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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愿
诗雨的确不是世俗上的美丽,可当我看见她低垂着认真的脸,她的鼻尖闪烁着太阳的光芒,那一瞬间,我知道,她美得不可方物。
就这样,“新生”账号的第一个作品,是诗雨低垂认真的模样。
走在湖边的小路上,金柳在夜风中轻摆心绪,我望着湖面上漂泊的金影碎金在水面上游荡,白金的灰尘在空气中飞扬。
我至今仍记得妈妈佝偻着颀长的身躯,在明净的月光下,她的影子被露台的栏杆截成了两段。
不可置否,妈妈对我的爱超乎寻常,她想让我走上世俗的幸福,这是她一生的夙愿。
在家庭的胁迫下,妈妈仅有的青春只能在我身上耕耘播种,我就像一株缺水的绿植,站在沙漠中央,无论妈妈如何浇灌,我都无法接通。
因为她给我的爱,是不健康的,为何要将我种在荒漠中央,为何我让我生长在湖畔边,与青山绿水为伴,而把我步步紧逼,直至心灵枯竭而亡。
妈妈,你也病了很久了吧?你也走了很久的荒漠吧?
下次见面,你好不好?
无数次站在湖边,我伸出脚触碰冰冷的湖水,心里总是悬挂着那沉甸甸的两百万。
往昔那些带着悲凉灼意的夏日影影绰绰地混在了一起,我不再思考,不再生长。
年复一年,二十岁,一个世纪的五分之一,我还没有长大。
痛苦被我吓跑了,它不再死亡的躯体上寄存。即便它被驱逐出境,还会从他处卷土重来。
只要留有星火,痛苦就能再生燎原之势。
雨化成一片片纯白的茉莉花瓣,轻轻地擦过我的身体,留下一刀又一刀的吻痕。
我的生活太麻木了,竟然连两百万的目的,也不能支撑我活下去。
某天,我预设痛苦这一确定性,去消解现实秩序里的不确定性。
我活下来了。
二十五岁,一个世纪的四分之一。
在一个秋天的下午,我存够了两百万。
站在湖边,我轻轻抚摸着樟树粗糙的皮肤。痛苦在这一刻卷土重来,铺天盖地的侵蚀着我的身体。
难过是会上瘾。这种痛苦情绪会上瘾。即便是在正常情绪下,还是不自觉的想要进入这种情绪。
这种情绪太让人安心与悲痛了,以至于我认为,我的人生都是灰色的痛苦的色调。
湖面在地平线处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黑色虹桥,上面沉甸甸地压着金属的苍穹。
我观望四处的人群,从夕阳等到深夜。
周围没有一个人,终于我可以解脱了。
紧紧拥抱身旁垂腰的樟树,我听到了树木的脉搏。
湖水冰凉的亲吻着我的额头,我像一个爱意汲取者,像水蛭一样蚕食着爱意,吞噬着自然的爱意。
谢谢你赋予我死亡的机会。
蓝色的碧波卷起我的衣角,发丝在水中缠绵,挥动双手,我与湖水紧紧相握。
唇角相接,一只手紧紧抱住我的脊背,光芒再次游入我的眼眶。
坐在湖面的樟树上,湿漉漉的头发下着冰冷的小雨,一滴滴地哭诉在雾心眼角。
静谧的爱潮与柔缓的波澜一齐向我涌来,却在离我脚下的礁石几步之遥之地消失无踪。
我低头望向你,那一刹那,我被怨恨缠裹到无法动弹。那么多年过去了,那苦涩的滋味依然在舌尖萦绕。
雾心颤抖着手,轻轻地捧起我的脸,细碎的话语挤破牙关:“你好不好?”
“我不好。”
雾心如同失魂般自言自语。
“我感觉世界一直在下雨。”
“但是你没有为我打伞。”
“我也想为你打伞。”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有没有忘记我?”
“你瘦了好多。”
“病了很多次。”
“哭了好多次。”
“吐了好多血。”
“站在湖边,每天你都想离开吗?”
话语滔滔不绝,如同我垂落的水滴。
我沉默的根系重新绕过她的身体,慢慢地拥入她的心脏,变成永恒的春天。
缄默是我难抵时得心应手的伎俩。
“你闻起来好像有点讨厌我了。”雾心握起我的手,轻轻放在她的侧脸。
我缓缓伸出手,整理了她的长发。这么多年来,我的长发,也回到了我的身边。
轻轻地顺出她的秀发,我慢慢地绑在我的发丝间。
低头,我静静看着她微红的眼,轻声说道:“不讨厌你。”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人与人之间不应该有太多共同回忆。它们会像胶水一样粘连起来,本应该独立的两个个体无法轻易分开,离别时需要撕开皮肉,血痕累累的伤口里流的都是泪。
“即将开始,永痕的春天。”我自顾自地宣誓着下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雾心看着我晃荡的双腿,双眼微微带笑地卸下沉重的包袱,她从脖颈上取下项链,轻轻地缠绕在我的手心。
这是我送给她的那条,细细翻看,我看到上面增添了我的名字。
“你知道的,找回自我的路上,我不能离开你。”
雾心慢慢缠绕进我的指尖,紧紧地扣住了那枚戒指。
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淡淡地为她擦拭着身上的湖水。
“你一直监视我。”我淡淡开口。
“嗯。”雾心往我的手心里蹭了蹭,轻声应答着。
“湿手帕擦湿脸,我们还是idiot。”
雾心轻轻触碰我的手心,轻声说道:“就做idiot。”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望着她融化在黑夜里的身影,空气里充满了她的爱意。我皱了皱眉,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指环。
如果我死了,她还会活下去吗?
我没有准确的答案。
任凭她牵着我的手,深秋的街道上,只有梧桐落叶缓缓蜷缩在我们肩头,世界在这一刻真正属于我们了。
再也没有了异样的目光,没有了莫名的嘲笑,没有闲言碎语,没有拳头落下。
我的精神头随着气温变化的人,而现在气温降得很低。
轻轻地靠在雾心肩头,我太累了,失去意识地瘫软在地。
可不可以不要摔倒,我不想这么狼狈。
在抵达幸福之前,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使幸福如此深刻。
触摸金色的光线,我挥动空气中雀跃的金辉。
我侧过身,与雾心晶亮的双眼四目相对。
“早上好。”
我翻过身,背对着她炽热的视线。呼吸轻轻撩动我的长发,我卷起一缕发丝,慢慢盖上我的眼眸。
我很好奇雾心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好?幸福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我从小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会不会变成像她们那么好的人?
“想什么呢?”
“在想你。”我轻声说道,转身向她投去我的心意。
发丝从眼角滑落,雾心伸出手指,慢慢地缠绕进发丝间,如同毒蛇一般,汇聚成蛇结。
她眼角带笑,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真的吗?”
默默地点点头,我轻轻触碰着她的眼角,淡淡说道:“好奇你在想什么?好奇你的过去,好奇你的家庭,好奇你的一切。”
“其实我好像也不太了解你。”
我坐起身,慢慢地走到床边的墙面,巨大的玻璃窗化成无数的城堡,里面装满了过去的一切。
纯净的玻璃印刻在我的眼底,我触摸着跳动的玻璃心墙,轻声说道:“你——”
出口一个字,我变觉得好累,疲倦随着阳光穿透我的身体,我靠在玻璃墙上,没有说话。
雾心慢慢走到我身后,披上一条毯子轻声说道:“你忘记了吗?这面墙,都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一千多天,除去我们吵架的天数,也还有七八百天的相处时光。
每一天,每一个礼物,从简单的桃子到手工制品,一片叶子,一幅简笔画,一张照片……
日期一页页翻过,我站在时间凝结的玻璃墙面,泪水控制不住的滑落,那些过去的记忆化成无数蓝色的游鱼,洄游在我的血脉里,直到涌入心脏。
“不了解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相处的时间这么多年,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在你与我的心里徘徊,我们早就将心比心。”
雾心紧紧抱住我的肩膀,额头与我相抵。
“你这么勇敢,走出了困住你的囚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一步步走到我们的未来,好吗?”
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滴,我仿佛看到了十六岁的雾心站在我的面前,紧紧抱着我。
一切都变了,仿佛是向好的方向运行下去了,可我没办法踏出第一步,活下去的第一步。
为了滋养痛苦,我的身上已千疮百孔。
但感受痛苦,是我唯一能够证明心脏跳动的依据。
我尝试在雾心面前微笑,我想让自己开心起来,我想让她感受到我的爱,可痛苦,它犹如希望一样,燎原之火都无法将其吹灭,它在春风中又会重新萌芽。
“我离不开你。”雾心趴在我的肩头,轻声说道:“了解我以后,再做决定,好吗?”
她从暴雨里走来,站在树荫下落魄地望着我,连呼吸声都变轻了,她就冻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我。
长发遮蔽双眼,水滴蒸发眼泪,原来你不带伞的习惯还没有改掉。
撑开透明的雨伞,眼泪一滴滴走过透明的伞面,慢慢低落在我冰冷的心底。
寒风用它干涩的双手挤压着我们的心脏,同一把伞下,我们共同交换彼此的空气。
月光明亮地铺在砂砾上,我们的脚步被月光收走。
摘下一朵玫瑰花,我放在雾心有些冰冷的手心,浅浅笑道:“有一段时间,我特别讨厌玫瑰花,因为它的刺很痛。”
“但是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花。”
“所以我现在把玫瑰花送给你。”
抬起笑盈盈的眼望着雾心遮在长发下的泪光,我整理了她的头发,轻轻地别在它的耳后。
她给我一个勉强的笑作为回答。
我似乎没有感到过幸福。某个摆脱不掉的魂魄附在我身上,紧扣着我的脖子和四肢。
但在此刻,我紧紧握住雾心的手,轻声说道:“我的遗书,被鸽子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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