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室求贤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步子。
　　宋协猝不及防，有些错愕地抬眼看他。
　　“不替她求情吗？”
　　宋协闻言，沉默了两秒后，看着他，声音淡然：“做错了事就该承担。”
　　他的眼那样浅，望进时，仿佛坠入清澈的湖，让人没有任何挣扎的，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沉下去。
　　覃储垂眸，看了他许久，借着那棵槐树，他抓着他的袖，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先生心好狠。”
　　宋协站在原地，并未解释什么。
　　“先生，”覃储抬眼看他，“你讨厌我吗？”
　　宋协沉默片刻，笑道：“这么评价我，是王爷讨厌我才对吧。”
　　覃储抿了抿唇：“先生比我清楚。”
　　宋协知道他的意思。
　　人在火炉边，总是感觉得到暖的。
　　但却并不想深究，或许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又或者真的是难以言说的情愫，可即便是，他也接受不起。
　　有的人只是活着，就已经足够累了。
　　覃储没再继续问他，只是看着宋协。
　　五月的黄昏夹杂着春末的一丝寒意，槐花缀了满枝，那丝清苦的气味绕过树，又吻过风，不作停留，都融进天际的胭红色。
　　过了很久，覃储声音淡淡道：“先生，去宫里吧。”
　　宋协没问为什么，覃储也没解释，他太过聪明，自认为从不需要理由，可有些话，却再也无法述诸于口。
　　那几日里，覃储总腻在宋协身边。
　　可却不再索求什么，只是坐在桌旁，一如既往，听着他念那些繁琐枯燥的文章。
　　恍然间，忽觉春已尽。
　　离开的前一晚，覃储咬他的颈，似乎要在他身上刻下深重的印记。
　　无法言说的那些话，都化作了唇齿相融间，交换的潮湿炽热呼吸。
　　覃储捏了捏他的指尖，忽而道：“先生。”
　　宋协应了一声。
　　他不回答，只把头埋在他肩上几缕发丝间。
　　那夜寒而长，屋外又下了雨，绵绵不绝。
　　第二日将行时，宋协站在马车前，犹豫了一瞬。
　　覃储看出他的想法，问道：“想见一面棠绮？”
　　宋协笑了笑，摇摇头，上了车。
　　赶到宫里时，选妃仪式已过去了大半。
　　覃储称病不上朝许久，现在却姗姗来迟，大殿上一时宁静，响起一片低低私语。
　　“陛下这里好生热闹。”覃储笑道，语罢，才缓缓地行了个礼，“陛下。”
　　皇上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冷：“昭王近来身体可有好转？”
　　“承蒙皇上关心，已无大碍。”覃储不想再过多客套，招了招手让覃泱上前。
　　“家妹仰慕皇上已久，听说这次选妃，非要来，臣拗不过她，冒犯皇上了。”
　　皇上沉默片刻，似乎是咬着牙道：“无妨。”
　　覃泱福了福身子，声音淡淡：“小女子覃泱，参见皇上。”
　　“免礼。”
　　覃泱抬头，骤然瞥到皇上身边的白衣少年，忽的心头一震。
　　片刻后，她稳下心神来，面上恢复了平静。
　　皇上敷衍了几句，似乎是不想再搭理，然而覃储却并不顺了他的意。
　　“陛下，臣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覃储眯了眯眼，道，“听闻宫中正招募医师，不知所为何事？”
　　皇上回答说宫中退了些年老的医师。
　　覃储自然知道，于是他笑了笑，说：“臣这里正巧有位医师，曾替我诊疗，医术高超，臣愿献与陛下。”
　　皇上沉默着，并未回答，朝中一时有些安静。
　　正这时，皇上身旁的师醉白讽刺道：“想必也是有了这位医师，才让王爷的病，只半年就好了吧。”
　　覃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忽而笑道：“国师大人英明，正是。”
　　皇上终于回答，却也只是不耐烦地应付了句：“王爷有心了。”
　　宋协抓住机会，上前一步：“草民宋协，参见皇上。”
　　如此一来，皇上也没法再拒绝，只得吩咐药司的司长前来将宋协带走了。
　　覃储淡淡瞥了一眼宋协的背影，便收了回来，笑了笑道：“皇上尽兴，臣先告退了。”
　　陆霄看得懂皇上颜色，为他安排了个无关紧要的位子，便不再管他。
　　临走前，却又看了一眼宋协，似乎犹豫着，片刻后才说：“这马上入夏了，白天到底比晚上长些。”
　　“药司的恶犬晚上管不住，还是少晚上出去些的好。”
　　到底是在覃府摸爬滚打这么些年，陆霄明里暗里的话他不是听不明白。
　　宋协垂眼，温声道：“多谢司长提点。”
　　宋协是覃府来的人，宫中人对他多少有些不满，可却也只是明里暗里讽刺几句便罢，也并未敢对他做什么。
　　宋协觉得奇怪，却也并没多想。
　　原以为入了宫，覃府会派人与他联系，可似乎真将他放了一般，竟不管不问了。
　　直到某日药司有人报告说宋扬来了。
　　到底算是个高官，纵使药司的人看不惯他，却也还是全司等着他来。
　　宋扬慢悠悠地进了门，扫了一眼药司上下，目光停在宋协身上。
　　片刻后，他笑道：“皇后娘娘最近身体抱恙，命药司派一位医师前去诊疗。”
　　毕竟事关皇后，陆霄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宋扬摆了摆手，悠悠道：“司长别急。”
　　“皇后性子腼腆，见不得生人。”
　　“特别要求我，带宋医师前去。”
　　意料之中，宋协抬眼，看向陆霄，得到默许的眼神后，才行了个礼道：“烦请宋大人带路。”
　　去皇后寝宫的路上，宋扬一面走着，一面压低声音道：“宋医师是个聪明人，要做什么不用我多言吧。”
　　宋协自然明白，也低声应道：“宋大人放心。”
　　隔着帘，宋协抚了抚诊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了一眼那禁闭的门，才站起身冲身旁的侍女道：“皇后身体病无大恙，只是近来换季，一时适应不过来，药司会派人送些药来，一日一次煎服便可。”
　　那侍女点点头。
　　宋扬客套了几句，便带着宋协离开。
　　行至无人处，宋扬停下，问道：“如何？”
　　宋协摇摇头，并没多说什么。
　　宋扬皱起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