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渡

　　顾沅芷回到碧海神域的时候，已经是三更了。
　　仙界没有凡间的宵禁，况且夜里是最热闹的。
　　这一路，无论是树上，柱子还是殿宇都挂上了红绸彩缎。
　　算算日子，也还有些时日，布置的未免太早了些！
　　神域的夜空是星辰萤光，微风中，绸缎飘扬，挂在上面的铃铛轻晃，清脆的响声打消了夜里的寂静，打断了少女的思绪。
　　回到涣月殿，顾沅芷看了会儿书，实在是不困，再看窗外，天边隐隐有晨光闪烁。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顾沅芷感觉有些饿了，才想起叶木柯给她的那盒点心，但放在一个摊位忘记拿了。
　　她将书放在桌上，起身要出去。
　　一名侍女端着早膳走了进来，走之前将一封信递给顾沅芷。
　　没有署名。
　　不用侍女说，顾沅芷也知道是谁写的。
　　顾沅芷和朴吟不甚熟络，只知道是朴岩的女儿。因着朴岩的一方魔王的身份，朴吟也算是魔界的公主。
　　不过如今的魔族，由左护法池程墨和朴岩掌管，但大部分都是池程墨管着的，朴岩倒像是挂着一个空位。
　　当然，这也是听旁人说的。
　　朴吟给她写信，还是邀她去苜蓿山一叙？
　　有什么可叙的，朴吟性子张扬，第一次见面，其实也不算见面，就是偶然路过，没成想朴吟认识她，一上来就拔剑相向，结果自己败下阵。还扬言要打败顾沅芷。
　　她们两个也就见了几次，每次什么好话都没有，边打边调侃对方。朴吟不是躲树或柱子后面，就是趁顾沅芷不注意逃跑。
　　顾沅芷将信扔在一堆信纸里，这是朴吟给她写的第十封，每一封话语都是一样的。
　　不过这一次还加了一句：
　　如果你再不来，我就把你的涣月殿拆了！给你那什么狐族朋友当新婚贺礼。
　　神魔两族虽然已经休战了几千年，但因此这座山帝尊和天帝齐力下了禁制，魔族不得离开魔界半步。
　　苜蓿山处于神魔交界处，介于这个位置，山的一边归神族，另一边归魔族。因此这座山一半是仙气蓬勃的花草树木，一半是魔气肆意的幽魂藤和银棘树。
　　若说神界是娇嫩柔和，那么魔界的则是随意曼妙。
　　银棘树的枝叶生长的很随性，大概是映照了魔族的豪爽。但它的随性却不是散漫。树是银色的，白天看是暗沉的，不见稀奇，但到了夜晚，银光铺满整棵树，周身还有光点围着它飞舞。
　　那是魔界的萤虫，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很小很小，小到以为是星辰光点，它的整个身子都是一个光球，但是细看能看清光球上有两个小黑点，是萤虫的眼睛。
　　幽魂藤很细，缠绕在银棘树的树干上，却不违和。
　　顾沅芷去了苜蓿山。

　　苜蓿山上修葺了一座亭子，是朴吟让人弄的。出不了魔界，她就坐在亭子里瞧外面。
　　她一直想冲破这个禁制，奈何她修为不高，而且这个禁制又是神界什么劳什子古籍里的阵法，更是没辙。
　　神魔大战后，两族的关系一直僵硬，神族怕魔界再犯，魔界怕神族再攻。
　　不过魔族现在这个样子，每天能吃好睡好，魔气复苏就行了，谁想打仗？

　　顾沅芷到的时候，空无一人。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束花，花瓣如同水滴般，剔透无色，花瓣是硬的，质地像冰，是魔界的褚兰花。
　　顾沅芷是第一次见褚兰，先前看书上的描述，觉得尤为珍奇，终于见着了。
　　手触上花瓣，一阵寒凉，但她不觉，她本来就是修的寒气。
　　这时，一把剑逼近，顾沅芷转身，两根手指夹住剑，瞧清对方，是朴吟。
　　顾沅芷松手，轻笑：“你出剑声音太大，我早发现了。”
　　“我故意的。”朴吟反驳，将剑收回，走上前，盯着顾沅芷方才看的花。
　　“怎么？喜欢啊？”朴吟问。
　　“朴吟殿下这是要送我吗？”顾沅芷在凳子上坐下。
　　“想得美，褚兰可是我魔族的珍宝，几百年才开那么几十多。”朴吟也坐下。
　　“几十年才开十几朵就被你摘了十朵，你们护法大人不会生气吧？”顾沅芷托腮，有些八卦地问。
　　“我好歹也是个公主，想摘就摘，池程墨管得着？”朴吟却不以为然。
　　池程墨比朴岩还小一万余岁，只比朴吟大几千岁，当年神魔大战，朴吟也才是一个小娃娃，魔界几乎全族上阵，但有些年纪太小无法出去，又要有人管着，这个重任就被魔神安排给了将爬上左护法位置的池程墨身上，那会他也才六千岁，又是左护法，少年正是气盛之时，怎么可能安心待在魔族带孩子？更何况那会儿神族已经快压到魔族边境。
　　于是他白日打仗，晚上回城带孩子。
　　但偏偏又遇上了朴吟这个捣蛋的，这让池程墨很是头疼。
　　直到有一天，战争突然宣告结束……

　　“相比池程墨会不会打我，我更关心你的婚事。”朴吟突然说。
　　顾沅芷心里轻笑，这传消息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竟然连设了禁制的魔族都知道了。
　　“今儿姐姐心情好，其他不谈，就谈这个。”朴吟换到顾沅芷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凑到顾沅芷面前。
　　这还是第一次她们两个说这么多话，还没打架。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和你有关系？”顾沅芷不解。
　　“当然……”朴吟拍桌站起来，然后又慢慢坐下，“没有了。”
　　“……”顾沅芷有些无语。
　　“你看啊，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也算是我半个妹妹吧。”朴吟尽力圆回。
　　“谁是你妹妹？顾沅芷甩开朴吟的手。
　　“你看啊，我们也相差个几千岁吧，可不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姐妹？”朴吟依旧笑着。
　　“所以？”
　　“所以你快告诉我，你这么一个倔驴脾气居然会同意你爹给你安排的婚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朴吟道。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问这个？”顾沅芷问。
　　“不然？我想了几日都没想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类话也就在凡间盛行了，有实力谁管他们说什么。”
　　“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都称自己姐姐了，妹妹都要成婚了，姐姐还没点动作？”顾沅芷说的平淡，但朴吟却听的起鸡皮疙瘩，她知道顾沅芷在调侃她，但她说的话也太……太蛊惑了，尤其是那几声“姐姐”，听得她险些疯叫几声。
　　顾沅芷年纪不大，但肚子里的黑水比旁人多的多。她的几句话都可能让她反客为主。
　　“不劳你担心，我呢，有心上人。”朴吟说。
　　“哦？不知是哪家郎君入了你的眼？”顾沅芷有了兴致。
　　“不告诉你。反正他是绝世美艳的男子，待人温柔。”朴吟说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名男子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弯起。
　　“嗯好，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啊。”
　　朴吟没有回答她的话，转了一个话题。
　　“你回去告诉你父神，让他解了这个禁制呗。”这个禁制魔族的不能出去，但神族的却能进来，除开帝尊天帝，也就顾沅芷和林轩槿可以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修为，更是他们的身份。
　　“那明日你就会得到我被打个半死的消息。”顾沅芷说。
　　“你还怕被打？”朴吟不可置信。
　　“你不也怕？”
　　朴吟不说话了。
　　“那你多说点好话？”
　　“朴吟殿下，有些事不是光说点漂亮话就可以改变偏见的，要自己实际去做。同样你能改变一个人的看法，但还有那么多人，你做不到每个人都对你好言以对，首先是你自己，不要那么在意他们的看法。”
　　说完，顾沅芷就离开了。
　　朴吟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想了好久。
　　这还是第一次，她们没有打架，第一次好好说话。
　　不过，顾沅芷说的对，一个人对一个人有偏见，靠外力是改变不了多少的。
　　神魔两族的纠纷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有些人已经固定了他们的思想，而两族的利益多多少少也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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