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云辞

　　曲塘县一家客栈中，一对年轻的夫妇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门，男子一袭青色苏锦长衫，手中折扇轻摇，一副纨绔的样子，经过门槛时正扶住女子腰部，“阿椋当心”，手上的和田玉扳指正在光下流动着温润的柔光。
　　原来这正是穿过了城外的荒村，来到曲塘县城的慕北玦夫妇。
　　苏椋拣了张桌径直坐下，右手一拍桌面，气势拉满，
　　“小二，来壶雨前龙井，拣最贵的茶点！”，接着转向慕北玦，
　　“檀郎，咱们赶了三日路程，总算是把货安置好了。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好，阿椋想怎样便怎样”，慕北玦极致的温柔。
　　苏椋突然神秘地问了句：“这怀都的米价真涨到五两了？要真是这样，那我们可赚大发了”，仿佛眼睛里全是闪闪发光的黄金。
　　“嘘，小点声，若让人都听到了，咱们这行市还能稳得住？”
　　“哦。”
　　苏椋喝了口茶，却好像还是止不住的好奇，“那你收粮要涨价吗？”
　　慕北玦手中折扇一收，迅速落到苏椋头顶，却没落下，“小财迷，涨价了可怎么赚钱啊，”
　　苏椋嘴巴一嘟，“真是个奸商！”
　　“谁说的！现在市场价一两，我收二两已经是多大的良心了！”
　　“再收五千石，就去给你买你一直想要的....”，他突然贴上她的耳朵，她能感受到他吞吐的气流灌入耳朵，可说了啥呢，没听见，难道她聋了？她一转头却见他正盯着门口的柱子，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她看过去啥也没有啊。
　　慕北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了！”便拥着苏椋上了楼。

　　阳光穿过了云层，在另一侧偷偷露出脑袋，释放着黯淡的光，
　　红艄帮三当家府里，谢长戈伤口已经处理好，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听到了敲门声，
　　“陈壮士！”
　　“三当家，您怎么来了”，他见三当家铁无涯来了，便要坐起来，
　　“你躺着就好，好些没？”
　　“已经止住血了，谢三当家关心”
　　“你可知是何人要行刺我”
　　“三当家，我只是个普通工人，如何能知道”
　　铁无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暗中使了力道，谢长戈心知这人没有完全信任他。他也没有抵抗，疼的龇牙咧嘴。
　　铁无涯见此才收了手。“如此，你好生在此处养伤。这期间的工钱，我照付给你。”
　　他一听眼睛亮了，便要起来谢恩，铁无涯却止住他
　　“多谢三当家”
　　“不必。”

　　铁星遥拿了伤药来到谢长戈的房间，她听爹说这人为救他受伤有些戏剧性，而他爹也没试探出来什么，她决定来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长戈方才被铁无涯拍的肩膀还在痛，门却冷不丁地开了，什么情况，自己演技这么差吗，要一遍遍来试探他。他看见挺水灵一小丫头走进来，还拿了药，以为是丫鬟。
　　“这位壮士，多谢你救了我们三当家，这等恩情，红艄帮定当重谢。”
　　“不用不用”
　　“壮士的伤可要紧？”她盯着他的手臂
　　被她盯的有点尴尬，连忙说道，“不要紧不要紧”
　　她却以为谢长戈是要遮掩什么，
　　“你救了我们三当家，往后就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让我看看你的伤，我帮你上药”
　　说着便来拉扯他的衣袖，他吃了一惊，男女授受不亲，这江湖儿女虽不拘小节，可这丫头也太外向了吧，他赶紧往后闪了闪，
　　“不用不用了。”
　　可铁星遥是个女汉子，他越是躲，她越觉得他的伤有问题，上前来就撕破了他的外袍，露出的白色中衣渗出丝丝血迹，
　　方才上来拉扯的时候不管不顾，可真撕破了，她连忙捂住了眼睛，
　　“对对对不起啊”，赶紧就转身溜了
　　留谢长戈原地发愣，这是什么情况！

　　铁星遥回到房间，心中一直浮现着方才所见，她触碰到了一截小麦的肤色，温暖，还有很健壮的臂膀，只是一下，不过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接连喝下了三杯水，才平复。
　　铁无涯走进来，看着女儿脸色有些泛红，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翎儿说你去了陈墨房间？”
　　“啊，是啊，听说他救了您嘛，我去看望看望他的伤”
　　“那人有危险，你别再去招惹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您收起您的唠叨吧”

　　她把人推出了房间，想着方才给人撕破了衣服，她怎么转身就跑了，太没礼貌了吧，怎么也得去道个歉吧，可两手空空去显得没有诚意，于是她出门买了套衣服，店家问她尺寸时，她才想起方才光盯着他伤看了，也没注意他多高，嗯....她记得应该是挺高，有她爹那样高，大概是比较壮实的，她跟店家说了个她爹的尺寸，便高高兴兴拿了衣服回家了，
　　她爹不让她去找陈墨，可她不小心撕破了人家的衣服，她给人送件新的去，这是合理的吧，也是应该的。想通了这事儿，她便去敲门了，这次她记得敲门了，
　　“陈壮士，是我，方才是我莽撞，小女子来给你赔不是了。”
　　谢长戈开了门，见莽莽撞撞撕破他衣袖的那丫头，
　　方才她走了之后有丫鬟来给他送药，他才知这丫头是她们大小姐！这一点儿没个小姐的样子好吗！
　　“大小姐好！”
　　“你知道了？”
　　“是，大小姐，在下伤不碍事，不必麻烦小姐亲自来送药”
　　“不不不，都怪我太莽撞，弄破了你的衣裳，我拿了件新的，你试试合身不？”
　　“多谢大小姐，不碍事的，大小姐拿走吧”
　　她从小到大没被人拒绝过，何况她送身衣服给他，他竟然拒绝！
　　“这是送你的，本小姐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拿着”。
　　说完就塞到他怀里了
　　强买强卖？

　　傍晚，慕北玦站在窗边，注视着人来人往的大街，这里是县城主街，没有灾民，倒是与往常的集市差不了很多。
　　“王爷...”
　　“阿椋又忘了？”慕北玦转身来到苏椋身边坐下。
　　“是，檀郎”
　　“来阙州的路上我怎么说的，你现在都犯多少次了，我都数不过来了”
　　“上次你又没让人喊你檀郎，你朝令夕改，谁知道要叫你什么”
　　“那是什么”
　　“夫君啊”
　　“你唤了吗”
　　“没有”
　　“还挺理直气壮”
　　“那是你一厢情愿，我又没答应”
　　“阿椋胆子越来越大了，嗯？”他手环上了她的腰。
　　“你别闹，不是有正事吗，哎你说真有人会来找你吗”
　　“你猜？”
　　她推开他的手，“不猜”
　　“不猜便不猜吧”。
　　“你说说呗”，苏椋是个好奇宝宝，心里被他拿羽毛挠了挠，痒的慌。
　　“你亲我一口就说”
　　“不要，亲了你就不干正事了”
　　“阿椋现在这么了解我了！”
　　“你说不说”
　　“在楼下喝茶时，咱们的话可是被四周的人竖起耳朵听去了”
　　“大庭广众之下，你又没捂人耳朵，肯定听得见啊”
　　“有人眼睛不住往咱们桌上瞟呢”，他想起他抬眸看向门口时，余光扫到的几人迅速低头的低头，喝茶转移视线。
　　“不能是嫉妒你的美貌吗？”她眨眨眼。
　　他噗嗤一声笑了，“行，我跟你说不到一处去，你别问我了”，他突然觉得苏椋跟谢长戈准能玩到一块儿去。
　　“可这都过了这么久了，没有人来啊？”
　　“有点儿耐心！阿椋，来，喝口茶！”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敲门声。
　　“公子可在？”
　　“你是何人？”
　　“在下是周员外的管家，有要事想同公子商议。”
　　苏椋不可思议，真来了。
　　慕北玦打开门让人进来。
　　“听公子口音，是怀都人？”
　　“正是”
　　怪不得有一手怀都的米市价格，这让周管家信了几分。
　　“公子可是在此收粮？”
　　“不收了，收满了”
　　“公子这就不实诚了，在下之前可没人来”
　　“周管家在监视我？”
　　“公子言重了，在下只是想跟公子做笔买卖”
　　“请说”
　　“不知公子是怀都哪个商号”
　　“丰泰行”
　　丰泰行是希瑞在怀都开的商号，现在的慕北玦不禁感叹，希瑞不愧是天生的商人，短短几年商号就全国出名了，这当然能唬住这个管家。
　　那管家果然一脸见到大世面的眼神，“公子贵姓？”
　　这个问题，慕北玦没想过，他思索了一下，丰泰行的老板目前是徐周，那他就暂且姓徐吧”
　　“免贵姓徐”
　　那管家果然相信了他，
　　“徐公子，在下听闻怀都的米家涨到了五两，公子三两半收都能赚的盆满钵满了”
　　“周管家是个会讲价的，一开口就给自己涨了一倍，你可知市场价才不到一两！”
　　“徐公子做生意，有财一起发，吃独食的往往不长久，三两如何”
　　“二两半，不能再高了”
　　“公子要翻赚一倍，胃口未免太大了些吧”
　　“此去怀都不得本公子自己运送？各种打点，加上损耗，能赚着就不错了，要不你给我运到怀都去，我收你四两”
　　要他自己运，他得有那通行证啊，要是他有，何须卖给这人，见慕北玦不肯再相让，那管家也不想失去这笔买卖。
　　“徐公子仁义，二两八，成不成”
　　“你有多少存粮”
　　“三千，都不是陈的”
　　慕北玦眼睛盯着他看了会，“成交！”
　　慕北玦取了张账单，随手一挥，从腰间取了商号的印章盖上，便递给了管家。
　　那管家一看印章，果然不虚，他来时，自家员外想着能打到二两半已经高价了，自己拿到了二两八，员外定会高兴。
　　苏椋给慕北玦拿过来一个小盒子，慕北玦打开，里面金光闪闪，不等那管家上前看，他便砰的一声扣上了。
　　“这是定金，今晚子时，送到鱼市末端的蓑衣渡，有个挂着红色斗笠的船坞！”
　　“好，”

　　午夜时分，十八辆骡车正在夜色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周桓进了鱼市，便见到尽头的蓑衣渡口处有个站的笔挺的人影。
　　到了近前，周桓下了马车，上前作揖，
　　“徐公子”
　　慕北玦斗笠下的嘴角翘了翘，“周员外来送粮？”
　　“是，请公子查验！”
　　慕北玦忽然掀了斗笠，冷笑道：“本王记得你说库里没粮？”
　　周桓瞳孔骤缩，怎么会是他！果然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要掉也只能是铁做的馅儿，可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压扁了。
　　“感谢周员外给本王雪中送炭，改道运往县衙吧”
　　“王爷，这...”周桓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本王应下要买你粮的，不会不做数，只不过尾款先欠着，周员外作为第一个为灾民捐献粮米的，本王很是欣慰，待官银找回，必不会亏了员外。”

　　曹润泽哼着小曲回了府，问道身边的人，
　　“这两日，烬王可曾在寺庙里查到些什么”
　　“大人，烬王只留了几个人在那儿看着，小人看他们也没查到什么”
　　“哦？烬王去哪了？”
　　“小的没见到人，自从那日方丈死后，烬王便一脸阴沉地回到府中，之后，没再见过他”
　　闻言曹润泽发出一连串肆意的笑声，
　　“不会吧，莫不是受了挫折便回家不出来了！”
　　“是大人的计策用的好，小的看，过不了多久，烬王就坚持不下去了。”
　　“哼，他以为仗着武力就能摆平一切吗？饶是他再凶狠跋扈，还不是陷在这摊烂泥里拔不出来？”
　　“大人英明”

　　而远在怀都的禹王接到曹润泽的来信，也是心情大好。
　　“信中说如今阙州遍地饿殍遍野，灾民死了都没地儿葬，缺粮的危机引发了更多的灾民暴动，上街抢粮，闹事，破坏，甚至隐隐有形成规模的迹象。”
　　“这下烬王赈灾可是越赈越灾了”，旁边的孙鱼幸灾乐祸道。
　　“是啊，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沉不住气，不！甚至连小时候还不如，最有意思的是，这慕北玦居然躲在家里不出来了，本王都不知他这么脆弱不堪，还以为他有多能耐呢！”
　　“恭喜殿下，若灾民继续闹下去，烬王免不了要打压暴乱，到时候自然越来越乱。”
　　“嗯，你的计策不错！”
　　“谢殿下！”
　　“对了，凛州那边怎么样？”
　　“殿下，黑石城守将，右骁卫将军似乎对烬王有些不满，在下正在派人接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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