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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铃铃铃
这是一串清脆有节奏的铃声,响起于萧慕蔺突袭出手、雀花银好暇以待的时候。
这铃声仿佛来自于天外,浮浮荡荡,袅袅婷婷,低调又势单,却压过了山风,盖过了瀑响,淹没了万物舒展生长之声,很孤单又很倔强地响起,带着温柔的问候,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然后在每个人内心逐渐鼓张为一曲新歌,若心有恐惧,便添之勇气,若心有杀意,便拂以善念,若心有裂痕,便抚之沟壑,令人觉得,那摇铃的人就近在咫尺。
那该是一个如何特别的人握着枚如何特别的铃铛?
就在这铃声中,宋翾本已混沌的神识忽地一清,体内真气本沸沸扬扬,这铃声一响,犹如扬汤止沸,都变得凝滞迟缓,后沉于丹田,只见他忽身体侧卧,以手支颐,竟似乎安睡起来,然后一幅幅画面正如梦似幻地从他眼前徐徐展开。
这是三辰五星中火星黄荧惑传授给他的卧暝术,是三辰五星修行龟息术多年从中另悟出的一支,可谓“六识参内,魂识独外,出定返魂,洗髓换骨”,即可于性命危殆时自保,亦可于卧睡暝沉中自疗。黄荧惑因知他体内真气动荡,时有发作,便传授这卧暝术给他,让他在走火入魔的关头能自保经脉,不至于成为废人。
宋翾一开始对此术好奇,这几年研习下来,已颇有所得,这时在生死关头,竟激发了这卧暝术,加之那铃声相助,竟进入了神识出定之态。
只见遥遥地一副水晶帘正随风摆动,发出清脆的叮咚之声,帘子后站了个白衣人,长身玉立,清贵从容,手握一本书籍,面有微笑,似乎正有所得,宋翾心头一振,疾步走去,喊了声‘孟哥哥!’,可忽耳中巨大的水流击石之声传来,那水晶帘忽变成倾泻而下的瀑布,激烈而不悔地从他眼前直坠而去,水雾喷薄在他面上,点点清凉,渐成一片。
瀑布?宋翾回身看向所在位置,他已明白身在何处,可萧慕蔺呢?他心头一慌,直向瀑布后奔去。
这山洞本是悬在半壁中的,他这一奔也就踩了空,身体直坠而下,底下就是深不可测的深潭,若是坠入潭中不知如何脱身,宋翾双眼一闭,以耳闻声,霎时,那喷击在身上的水雾消失,却有阵阵山风拂面而来,这时他已站立树梢之上。
只见一白一青两道剑气交汇不止,从他身前身后穿梭往来。
交手两人中的一方正是雀花银,另有一人一身白衣,身材颀长,长得十分轩昂,约莫二十七八岁,手握一把长二尺六寸、窄如一指的剑,挥动间便寒芒一片,却是利剑才会有的光芒,剑首上挂了枚铃铛,状似莲花,想来方才那铃声就是这枚铃铛发出的。
宋翾仍感应不到萧慕蔺所在,心头不知为何,急切不已,忙落足林中,这时才感知到萧慕蔺的位置,气息如常,看来不曾受伤,不由松了口气。
萧慕蔺旁边,正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肤白鼻高,黑葡萄似的眼珠,模样与雀花银有几分相似,背着一把剑,一脸得意地与萧慕蔺说着话。
那少年宽慰萧慕蔺道:“你放心,我师父来了,会把欺负你的家伙赶跑的。”
他这边说着,那边他的师父与雀花银已交手数十招,二人在树冠中来往厉斗,伴着枝叶纷落,二人已落足地面,隔着两棵树对阵。
那少年见了雀花银,顿时面露惊骇,跑到他师父身后,不敢露脸,颤声道:“就是他!就是他!”
自打雀花银现身以来,从未露出过那样的神色,有些愤怒,却又有些疼惜,在他那张精致五官上,一时就变换了好几种情绪。
然后听雀花银以一种命令却又无奈又带点怒气的口吻道:“你过来。”
那少年几乎将身体缩成一团,恨不得小到能依附在他师父衣衫中般,“师父,救命!他要杀我!”
那被他称为师父的人这时问道:“你是说舌头崖上的人是他杀的?”
那少年点头如捣蒜,雀花银却气道:“你叫他师父?谁允许你拜师的!”
那少年听得呵斥,更加害怕,却仗着有师父挡在身前,梗着脖子道:“我想拜师便拜师,与你何干!你个杀人狂魔,凭什么管我的事!”
这几句话彻底激怒了雀花银,只见他面容一冷,似乎白皙的皮肤都已因此浸出一层薄霜般,从他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我杀了他,你就知道我凭什么!”
他这个人向来干脆利落,他说杀就是要杀,已一抖剑锋就朝那白衣人攻去。
雀花银这一出手携带着他的怒气,更添凶险,那白衣人剑术却也很高明,将雀花银击来之势一一抵挡,间或反攻一剑,你来我往,十分激烈。
奇的是,那白衣人如此挥舞,那铃铛却不发声了,萧慕蔺注目看去,见那莲花铃铛是由青铜造就,青楞楞泛着冷光,花瓣上有锯齿,正朝内缩着,扣住当中的铁丸,想来是有机括控制。十分精巧,非能人巧匠可为。
这时那少年大为得意,靠近萧慕蔺道:“我师父是江湖人称止殇剑的顾翛顾大侠,师承剑道痴人裘飞飞裘老前辈,剑术天下无敌,他很快就会打败这个人。”
佛莲叩魂,长剑止殇。
那白衣人竟是顾翛!
这时再看向交手中的二人,只见雀花银剑术与宋翾交手时又有不同,他与宋翾交手时,出手以重击为主,那是因为宋翾无趁手兵器,现在顾翛手中止殇剑是与孔雀剑齐名的天下名剑之一,他已无利刃之利,出手便取巧刁钻。
顾翛的剑法是大开大合一路的,如他人一般正气凛凛,招式延密,一剑击出,便有数招后手,使来是剑影重重,密封对手。
雀花银的剑术招式虽朴实无华,却尽是杀招,所攻之处全是人体最易忽略但同时又是最为薄弱之处,加之他内功深厚,使来更具威力,一旦沾上,只怕非死即伤。
这时他从顾翛剑影之下滑出,一剑刺向顾翛左胯,顾翛收剑一挡,他剑锋上搠,钉向顾翛臂弯,顾翛反应极快,又是一挡,但料不到他剑势斜斜一递,看似刺向咽喉,在顾翛转剑上扬格挡时,却以剑画圆,向顾翛□□削去。
萧慕蔺眉头一皱,就听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少年啐骂道:“卑鄙!无耻!下三滥!”
在这么狠斗关头,雀花银听了这话,还有空闲凌空一巴掌就抽在那少年脸上,只听啪一声,那少年捂脸倒退,一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雀花银道:“什么天下无敌,若不是仗着他手里的止殇剑,此刻就该已毙于我剑下了!”
那少年一听,一双眼珠子就随着两人打斗而骨碌碌转动,见顾翛渐落下风,也顾不得脸疼,大叫道:“你不许伤我师父!”
顾翛这时已回护不及,只得含腰一缩,一掌向雀花银肩头打去。
雀花银却不避,他下定决心杀人时,只会攻,不会避,手中剑横着一捺,去击顾翛大腿,肩头一耸,已蓄劲在此,就去扛顾翛这一掌。顾翛这围魏救赵的一掌便不敢打实,只得腾空一字马避开扫来之剑,手中止殇剑凌空点向雀花银后背。
雀花银反手一挡,人也腾身而起,就向顾翛追去,只见他身形忽快,出招越狠,一连数击,逼得顾翛连连后退,就见二人身影越腾越高,攀向树梢,从东到西,从上到下,在树丛枝干中穿梭往来,直斩得树倒鸦散,枝叶满天。
这时宋翾看向萧慕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萧慕蔺虽听不到他说话,却似乎也正有此意,一眼就已盯向那少年背上的剑,一伸手拔剑在手才道:“小兄弟,借剑一用。”
那少年跳着脚叫道:“拿去拿去,打败他!”
萧慕蔺两度见识雀花银出手,他虽不清楚现今江湖名家底细如何,但如宋翾、顾翛之类的,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却也都在百招内败下阵来,可见雀花银修为之高,所以他一出手,就使出绝招。
这绝招杀意极重,剑起便肃杀已极,却还没有名目,这也是他第一次用此剑招与人狠博。
雀花银感到周遭的肃杀之气,忙朝顾翛一掌拍出,反身一剑来挡,这一挡之下,不由就咦了一声,身形也退了一步。
顾翛也回身过来,与萧慕蔺对视一眼,二人心意已通,只听他起剑轻喝:“万古云霄一羽毛!”
万古云霄一羽毛……
此剑诀一出,宋翾只觉得浑身颤栗,犹如五雷轰击,神识一晃,就随这一句飘然混世,不定于尘。
在神识归体之时,他忽喟然:人这一生啊,多少名利与功过,呈于当下的有多重?当得万古云霄么?那留于后世的又有多轻?不过一羽毛耳?他弱冠之龄,已功业盖古今,可落于史书的一笔是赞同他的功业还是扼腕英豪之消弭?他力争到了现在,以致后世,也不过——万古云霄一羽毛!
所以这一剑极重,又极轻,极广博,又极渺渺,极孤冷,又极热烈,就那么势不可挡一往无前地刺出,正与萧慕蔺击来的杀意淳淳的一剑一左一右地夹击而来。
那少年见状,忽大叫道:“小心!”
雀花银难得地神色一肃,身体侧移,孔雀剑劈砍向萧慕蔺手中剑,叮地一响,萧慕蔺手中剑断,剑气已斩断他垂于肩头的一缕发丝来。
雀花银这一击虽退了萧慕蔺,却已然难以回手,顾翛一剑已逼向他心口,他拧腰一避,止殇剑擦着他披肩搠向肩头。
珠碎血溅。
这一见血,他立刻就退到了树上,看了那少年一眼,转身奔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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