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述其详

　　“张，张语洁？”沉默了许久的傅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有事去我办公室说吧，这儿冷，风也挺大的。”一旁，唐成永看场面越来越混乱，提醒道。
　　“那我就先回监控室了。”姜宁和大家道了别，率先离开现场。

　　虽然讨厌这个男人，但他的建议的确应景。
　　闻渊放开了母亲，也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眼神询问她。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闻渊从容地扶着她下楼，完全没有刚从死线上被救回来的恐惧。
　　他的表现甚至更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

　　“哦。”刚到的张语洁给他们让路，又稀里糊涂回到三十九层。

　　办公室里温暖，散发着一股沉香的气味，几乎让在场的人都暂时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
　　几乎是刚落座一分钟，他们手里就被都递上了一杯热茶。

　　“不好意思啊，麻烦您了，唐总。”
　　闻晴身边坐着张语洁和傅笺，两位女孩很是细心，也会照顾人。
　　一个帮闻晴整理头发，另一个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这画面在闻渊看来，差点以为自己亲妈才是那个高中生，而傅笺和张语洁是她的长辈。

　　唐成永一连说了好几句“不麻烦不麻烦”，他很快叫来了助理。
　　女人提着医药箱，要给闻渊处理伤口。
　　叶述霖则紧挨着闻渊，一开始想帮他捂眼睛，但被闻渊拒绝了。
　　闻渊盯着自己手掌的血红被生理盐水冲掉，被碘伏染成淡棕色，又被酒精溶解，缠上白色纱布。
　　助理年纪很轻，清洗、消毒、包扎的手法却相当熟练。
　　“谢谢。”他对那人点头。
　　女人当即回以一个浅淡的微笑，标准得如同假人。

　　“大家先坐一会儿，唐安啊，你去我柜子里面拿点吃的给同学们和阿姨。”
　　唐成永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快去啊。”
　　唐安浑浑噩噩，被他爸推了一把才有动作，慢慢走向另一个房间。
　　沉默了足有三分钟，唐成永大概是知道自己不走这群人就不会开口说话，于是率先说：“我那个还有点事要忙，让助理和唐安先招待大家了。”

　　几个孩子脸上的表情都松了松，闻渊看了叶述霖一眼，叶述霖对他弯了弯嘴角。
　　这个笑实在有点假了，以至于闻渊看完后根本没有高兴多少。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被一个差点两次杀人的家伙招待自己，并不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

　　办公室大门被合上的瞬间，他们才真正放松下来。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张语洁试探着，视线无意识飘向傅笺。
　　然而傅笺才是几人里面最懵逼的。
　　她既不认识姜宁，又不知道闻渊今天的打算，她只看了并参与进一场惊心动魄的地府捞人活动，捞不上来会留下一生心理阴影的那种。

　　随后张语洁和叶述霖对视。
　　叶述霖也一知半解，能猜个大概但不敢说。

　　最后目光才落到闻渊身上。
　　“哦，就，他们来和唐成永谈事情，我去和唐安谈事情，谈着谈着差点被他推下去。”
　　一句话轻描淡写概括完一小时内发生的事，闻渊端起杯子喝口茶。
　　闻渊现在脑子里是那节断掉的栏杆，和他的打火机，不知道高空抛物的后果是由谁来承担。

　　“还真是挺，惊心动魄的。”张语洁眨了眨眼，没等到闻渊把故事讲得更完整点。
　　“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会回来的？”闻渊好奇地看着他，大眼睛和玻璃珠一样。
　　事实上，他要是能和叶述霖、傅笺任何一个人提前沟通，都会知道张语洁这周末有假，可以回家两天。
　　可他没时间和傅笺多待、没理由找叶述霖说话，手机里，张语洁也顾及着闻晴，没和他联系。
　　至于找上天台，那就是因为她知道傅笺今天谈判了。

　　“这样啊，你来得很巧。”闻渊似笑非笑。
　　但其实也不巧。
　　如果不是闻渊计划失败被拉回来，现在张语洁只能看见楼下的一滩血泥。

　　“我说那唐安怎么还没拿完东西啊，不会路上觉得无地自容想不开了吧。”傅笺随口吐槽一句。
　　而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打开了。看起来像是听了很久的墙角似的。
　　他动作很轻，但大家还是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叶述霖和张语洁眼里是警惕，闻渊眼里是嘲笑，傅笺是轻蔑。
　　闻晴却带了点悲哀和同情。

　　“不知道你们要吃什么，就都弄了点。”他这回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蔫巴巴的和片烂菜叶一样。
　　或许他自己也知道，闻渊这件事一出，庭外和解算是根本不可能了。
　　“不吃了，我们打算走了，谢谢啊。”闻晴礼貌地拒绝，准备带着四个小孩一块离开。
　　放了零食的托盘在茶几上磕了一下，唐安抬头：“哦，那，那我不送了。”

　　然后他们就和鸡妈妈带着小鸡崽一样，一个接一个排着队出门。
　　场面壮观且和谐。
　　如果傅笺的胃不发出一些奇怪声音的话。
　　其他三只小鸡看向她，鸡妈妈对她笑了笑：“晚上带你们出去吃吧，想吃什么啊？”

　　真到了饭桌上，闻渊就犯了难。
　　他觉得那个助理真是小题大做，把手包成这样，筷子都拿不了。
　　刚想扯开纱布就被叶述霖按住了。
　　小题大做的另有其人，是谁呢？好难猜啊。

　　叶述霖忽视了闻渊的挣扎，一口一口喂他吃饭吃菜。
　　“烫不烫？”
　　“不烫，你让我自己来行吗？”
　　“不行。”

　　傅笺也装叶述霖的样子，舀起一勺豆腐羹，递到张语洁嘴边：“烫不烫？”
　　张语洁不愧是学表演的，立马心领神会，学着闻渊皱眉，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然后张口咽下去：“不烫，你让我自己来行吗？”
　　诸如此类的事对以前的闻晴来说简直是贴脸开大。
　　但经历了下午的跌宕起伏，她已经放下了，并且看着两对孩子，低头笑了笑。

　　闻渊拍了叶述霖一下，还是把纱布扔掉，开始自食其力。
　　叶述霖已经过完了照顾小孩的瘾，略有不满，最后没说什么。
　　“你别蹭到那个伤了，不利于恢复的。”张语洁善意提醒，表情很是玩味。
　　“对啊，不如让你……让叶述霖再喂你一会儿。”傅笺刚想说对象，顾及到闻晴也在场，就收敛了点。
　　闻渊瞥了一眼闻晴，发现她没什么反应，才回话：“小擦伤而已，如果饭都吃不了了那我回学校怎么做题。”
　　正常起来的闻渊的确是三句离不开学习。

　　他惦记着不久后的学考和期末考，扒饭的速度都变快了，想赶紧回家复习。
　　“你也别想太多这些事了，你要首考了都。”他戳戳叶述霖。
　　被戳的人显然没那个兴趣聊学习，一个劲给闻渊夹菜：“你多吃点，多补补。”
　　叶述霖笑得僵硬，眼神带着些许疲惫，闻渊看在眼里，轻轻哦了一声。

　　叶述霖的不自然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和闻渊独处的那段时间。
　　“你们小心点，我先回单位加班了。”闻晴在小区门口放下四个人。
　　“好。”他们齐声答应。
　　傅笺拽着张语洁快步向前，把闻渊和叶述霖甩在后面。

　　他俩放慢了速度，等到女孩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叶述霖才彻底松弛下来。
　　他穿了件白色外套，垮下来的时候和头北极熊一样，整个人虚虚趴在闻渊身上。
　　闻渊揉揉他的头发，开玩笑：“没事了，都好好的呢，我还活着的。”
　　“你还说，如果我那个时候不在，如果……你就……”叶述霖说不出话，发达的泪腺又开始敬业工作。
　　“别全怪我行吗？你要是不和我提分手，我也不一定会这么果断就决定去死。”闻渊的掌心已经很干净了，于是肆无忌惮地搂住叶述霖。

　　这话对叶述霖很受用，他的眼泪往下掉的频率明显加快，有些直接落在地上，有些被闻渊肩膀的衣料吸收。
　　“再哭我就打车把你弄回家。”闻渊威胁着，环在他腰上的手却紧了紧。
　　“不要，想多抱抱你，想多亲亲你，想多和你待着。”
　　北极熊的脑袋在闻渊脖颈间蹭了蹭，毛茸茸，有点痒。
　　闻渊狠不下心了，也不再开过分的玩笑，静静抱了叶述霖一会儿。

　　拥抱结束，接触到叶述霖的目光，闻渊没忍住，用手挡了一下。
　　泛红的眼眶，直勾勾的眼神，像条被主人遗弃的狗。
　　他按住叶述霖的后脑勺，吻上去。

　　大概半分钟之后，挡着叶述霖眼睛的那只手自动松开。
　　闻渊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接吻习惯阖眸的他掀了掀眼皮，发现小狗又开始盯他。
　　他弯弯眼睛，再次闭眼，加深了这个吻。
　　两截舌头湿滑柔软，相互触碰交缠，闻渊带着叶述霖，在他口腔里扫了一圈，和小学生春游似的。
　　分开的时候，叶述霖心情终于变好了一点。
　　“你不怕被人看到啊？”他捏捏闻渊的脸。

　　闻渊摇摇头。
　　原先他只是怕闻晴知道，现在闻晴都无所谓了，那路人就更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爱看就看吧，管不了这么多。”他亲亲叶述霖的下巴。

　　叶述霖无奈叹了口气，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动作一滞，疯了一样开始在身上摸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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