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是你

　　离开青铜城副本的第三天，老巷的晨雾还没散尽，赵小胖就抱着平板电脑冲进了“忆光工作室”，屏幕上跳动的红点密密麻麻，像撒在西域地图上的血珠。
　　“检测到至少七个次级锚点！”他指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一个红点，“能量波动最强的在这里——尼雅遗址。史料记载，这里是昆吾国灭亡后，残余族人建立的城邦，后来也神秘消失了，只留下‘众鬼夜行，以碑镇之’的传说。”
　　林野正对着爷爷留下的青铜小鼎发呆，鼎底的纹路在晨光下隐约连成一句话：“血承其器，魂续其咒”。他昨天试着用指尖的血滴在鼎上，鼎身竟浮现出西域地图的轮廓，尼雅遗址的位置被特别标注出来，像个醒目的惊叹号。
　　“沈砚的情况怎么样？”苏晚端着刚熬好的草药走进来，药碗里飘着苦涩的气味。自上次从青铜城回来，沈砚手腕上的诅咒纹路就没消失过，每到午夜就会发烫，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还在睡。”林野看向里间的休息室，门虚掩着，能看到沈砚蜷缩在床上的身影，眉头紧蹙，显然又在做噩梦。这几天他总梦到自己被困在青铜炉里，浑身被火焰灼烧，耳边是昆吾祭祀的吟唱。
　　林小婉抱着蜡笔盒，蹲在休息室门口画画，纸上是个模糊的影子，被锁链缠在青铜柱上，影子的胸口有个发光的鼎。“沈哥的梦里有火。”她仰起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些火是黑色的，烧得他喊疼。”
　　林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走到床边，沈砚的额头上布满冷汗，手腕上的诅咒纹路正泛着红光。林野犹豫了一下，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腕上，玉佩的微光透过皮肤渗入，沈砚的眉头果然舒展了些，呼吸也平稳了。
　　“看来你的血和玉佩，能暂时压制诅咒。”苏晚站在门口，轻声说，“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尼雅遗址的残碑，或许藏着解除诅咒的方法。”
　　正午时分，沈砚终于醒了，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他看着手腕上淡下去的纹路，又看了看林野发红的指尖——那是昨晚为了压制诅咒，被玉佩的光灼的。
　　“下次别硬撑。”沈砚抓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伤口，“诅咒是冲我来的，我能扛住。”
　　“我们是一起的。”林野抽回手，耳根有点发烫，“收拾东西吧，下午出发去尼雅。”
　　去西域的火车上，赵小胖把搜集到的资料整理成了册。尼雅遗址在汉代被称为“精绝国”，但考古发现，这里的文化层远比汉代更早，出土的木简上刻着的符号，与昆吾国的图腾有七成相似。最诡异的是，所有出土的文物上，都没有“活物”的图案，仿佛这个城邦的人从不描绘生灵。
　　“他们在害怕什么？”林墨翻看着照片，出土的青铜镜背面刻着的不是花鸟，而是密密麻麻的锁链，“像在……封印什么东西。”
　　林小婉突然指着一张残碑的照片，碑上的裂痕像张哭泣的脸：“这里有声音在喊‘放我出去’，和青铜城里的声音不一样，这个更……饿。”
　　火车抵达和田时，已是深夜。当地向导早就等在车站，是个皮肤黝黑的老人，看到林野手里的青铜小鼎，眼睛突然亮了：“你是……‘持鼎人’的后代？”
　　老人说，他的祖辈是守护尼雅遗址的“守碑人”，世代相传着一个传说：三千年前，昆吾国灭亡时，有位祭司带着“镇国之器”的碎片逃到这里，用自己的血脉铸造了一块“镇魂碑”，镇压着从青铜城逃出来的“饿魂”。但百年前，一场沙暴摧毁了遗址，镇魂碑断裂，饿魂开始在沙漠中游荡。
　　“你们要找的地方，在遗址中心的佛塔下。”老人递给他们一把青铜钥匙，上面的纹路与林野的小鼎如出一辙，“但记住，日落之后别靠近残碑，那时饿魂会变得最凶。”
　　第二天清晨，他们跟着向导进入尼雅遗址。黄沙覆盖了大部分建筑，只露出断壁残垣，木简散落在沙地上，上面的文字大多已模糊，只有“勿听、勿视、勿言”六个字清晰可辨。
　　佛塔比想象中保存得完好，塔身由夯土和木材构成，塔顶的铜刹虽已锈蚀，却仍保持着指向天空的姿态。塔下果然有块断裂的石碑，碑体由青灰色岩石制成，上面刻着昆吾国的图腾，断裂处的截面参差不齐，像被巨力劈开。
　　“镇魂碑！”林野拿出青铜小鼎，鼎身立刻发出暗绿色的光，与残碑产生了共鸣。碑上的图腾活了过来，像水流般在石面上流动，最终汇聚成一行字：“魂分七处，碑裂七痕，血合其裂，咒解其根”。
　　“意思是，镇魂碑断成了七块，分别藏在西域的七个地方。”沈砚的指尖抚过碑上的裂痕，突然顿住，“这里的能量波动很奇怪，既像昆吾国的诅咒，又带着……沈家数据病毒的气息。”
　　赵小胖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警报，屏幕上的红点开始移动，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朝佛塔聚拢。“不好！是‘饿魂’！”他指着远处的沙丘，沙粒正在不自然地滚动，像有无数条蛇在底下穿行，“它们被鼎的光芒引来了！”
　　向导脸色大变：“快躲进佛塔！只有那里的‘静心咒’能暂时阻挡它们！”
　　佛塔底层的石门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林野将青铜小鼎嵌入门环上的凹槽，“咔哒”一声，门开了。里面阴暗潮湿，墙壁上画着佛教壁画，但奇怪的是，所有佛像的脸都被凿掉了，只留下黑洞洞的轮廓，像在躲避什么。
　　“这些壁画是后来画的。”苏晚指着壁画下的木简，“上面的纪年显示是唐代，说明这里被佛教徒占据过，他们试图用佛教的力量压制饿魂，却失败了。”
　　沈砚突然捂住手腕，诅咒的纹路又开始发烫。他走到佛塔中心的舍利函前，函盖是打开的，里面空无一物，只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饿魂的源头在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发颤，“舍利函里原本放着的，应该是镇魂碑最核心的碎片。”
　　话音刚落，佛塔外传来凄厉的嘶吼，像无数人在同时哭泣。林野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沙丘上站满了模糊的人影，他们的身体由沙粒组成，没有五官，只有胸口有个发光的红点，像被点燃的心脏。
　　“是被饿魂附身的沙傀儡。”向导的声音带着恐惧，“它们会吞噬活人的生气，壮大自己。”
　　沙傀儡开始撞击佛塔的石门，整座塔剧烈摇晃，墙壁上的壁画簌簌掉落，露出底下覆盖的昆吾图腾——那些图腾正在吸收沙傀儡的能量，变得越来越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野看向沈砚，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诅咒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小臂，“你的诅咒和它们有共鸣，再拖下去，你会被反噬。”
　　沈砚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拿出从青铜城带回来的兽皮卷残片——上次副本结束时，他偷偷撕下了一角，上面的诅咒文字与此刻沈砚手腕上的纹路完全吻合。“它们怕这个。”他将残片靠近石门，外面的嘶吼果然减弱了些，“但这只是暂时的，残片的力量在消散。”
　　林小婉突然指着舍利函：“那里有光！”
　　众人凑近一看，舍利函的底座上刻着个微小的凹槽，形状与林野指尖的血滴完全吻合。林野想起残碑上的“血合其裂”，心一横，咬破指尖，将血滴进凹槽里。
　　血滴渗入的瞬间，舍利函突然发出强光，一道光柱从函底射出，穿透佛塔的顶部，直射天际。外面的沙傀儡发出惨叫，身体开始瓦解，化作流沙，被风吹散。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沙傀儡的消散，佛塔墙壁上的昆吾图腾突然炸裂，飞出七道红光，分别射向西域的七个方向。赵小胖的平板电脑瞬间失控，屏幕上的红点从七个变成了十四个，且还在不断增加。
　　“诅咒分裂了！”他惊恐地大喊，“镇魂碑的碎片感应到了血，开始召唤彼此，却也让饿魂的力量扩散了！”
　　沈砚的手腕突然爆出红光，与其中一道红光产生了连接。他痛得跪倒在地，眼前浮现出混乱的画面：昆吾国的祭祀将活人扔进青铜炉，炉里伸出无数只手，抓住祭祀的脚，将他也拖了进去……
　　“沈砚！”林野冲过去扶住他，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沈砚的眼睛变成了纯红色，像被饿魂控制了，他抓住林野的衣领，嘶吼道：“是你的血！你的血唤醒了它们！你和那些祭祀一样，都是刽子手！”
　　林野的心像被狠狠砸了一拳。他看着沈砚痛苦的脸，突然想起青铜小鼎上的“血承其器，魂续其咒”——原来所谓的血脉，不只是传承，更是诅咒的延续。
　　“我不是！”林野抓住沈砚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滴在他的诅咒纹路上，“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我们一起解咒！”
　　血与血的交融，让诅咒的纹路剧烈闪烁，像在挣扎。沈砚的眼神有了一丝清明，他抓住林野的手，声音嘶哑：“快走……我快控制不住了……”
　　佛塔开始坍塌，沙粒从裂缝中涌进来，掩埋着地上的木简。向导拉着林小婉和赵小胖往侧门退，林墨扶着苏晚，回头喊：“野哥！沈哥！快跟上！”
　　林野看着沈砚痛苦的样子，做了个决定。他将青铜小鼎塞进沈砚怀里：“拿着它，它能暂时压制诅咒。”然后转身冲向舍利函，将自己的手掌按在凹槽上，“我来拖住它们！你们先撤！”
　　暗绿色的光芒从林野掌心涌出，与舍利函的光柱交织，形成一道屏障，暂时阻止了诅咒的扩散。沈砚看着他被光芒包裹的背影，突然清醒过来，想冲过去，却被林墨死死拉住：“别辜负他！我们去找残碑碎片，回来救他！”
　　当沈砚他们冲出佛塔时，整座塔已经被黄沙吞没。林野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只有青铜小鼎在沈砚怀里发烫，像在传递着林野的温度。
　　赵小胖的平板电脑上，“已清除/总锚点”的数字变成了“73/∞”，但这次，屏幕中央多了一个绿色的光点，标注着“林野”，正顽强地闪烁着，像沙漠里的一星灯火。
　　“我们去第一个红点的位置。”沈砚握紧怀里的青铜小鼎，诅咒的纹路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神异常坚定，“他说过，我们是一起的。”
　　向导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破的木简，上面刻着最后一句被忽略的话：“血能裂咒，亦能合魂，持鼎者与承咒者，本是一体。”
　　西域的风沙越来越大，卷着残碑的碎片，在天地间游荡。沈砚他们的车驶进沙漠深处，车窗外，夕阳将沙丘染成了血色，像在预示着前路的凶险。
　　林野还被困在坍塌的佛塔里，他的血与舍利函的力量融合，暂时压制了诅咒的扩散，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当他的血耗尽时，饿魂会再次失控，而沈砚身上的诅咒，会成为它们最好的跳板。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摸着胸口的玉佩，那里还残留着沈砚的温度。他相信沈砚会回来，就像相信他们每次都能一起走出副本一样。
　　风沙穿过佛塔的裂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歌谣里，有昆吾国的兴衰，有诅咒的起源，还有两个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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