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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无眠
凌晨两点,沈茗礼把车停在秦洛曦公寓楼下。
车灯熄灭,世界像被抽走电源,只剩雨刷偶尔"咔嗒"一声,提醒他还活着。他摇下车窗,冷风裹着雨丝灌进来,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他想起白天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茗礼,我们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四个字,比任何一句脏话都锋利,割得他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他抬手捂住眼,掌心湿成一片,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楼上,十八层,灯全黑着。他想象她蜷在床上的样子:背抵着墙,怀里抱着那只褪色的鲸鱼抱枕,睫毛上还沾着泪。从前他总能把她捞进怀里,低声哄一句"我在"。如今他连靠近都成了僭越。
雨忽然大起来,敲得车顶噼啪作响。沈茗礼推门下车,没撑伞,径直走进雨幕。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衬衫瞬间贴在胸口,像一层冰冷的铠甲。他仰起头,目光钉在十八层那扇漆黑的窗,喉咙里滚出嘶哑的一句——
"洛曦,我做不到。"
做不到到此为止,做不到放手,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熬成灰。
电梯"叮"一声停在十八楼。沈茗礼站在门外,全身滴水,指节因寒冷而发白。他抬手想按门铃,却在指尖碰到金属的前一秒停住。门内传来极轻的咳嗽声,一下,又一下,像钝器敲在他心口。他忽然想起医生那句"情绪性躯体化",想起她惨白的唇,想起她瘦得凸起的腕骨。
他猛地收回手,转身靠在墙边,缓缓滑坐下去。雨水顺着裤管在脚边积成一滩,他抱着膝,像只被扔在雨里的弃犬。走廊灯感应到动静,"啪"地亮起,又在他沉默的十秒后熄灭。
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胸腔生疼。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屏保是三年前他们在涠洲岛拍的合照:她戴着草帽冲镜头做鬼脸,他侧头看她,笑得像个得逞的小孩。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他怕听见她沙哑的"喂",更怕她直接挂断。
最终,他打开微信,点进置顶对话框,指尖颤抖着敲下一行字——
【洛曦,我在门外。我不吵你,也不进去。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消息发出,前面很快跳出灰色小字:对方正在输入……
沈茗礼屏住呼吸,像等待宣判。光标闪了几秒,又归于静止。那行字迟迟没出现,仿佛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剩沉默。他盯着屏幕,眼眶被雨水泡得生疼,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
良久,门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玄关,没开门,只发出"咔哒"一声——反锁的声音。那声脆响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彻底地切断了他最后的侥幸。沈茗礼垂下头,额头抵在膝盖上,肩膀无声地抖动。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再次"叮"响。傅洛初撑着一把黑伞走出来,手里拎保温桶,看见他,脚步一顿。她没问,只是把伞倾向他,自己半边肩膀瞬间湿透。
"她今晚没吃,我煮了点粥。"傅洛初声音低哑,眼底布满血丝,"你……要一起进去吗?"
沈茗礼摇头,雨水顺着睫毛滴到鞋面,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开口,嗓子被冻得发涩:"她不想见我。"
傅洛初沉默片刻,蹲下来,把保温桶放他身边,轻声道:"那就别让她看见。地下一层有备用钥匙,在消防栓后面。你偷偷进去,把粥放厨房,走前记得擦地,她睡眠浅,别留脚印。"
沈茗礼猛地抬头,眼里亮起一簇濒死的火星。傅洛初别过脸,声音发颤:"别误会,我不是帮你。我只是……不想她再进医院。"
电梯门合拢,傅洛初走了。沈茗礼盯着保温桶,忽然想起秦洛曦以前撒娇的模样:"沈茗礼,以后我生病,你也要喂我喝粥,一勺一勺,不许催。"
他抹了把脸,拎起保温桶,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扶墙缓了几秒,才踉跄着走向楼梯间。声控灯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熄灭,像被反复掐灭的希望在苟延残喘。
与此同时,门内。秦洛曦背抵着门,手机屏幕还亮着,停在沈茗礼那条消息上。她抬手捂住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肩膀无声地抖动。玄关镜子里映出她的影子:头发乱成一团,眼睛红肿,睡衣领口被泪打湿,像一张被揉皱又摊开的纸。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腿麻得失去知觉,才滑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只鲸鱼抱枕,拉链坏了,棉絮漏出来,她机械地一点点塞回去,像试图把自己破碎的内脏也一并塞回胸腔。
窗外,雨声渐小。秦洛曦把脸埋进抱枕,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沈茗礼,我恨你。"
可下一秒,她又抬头,看向门的眼神空洞而绝望:"……你为什么还不走?"
长夜无眠。门里门外,两颗心隔着一道二十厘米厚的木板,各自溺毙在回忆的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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