　俗语有言，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前三个他们的前半生已经经历过了，而最后一个也在这一个特殊的夜晚献给对方。
　　荆望的手指触碰到沈清舒的每一寸肌肤，给他激起了密密麻麻的酥麻感。
　　他们仿佛天生契合，不管是灵魂亦或是躯体，都是无与伦比的soulmate
　　窗外夜色正浓，月亮高悬天空，暮色温柔，凉爽的海风吹散了迷雾，激流勇进的海浪拍打着礁石，而屋内的湿气像储存爱的记忆，两副躯壳像掉在柔软舒适的云朵之上，齐齐跌入极乐净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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