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

　　这晚程浔也是失眠，楚浅陌说的最后一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她说不幸福的人才可以互相拥抱取暖，他心里想的是，狗屁，我才不相信，但可能夜晚催生人的情绪，程浔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了一整晚。

　　程浔坐的公交车去找宋秋暄。

　　秋天的早上很奇怪，灰蒙蒙的天，看起来总像阴天，程浔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一直盯着天空。

　　他的短发长长了些，越过了眉，扎得眼皮有点痒，周五还被班主任提醒了记得去修剪。

　　刘展延那时顺便问了他父母没来开家长会的原因，他照搬出说给宋秋暄听的那套说辞，刘展延一脸不相信，认为他没告诉父母，随意编出的借口。

　　公交车晃荡，程浔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有些反胃。

　　到了宋秋暄小区这站只有程浔一个人下车，呼吸到新鲜凉爽的空气，他感觉好很多。

　　程浔看到宋秋暄抱着书包，向后靠在身后的广告牌上，她垂着眼睛，半阖上眼，好像睡着了。

　　她穿着浅黄色的外套，歪斜着头，小脸几乎埋进宽厚的外套兜帽，周身的线条是柔和的，像被模糊了的光影。

　　程浔迈步走进了些，然后看见她抬起头。

　　“你吃早饭了吗？”宋秋暄怔愣地揉了两下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程浔问，坐着仰头看他，视觉上他更高了，穿着黑色带帽卫衣，显得没表情的样子很疏离清冷。

　　“你吃了吗？”程浔往她旁边的长椅坐，双手插兜，偏头看她。

　　宋秋暄点头：“吃了。”

　　“果然是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程浔的头往她那边凑近几厘米，眼里带着调侃的笑意说。

　　在他面前很在意形象的宋秋暄一听他这样说，手忙脚乱地、没什么顾忌地抬手轻推了下程浔的肩。

　　程浔身子顺着力道后退，抬手锢住宋秋暄纤细的手腕，程浔的第一反应是她好瘦，然后下意识地收紧力道。

　　浅薄的日光下，程浔脸上敛起笑意，目光变得幽深，定在那只手上。
　　大概没睡够不清醒，他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想永远握住这只手。

　　明明只是被程浔握住了手腕，宋秋暄却感觉全然被他的气息笼罩住了，矜持的她弱弱地挣脱了下，没挣开，暴露在秋风里的耳廓烧起一股热意。

　　程浔却在感受她想要离开的意图后，卸下力气，若无其事地松开了，他偏开头，垂下手摩挲指尖残留的触感，表情不知为何变得落寞。

　　上一秒还在开玩笑的人，下一秒好像变得很难过，宋秋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拎着书包站起身，调动气氛，语气轻快地对程浔说：“走吧，带你去附近的早餐店。”

　　程浔抬起眼：“你不是吃了吗？”

　　宋秋暄表情笃定地说：“我猜你没吃，所以陪你去。”

　　程浔沉默地抬头看她，风好像静止了。

　　周围的人穿的衣服大多是黑白灰，衬得宋秋暄一抹黄格外鲜明，生机勃勃，她身后是车水马龙，但是所有背景在程浔眼里虚化了，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居然就在一个寻常到毫无特别之处的早晨，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安心。

　　*

　　早餐店里，人挺多的，勉强找到一桌空位，程浔要了一碗云吞，宋秋暄就坐在他对面，她抱着书包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眼皮打架似的，几乎要合上眼，又倏然睁开。

　　可能以前熬夜习惯了，只睡几个小时对程浔来说没那么难捱，他舀起云吞吃了一口，抬眼，隔着热腾腾的白雾看见宋秋暄困倦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要不你回家补个觉？”程浔想起两三周前，他早自习昏昏欲睡，宋秋暄转头看见后，有理有据地说这样学习效率很低，还特别好心地提醒他晚自习回到家后要尽早休息。

　　“啊？”宋秋暄缓缓地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云吞太烫了，程浔放下勺子，“你不是教训过我困的时候学习效率低吗，昨晚睡不好，为什么今天还要赶着去图书馆？”

　　宋秋暄垂下眼，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明明现在每天都可以看见程浔，明明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就算没在一起，他们还会互发消息，关系就像亲密无间的朋友。

　　可是宋秋暄仍然觉得不够，她想告诉程浔，其实我喜欢你，我关心你、用没对过别人的耐心给你讲题，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你，而这种想法简直和徐艳贞的警示相悖，她走进了死胡同，绕不出来了。

　　碗里冒出的丝丝缕缕的热气变少了，宋秋暄抿着唇不知沉吟了多久，听到左边那桌勺子撞到碗沿清脆的一声，猝然回神。

　　“哪有教训，那是善意的提醒。”宋秋暄嗔怪地看他。

　　宋秋暄故作镇静地解释：“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困，而且我可能写题越写越精神。”

　　听起来很像狡辩，但是程浔没拆穿，他煞有介事地点头：“相信你。”

　　程浔吃完云吞，两人一起走出店外。

　　走出十几米远，程浔突然说：“我们今天换个学习地点？”

　　宋秋暄：“嗯？去哪里？”

　　“咖啡店，不是困吗，喝咖啡提神醒脑。”

　　宋秋暄盯着鞋尖的视线，移到程浔脸上，他怎么总一副为她考虑的样子，他们每次出来，程浔看起来都很随意没主意，接下来的一步要如何，完全听她的安排。

　　宋秋暄：“我没喝过咖啡，听说很苦，真的会有提神的作用吗？”

　　“试试就知道了，咖啡店的学习环境也很好的。”停顿了下，程浔忽然闪过一种他遗漏的可能，或许宋秋暄就想去图书馆呢，于是改口：“你习惯在图书馆，也可以打包去那儿。”

　　宋秋暄赶紧说：“就去咖啡店吧。”

　　咖啡店里，两人点了两杯咖啡后并排坐着，桌面摊开他们的学习资料，程浔理科最近向偏难的题钻研了，有时宋秋暄就和他小声地讨论解题思路。

　　服务员端上咖啡后，宋秋暄抿了一口，她皱了下鼻子，一副被苦到了的表情。

　　然后程浔看见了，他偏开头低声笑了下，宋秋暄以为他在嘲笑她，不满地用手肘撞了下他。但其实程浔没有那个意思，他觉得宋秋暄做这些小表情不会显得滑稽，相反，还有点可爱和娇憨。

　　宋秋暄放下杯子，小声说：“平时喝奶茶我都是点七分糖，突然碰上有些苦的咖啡不习惯而已。”

　　程浔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看见她嘴唇动了动，嘟囔着什么。

　　程浔双手撑在皮质沙发上，倾身靠近，耳畔凑到她的面前，疑惑地皱起眉：“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宋秋暄又推开了他，她还是会因为程浔突然的靠近而心跳加速。

　　到了午饭时间，他们就去咖啡店附近的拉面店解决。

　　宋秋暄目光在墙上那面菜单上扫过一遍，“老板，我要一碗不加辣的牛肉拉面。”

　　“好嘞。”老板看了一眼站女生身后的男生，他问：“小伙子，你吃什么？”

　　程浔朝着宋秋暄扬下巴：“和她一样，我要中辣的。”

　　点好餐，宋秋暄和程浔去到店中间的一桌坐下，正值午饭的高峰期，店员很忙，收走碗筷却忘了擦桌面，留下几滴油渍。

　　宋秋暄坐下后，看了两眼，正要抬手拿纸巾擦，眼前却横过一只手，利落地把她桌前的区域擦得干干净净。

　　程浔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替她擦干净桌面。

　　程浔把沾上油的纸扔进垃圾桶，坐下后对上宋秋暄有些无措和惊讶的眼神，他很随意的语气：“我这边也脏了，顺手擦的。”

　　有时候程浔很会破坏气氛，宋秋暄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呢，他这么解释之后，宋秋暄刚涌上来的觉得他细心的念头瞬间荡然无存。

　　到了中午，太阳拨开云层，气温升了上来，程浔脱掉了卫衣，只穿一件白色长袖。

　　宋秋暄视线游移，左看右看，又落回程浔身上，看他伸长胳膊扯下卫衣时，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宋秋暄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在店员这时把拉面送了过来。

　　店员放下两碗拉面，就要火急火燎地转身，程浔叫住了他。

　　“只有一碗是中辣的。”程浔看着两碗一样漂浮着红彤彤辣油的拉面，“你是不是上错了。”

　　“啊？不好意思，店里太忙了。”小哥回头看，连忙道歉。

　　程浔说：“没事，换一碗就好了。”

　　小哥的态度很好，低声下气的，或许脾气好点的人会说没关系，将就着吃，程浔的语气听起来挺平心静气的，但他坚持要换一碗。

　　这让宋秋暄想起很久之前的事，她和徐艳贞晚上在店里吃，老板把青菜面上成番茄面，当时宋秋暄想要去告诉老板，却被徐艳贞拦下，她说暄暄体谅一下老板，一天到晚忙到头了，挺不容易的。

　　如果程浔不在这里，或许现在宋秋暄记起这件事，真的就会体谅店员是因为店里太忙了，才应付不过来，她也会因此将就着吃。

　　父母的陪伴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珍贵的，但在很多个瞬间，宋秋暄会意识到，程浔的陪伴和他们的是区别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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