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连城

作者:云里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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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曾驻足停留


      “她总问我为什么不爱她了……”

      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般的疼。

      “可她哪里知道……我躲着她,不是不爱……是怕啊……我怕我们再走回老路……怕她再为我疼一次……怕那血淋淋的结局再来一遍……我承受不起……”

      “她不懂……我连多看她一眼都怕自己控制不住……不懂我每一次转身,心都在滴血……不懂我的苦……不懂我的痛……”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变成无意识的呢喃,泪水却依旧汹涌。

      南汐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听着这些泣血的话语,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她终于明白,卫锦绣的疏远不是无情,而是藏着太深的痛。
      那份爱太沉重,沉重到让她不敢靠近,只能用冷漠来武装自己,独自承受这份煎熬。

      暮色彻底笼罩了茶馆,酒气混着泪水的咸涩在空气里弥漫。
      卫锦绣哭到力竭,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只是趴在南汐肩头,身体还在微微抽搐,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无家可归的孤鸟,再没了半分平日的锐气。
      南汐轻轻拍着她的背,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这凉国的风,比南诏的寒风还要刺骨。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傻瓜,你这又是何苦……”

      南汐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背,掌心能感受到她身体里压抑的恸。

      卫锦绣的声音从肩头闷闷传来,带着酒气的湿热:“我与你讲个故事……”

      她闭着眼,睫毛上的泪珠滚落,砸在南汐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记忆却跟着那滴泪,跌回了多年前的边关路上——

      那时她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她一遍遍驻足回望,尘土模糊了视线,可心里总抱着一丝傻气的期盼。
      许连城会追上来的,冲她喊“锦绣,回来”,到那时,她会把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所有身不由己的苦衷,都一股脑儿坦白。

      可车轮碾过一程又一程,从青石板路到黄土戈壁,身后始终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部队在戈壁深处停下休整时,风沙正烈。
      黄茫茫的沙砾卷着风,将天空搅得昏昏沉沉,连远处的城郭轮廓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卫锦绣站在营前,望着漫天风沙皱眉,指尖无意识攥紧了缰绳——她知道,这样的极端天气里,不知又要带走多少将士的性命。
      忽而,风沙深处隐约晃过一道身影,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她以为是被困的百姓,心头一紧,当机立断翻身上马,扬声对身后亲兵道:“跟我来几个人!有人被困在风沙中了!”

      心腹将士迅速跟上,马蹄踏过沙地,卷起更烈的尘烟。
      等她顶着风沙冲到近前才看清,那身影不是百姓,竟是个身着灰袍的老僧人。
      他站在风沙里,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却身姿稳如磐石。

      卫锦绣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沙砾,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老人家!跟我们走吧!这晚上风沙更大,您随我进帐篷中避一避。”

      老僧人抬眼望她,脸上沟壑里积着沙,却露出温和的笑意,缓缓点了点头,跟着她往营中走。

      回到帐篷,卫锦绣立刻命人备好食物,亲自端进帐中。
      老僧人接过碗时,指尖虽沾着沙,动作却稳当。

      等他吃过饭、喝了水,卫锦绣又取来新的衣物与被褥,放在他手边:“老人家,这晚上说不定会突然变冷,军营环境还是苦了一些,您别介意。”

      这时老僧人方才开口,声音带着风沙磨过的沙哑:“无碍,贫僧本就是苦行僧。”

      卫锦绣松了口气,笑笑转身:“那就不打扰您了。”

      她刚要掀帘,手腕却被老僧人轻轻拉住。

      他目光沉静,语重心长道:“小施主,你与贫僧有缘,贫僧受了你的斋戒,便与你有了因果,不如让贫僧在你这军中留些时日可好?”

      卫锦绣心头正乱,也没多想,只随口应道:“好啊,老人家您留便是。”

      老僧人留在军中的日子,倒成了卫锦绣心头一点说不清的慰藉。
      戈壁的风总没个停,白日里刮得帐篷帆布猎猎作响,卷起的沙砾打在帐杆上,噼啪像是永不停歇的雨。
      卫锦绣白日里跟着将士们操练、查营、清点粮草,夜里便独自坐在油灯下,对着一幅摊开的舆图出神。
      那舆图边角早已被风沙磨得发毛,她指尖却总一遍遍划过南诏的方向,那里有她生长的城,有她曾以为能安稳一生的归宿。

      老僧人从不多言,白日里要么在营中慢慢踱步,看将士们搬卸物资,要么就坐在卫锦绣帐外的石墩上,眯着眼晒太阳——
      哪怕戈壁的日头烈得能晒脱皮,他也浑不在意,只偶尔摸出串油亮的菩提子,慢悠悠地捻着。
      有天夜里,卫锦绣又对着舆图发呆,指尖悬在南诏与凉国交界的那道线,眼眶有些发涩。
      帐帘被轻轻掀开,带着沙粒的风钻进来,吹得油灯火苗晃了晃。
      她回头,见老僧人端着碗热粥站在门口,僧袍下摆沾了些沙,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

      “小施主,夜里凉,喝碗粥暖暖身子。”

      老僧人将粥递过来,瓷碗温热,熨帖了她冰凉的指尖。

      卫锦绣接过粥,轻声道了谢,却没立刻喝。

      老僧人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舆图上,慢悠悠道:“小施主日日望着南边,是在盼什么人?”

      她指尖一颤,粥碗里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是啊,她在盼什么?盼许连城策马而来,掀了这军帐,拉着她的手说“跟我回去”?
      可这念头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离凉国越来越远,远得像隔着万重风沙,连梦里的她都渐渐模糊了轮廓。

      “没什么。”她低头舀了口粥,温热的米香漫开,却压不住心头的涩:“不过是看舆图罢了。”

      老僧人没追问,只捻着菩提子笑:“这世间的路,从来不是画在纸上的,你脚踩的地方是路,心里念的地方,也是路,只是路有曲直,心有牵缠,走着走着,便容易迷了方向。”

      卫锦绣抬眼望他,老僧人眼底盛着戈壁的月光,清明得让她心慌。
      她忽然想问,问这路能不能回头,问那牵缠能不能解开,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老僧人总在她最烦乱时出现。
      她对着军报皱眉,他便在旁煮一壶粗茶,说“急不得,事有始终”
      她夜里被风沙惊醒,帐外总能听见他低低的诵经声,像一层软絮,裹住了戈壁的寒意。
      直到那夜,风沙比往常更烈,营中突然起了骚动——西边哨探来报,有股流寇趁夜袭营。
      卫锦绣披甲带刀冲出帐时,正见老僧人站在营门内侧,风沙卷着他的僧袍。

      他却纹丝不动,望着远处火把闪烁的方向,对她道:“小施主,因果来了,别怕。”

      她心头一震,握紧了腰间的刀,回头时,见老僧人眼中那抹温和里,竟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
      而那夜的风,吹得比任何时候都急,仿佛要将所有的过往与将来,都卷进这无边的戈壁夜色里。

      戈壁的夜空被烽火染成血色,箭矢破空的呼啸刺穿风沙。
      卫锦绣的银枪早已卷了刃,枪尖挑落最后一个敌兵时,后背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猛地回头,只见密密麻麻的箭雨正从沙丘后泼洒而来,寒光在月色下织成致命的网。

      “是埋伏!”

      她嘶吼着挥枪格挡,可箭矢太密,像戈壁永不停歇的沙砾,穿透她的铠甲,扎进皮肉。
      第一支箭穿透右肩,第二支钉入小腹,第三支擦过咽喉时,她踉跄着跪倒在沙地上,银枪“哐当”落地,在沙砾中砸出浅坑。
      敌营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她眯起被血糊住的眼,视线穿过混乱的厮杀,突然定在敌阵最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月辉勾勒出那人素日里束发的玉冠,是他?怎么会是他?卫锦绣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涌上腥甜,连呼吸都带着碎玻璃般的痛。

      更多的箭射来,穿透她的四肢、脊背,箭羽在她身后炸开,像一束诡异的血色花束。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顺着铠甲缝隙往下淌,在身下汇成小小的血泊,很快又被风沙吸干。
      体温正一点点从伤口溜走,冷意顺着骨骼蔓延,可心口的痛却比这万箭穿心更甚。

      她想起凉国的雨夜里,许连城曾抱着浑身发抖的她,指尖抚过她的发,轻声说“锦绣,有我在”。
      想起上元节灯会上,许连城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潮,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

      想起那个清晨,许连城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冰:“此去边关,你我缘分已尽。”

      原来所谓的战无不胜,不过是她用一身铠甲,藏起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这爱太痛了,痛到她此刻被箭矢钉在地上,连呼吸都要碎裂,却觉得比起许连城那句“缘分已尽”,这点皮肉之苦竟轻得像羽毛。

      “呵……”

      她想笑,嘴角却溢出鲜血,视线开始模糊,戈壁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她脸上,凉得刺骨。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一声清脆的响指突然划破喧嚣。

      时间像是被生生掐断,漫天飞舞的沙砾骤然停在半空,悬成细碎的星。
      射出的箭矢凝固在离她咽喉寸许的地方,箭尖的寒光都冻住了。
      连风都屏住了呼吸,整个战场陷入诡异的寂静。

      卫锦绣艰难地转动眼珠,只见老僧人踏空而来,僧袍在静止的风沙中纹丝不动,菩提子在他掌心静静躺着。
      他驻足在她眼前,月光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温和依旧。

      “小施主。”

      老僧人开口,声音穿透了凝固的时空。

      “你与我有缘,贫僧受你斋戒,渡你因果。如今尘缘将尽,是否愿随贫僧走?了却今生牵绊,伴我修行,再无苦楚。”

      卫锦绣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视线越过老僧人,望向…是许连城所在的城。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不出声音,可眼底翻涌的执念却比漫天烽火更炽烈。

      老僧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着叹了口气,指尖的菩提子轻轻转动:“还是放不下吗?罢了,罢了…心要走的路,从来不是脚能拦的…你既不死心,便去吧。”

      话音落时,那声清脆的响指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凝固的沙砾骤然坠落,箭矢带着风声擦过她的脸颊,而她的意识,却随着那道未尽的目光,猛地坠向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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