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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按照计划,孙祈言走在最前面带路,洛桑走第二个,陈哲在最后面。
山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出发1个小时后,突然下起了小雪,风速也变快。
原本能看清的冰裂缝被从山顶吹下来的浮雪和新落的雪共同覆盖,变得难以辨认,一脚踩下去,孙祈言的心里有些不稳。
同时,风席卷着坚硬的雪粒直往人脸上撞,孙祈言走几步,就要用手抹一把雪镜,他想看清脚下的每一步路,毕竟后面的两个同伴都是顺着他的足迹在走,因此每一步都走的更加谨慎小心。
洛桑在后面用力捏紧他们之间的绳子,紧紧盯着脚下,以便假如孙祈言踩错位置时,他能第一时间有所反应。
陈哲倒是比两人都放松一些,他按着前面人的脚印走,洛桑时不时回头看他时,他还能分出心来大喊说自己状况良好。
所幸迎着风雪走到海拔5320米的C1时,天气终于和缓了,雪停了,风速也变小。
但是因为天气影响,他们为了避开暗裂缝而比预计多花费了1个小时才到达北拗。
此时已到下午3点,接下来的路是一段横切,这是北坡最漂亮的一段山脊线,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他们将完全暴露在山脊之上,还要经过一个巨大的冰裂缝。
因此原地休整补充能量后,换由洛桑走在最前面领攀,并且锚点挂绳,以便让孙祈言和陈哲顺着路绳往上走。
接连攀爬几个雪坡之后,当他们在最后1公里的陡坡时,厚重的云层中突然泄下一缕阳光。
后来随着他们越走越高,倾泻下来的光也越来越多。
到达山顶时,头顶的云层奇迹般的全都散开了,一切景色在眼前,都变得清晰起来。
就像是上天祝贺他们千辛万苦到达山顶一般,头顶晴空万里,远处天边镶嵌了一圈瓷实漂亮的云朵,脚下目之所及的山头都被太阳的光芒所覆盖,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在了一片静谧中。
陈哲和洛桑坐在地上喘息,孙祈言一把扯下雪镜和围脖,露出整张脸,随后又拉开为登顶准备的旗子,站到标志前喊洛桑帮他拍照片。
他要在太阳落山前,留下胜利的照片。
陈哲在喘息的间隙朝孙祈言喊:“第一次上来吗?”
孙祈言一边摆姿势,一边回答陈哲说不是,后面陈哲再问,他懒得回应了,一连让洛桑帮他拍了好几张不同角度的图才作罢。
他们在山顶呆了1个小时,直至天空变暗,才开始从南坡下撤。
南坡基本都是雪坡,即便是晚上,三个人也走的比北坡轻松很多。
陈哲两步蹬到孙祈言旁边,问他:“接下来去哪?”
“什么?”
陈哲重复一遍:“接下来去爬哪里?”
“要休息三天,再去慕士塔格。”
“哦,”陈哲问:“可以一起吗?”
孙祈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话说出口,他脑子反应过来,瞥了眼在前面的洛桑,又说:“洛桑要回家一趟,可能3天,也可能多几天,时间不确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倒是不介意等,但是慕士塔格就是个馒头山,又没难度,不如我们等洛桑回来后,去其他地方。”
“我要按计划走。”
“计划哪赶得上变化啊,我保证,我带你去的地方绝对刺激好玩。”
玉珠峰虽然是6000米级山峰,但是因为纬度较高,真实的氧气含量其实相当于7000米级的山峰了。
受山上的稀薄的氧气影响,孙祈言的脑袋里有点混沌。
刚刚在顶上吸入太多冷空气,这会鼻腔里还是冰的,他不搭话了,直往前面走。
没过一会,陈哲又凑过来:“我看你也不像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啊。”
“这么连续说话,你不怕失温吗?”孙祈言没忍住,反问道。
“不趁现在问,一会下去你肯定不理我了。”
孙祈言心想你也知道啊,最后还是忍了忍,嘴上说:“有话下去说。”
“最后一个问题。”陈哲拽着孙祈言停下:“你真是直的?”
洛桑跟他们已经隔了三米的距离了,他停下来,朝他们挥手:“还可以吗?”
陈哲大声回应可以,然后把雪镜拿下来,低下头,直直的看孙祈言。
那样子仿佛可以透过雪镜看清眼前人的真实想法一样,他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孙祈言仗着雪镜遮挡,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了句有病,这个时候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但是他不回答,陈哲就不松手。
孙祈言在心里想了想,现在跟之前不一样,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诚实回答:“我不是。”
“我就说,我的眼神不会出错。”陈哲的脸上也显露出几分得意:“那你看我行吗?”
“不行。”孙祈言没有一丝犹豫的立刻接口。
陈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你这反应转变太快了吧,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孙祈言踩着雪,脚下一滑。
陈哲哎了一声,把人捞住:“别人哪有我好啊,你喜欢爬山,我也喜欢爬山,咱两这兴趣爱好一致,多合适。”
孙祈言语气平平:“我男朋友是高山救援队的,我们还互补呢。”
“我说呢。”陈哲撒开手,恍然大悟的语气:“那你缺搭档吗?咱两投缘,当搭档也不错,我不挑。”
孙祈言终于受不了了,他把遮着下半张脸的围脖一把拉下去,冲着陈哲说:“你他妈再废话,我叫洛桑过来一起把你埋了!”
孙祈言比陈哲矮一点,昂着头喊话时,在陈哲看来,就跟炸毛了的猫一样,有攻击力,但在可控范围内。
但是在半山腰开玩笑终归还是不太好,他忍俊不禁的表情埋在面罩下,举了举双手,嘴没再说什么,心里哈哈大笑。
孙祈言不知道陈哲的内心想法,但对他的反应满意,于是点点头,又把围脖拉上去,继续朝山下的方向走。
……
晚上11点,温行屿还在办公室处理成堆的资料。
最近攀登季,又值暑期,很多没经验的人随便找了商业公司上山,还有不办登山证偷摸上去的人。
这种事源源不断,各地登协根本管不住、禁不完,所以分部救援队的预案,不管能不能用得到,一个接一个的递上来。
办公室的人熬了几天,每个人都一脸的疲惫,他让大家先下了班,自己埋头处理剩下的文件。
手机响了几声,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去看。
孙祈言接连发了几条消息,他点进去看,最前面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迎风而立,他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脚下是被白雪覆盖的山峰。
对着镜头的那张脸笑的张扬,弯起的嘴角柔和了一些五官的锐气,整张脸显露出神气与潇洒的模样。
温行屿注视屏幕里的照片良久,脑海里莫名的想到了松柏,这样一种扑面而来的蓬勃的生命力,和一股野蛮生长的劲在孙祈言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张和祁元明十分相似的脸,散发出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静默中,微信又跳出来一条语音消息,温行屿点开听。
“温哥,我成功啦!”
照片里的形象立体起来了,少年骄傲声音和飞扬的神采似乎穿过2000多公里,跃然于他眼前。
这一刻,温行屿的眼里、心里,突然分清楚两个人了。
静了一会,温行屿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接通的很快,孙祈言这个时间还在吃饭,他嘴里含糊的喊着温哥,带点撒娇的语气。
温行屿把资料推远,手机立到对面,拿过水杯边喝水边应声。
“看到山顶的照片了?”
“嗯,很帅。”
孙祈言顿时笑开了,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问:“想我没有?”
温行屿还没说话,视频的角落伸过一双筷子来,夹了鸡腿给孙祈言盘子里:“多吃点啊。”
孙祈言皱着眉啧了一声,冲旁边没好气的说:“都说了不吃别人碗里的。”
那人笑嘻嘻的:“多吃点,长得高。”
孙祈言就不理那人了,转回镜头这边:“洛桑明天要回家三天,我自己去慕士塔格,等他忙完了再过来。”
“嗯。”
孙祈言朝对面张望一下,小声说等一下,拿着手机走到门口去跟告状一样开口:“多吉身体不舒服,我让洛桑带他去冯医生那边,他不去。”
“我知道了。”温行屿嘴上回着话,眼神一直落在屏幕角落的一处。
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来有人一直注视着孙祈言的背影。
“他真的好倔,借钱都不收,没办法,今天上山,我们临时带了一个愿意付双倍费用,也从北坡上但是没搭档的人,”孙祈言又压低声音:“昨晚因为多吉看病的事,我跟洛桑不太愉快,他好像不高兴我管他的事,要不你问问?”
“临时带人?”温行屿抓住话里的重点问。
孙祈言含糊的昂了一声,眼神飘忽起来:“洛桑看了他以前的登山证书和体检报告,而且在山上一切很顺利,我们在山腰的时候遇到强风了,其实三个人更安全。”
温行屿知道洛桑肯定是有把握才加人的,所以也没打算在这方面多问什么,但是他刚要开口说话,孙祈言却抢先又说:“你还没回答想没想我呢?”
温行屿抬了抬下颌,目光明显往后看:“是刚刚给你夹菜那人吗?”
孙祈言转头看一眼,复又转回来回答是。
温行屿看到模糊的影子在孙祈言回头的瞬间别开了脸,等孙祈言转回来,那人随之也转回来。
“要不要我去陪你几天?”温行屿的目光重新回到孙祈言脸上,轻声问。
孙祈言摇头:“你太忙了,不用管我。”
“是因为我忙,还是怕我过去管你?”
孙祈言不自在的摸摸鼻子:“男人嘛,事业为主。”
两人在门口又聊了一会,才挂断电话。
温行屿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盛夏的热浪没有了阻挡,毫无顾忌地扑进来。
这个时间,楼下马路上只剩下零星的车经过,整个夜晚显出一丝孤寂来。
他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打开手机订了一个礼拜后飞往新疆的机票。
他决定在慕士塔格山下,等待他的少年成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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