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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魔界
闻鹤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灵力偏冰寒,此刻全身散发着冷气,四肢末端隐约有冰块冻结,皮肤肿胀呈紫红色。他双眼紧闭,黑色雾气若有似无,一时之间让晏青无法判断是单纯的灵力暴走还是邪祟入侵。
“可是散去了?”晏青拨开他的眼皮,并未呈现黑雾状。
“最怕是往经脉里扩散。”丹行远两指把脉,静默良久,随后吩咐晏青:“水。”
晏青将铜盆递到丹行远右手边,盆地磕出好大一声响,水溅出几滴在丹行远的衣袖。
闻照野的目光似乎在晏青身上游离了一会,而丹行远却依旧淡定。他掌中灵力将水蒸发,裹住闻鹤冰冻的四肢,冰水渐化,在床单留下一片水渍。
“毛巾。”
晏青随手抽了架子上的一根毛巾,贴心地塞到丹行远手里。
“……”丹行远不知为何静止了一阵,随后简单地擦拭了一下闻鹤的双手。
他将手掌对着闻鹤的手掌,手心白色灵力蒸腾,缓缓地往闻鹤体内渡去。
当体内经脉充满另一个人的灵力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除非你对药师百分百的信任。
陷入昏迷的闻鹤不适地皱起眉,似乎想要反抗,却被一旁的闻照野一手按住额头。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闻鹤的挣扎逐渐变小,又恢复到安稳的状态。
经脉治疗注定枯燥又漫长,晏青在后面看得只想打哈欠,却没想到老年人闻照野仍然一步不离地护着闻鹤。
奇怪,闻照野什么时候对一个小辈这么上心了?
联想到幻境里见过的二人相处,晏青觉得神奇。没想到闻照野表面上对闻鹤如此严格,却是面冷心软,对闻鹤寄予厚望。
不仅亲自传授忘归承影剑法,治疗时还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旁,也难怪有传言说闻鹤胜似掌门亲生儿子。
寂静之中,丹行远收回衣袖:“闻鹤道友体内的情况暂时控制住了,我将邪气封印在几处穴位,只是终究并非万全之策。”
“毕竟,”丹行远转向闻照野所在的方向,“邪祟再现这件事,将会在天下掀起不小的风波。”
此言一出,房间内的空气肉眼可见地凝固了起来。
作为药师,丹行远想必已笃定闻鹤的症状,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但敢当着闻照野的面如此直言,晏青也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不由得往他面前站了一步,略带戒备地看着闻照野的表情。
见过大风大浪的掌门依旧面容平静:“我徒不慎跌入当年封印邪祟的金鼎,染了些病症,依照丹药师的说法,可是要质疑当年的玉枢真人和玉霄仙人?”
晏青道:“掌门,这帽子可扣得太大了吧?再怎么说,咱们现在也算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是闻照野第二次将目光放在晏青身上,很快他又望向丹行远:“丹药师身边人的脾气,倒似乎都是如出一辙。”
“身边人”,是个正常人仔细一品,都能听出其中轻蔑之意——无论是对百年前的晏青还是如今的晏青,闻照野从未将女人放在眼底。
在晏青过去习剑的记忆里,闻照野似乎就对晏雪回收了个女弟子颇有怨言,并非不是云山剑派非男子不收,只是“忘归作为上古名剑,一介女流,又怎能领会神通?”
可晏雪回态度坚决,加上晏青剑技卓越,最后只让闻照野无话可说,只是越来越少探望琳琅峰,对晏青的态度比普通弟子更要疏离几分。
眼看着面前熟悉的嘴脸和轻蔑的话语,晏青嘴角抽动,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这次轮到丹行远先她一步站出来:“闻掌门似乎误会了。”
闻照野却似乎若有所思,他点点头:“前几日,药宗丹老还与我飞鸟传信,药宗近几日似乎也不大太平,只是云山剑派近几日诸事繁忙,还未得空协助药宗掌门……在我徒儿治好之前,还请丹药师先屈尊居住在此院,衣食住行,我另安排专人伺候。”
晏青彻底怒了,她忍无可忍地站出来:“呵,偌大的云山剑派,连一个药师都请不起,还要用威逼利诱软禁,说出来也是太有面子了。闻掌门该不会不知道,邪祟入侵并无解药?”
“其实,世上还是有一位特例。”身后突然传来丹行远的声音。
闻照野点点头:“没错,魔界使女,花山月。百年前我与雪回在游历中结识此女,此女一路遮掩身份,没曾想竟是魔界之人,心机城府不可谓不深。”
三人?晏青很快想到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位无名的紫衣女子,又想起晏雪回与她亲密的举止。
闻照野接下来的话令她更为震惊:“雪回差点被她骗回魔窟成亲,所幸我及时发现,制止了这桩荒唐婚事。哼,不过是宵小女流……”
丹行远恰当地打断:“魔界使女花山月被邪祟入侵,传言她回到魔界后日日以冥河水净身,饮冥河边永夜绽放的摩纳罗花露,最终保留理智,没有被邪祟侵蚀。”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大乱时日,只有魔族控制住了病疫,也因此有人说,邪祟是魔界报复名门正派的产物。”
闻照野背着手转过身去:“闻某诸事缠身,又因身份特殊,注定不能亲自去魔界一趟,因而,还望丹药师能替闻某前往魔界一趟。”
晏青冷哼一声:“闻掌门这是请求呢,还是威胁啊。”
“那要看丹药师如何决定了。”闻照野望向丹行远,“不过二位放心,这一路车马食宿,都由云山剑派安排妥当。”
晏青看向丹行远,却看不见他的眼神。但闻照野以对丹行远情如恩父的药宗丹老为威胁,又以金鼎之乱施以威压,骑虎难下,可想而知,丹行远根本没有选择。
颠簸的马车上,丹行远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给面前的晏青。
“没想到燕道友如此古道热肠。”
“……”晏青抿了一口茶,“丹药师不若挑明了说,我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并非不可。”丹行远换了一条纱布,并没有再渗出鲜血,似是情况好转。
“然后每日绝望地等待丹药师的救命药丸么?”晏青不愿再提,忽地疑问:“为何久久不见天冬?”
丹行远神色如常:“他有要事。”
言简意赅:不该管的事你别管。
行,自己又自讨没趣了,晏青把茶杯一扣,倒头就要睡觉去。
其实她跟来也并非完全不情愿,花山月与晏雪回关系亲密,想必知道她要寻的东西。况且,传言中魔界冥河抵御邪祟的摩纳罗花,也让她十分感兴趣。
昨夜临行前,晏青偷偷整理好了行装,给罗西留下一封信。
金鼎事变后,比武暂停,各大门派纷纷离开。音宗也给新弟子下旨,让他们收拾好行礼即日离开。晏青想了想还是决定给罗西留个话,只说自己还是受不了音宗的束缚,决定自寻出路。
这几天来忙着做自己的事,音宗的考勤都缺了好几次,每每都是罗西替自己打掩护,况且晏青那一手乐器弹得自己都发笑,达到旁人一听都知道是关系户的程度。
音宗当初只是留下的理由,这下自然也不必强求。
离开前,她先去了东南树林,那是云山剑派历来剑客的埋骨荒凉地。
月挂玄天,与皑皑白雪相映。
积雪照白与屋檐影黑之间,隐约见一袭青影疾驰而上。
晏青轻巧地落在晏雪回的墓碑前,悄无声息,静静地注视良久,不祭祀、不行礼、不哀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就好像晏雪回还在时那样,她说:“晏雪回,我还以为这辈子你没办法还愿了,没想到竟然在我回来后又找到了线索。
“寿命在天,谁想到你那么早走了,谁想到半路你又把我赶回来?不过放心吧,既然回来了,这次,我会好好给你还愿的。”
她突然笑了一下,“晏雪回,你知道吗,要不是之前在幻境里看到你的模样,我差点都忘了你长什么样了。好了,我要走了。”
晏青转身后忍不住又折回两步:“我觉得还是你说得对,但也不是特别对,起码人家现在也没另找新欢。你不要又说我感情用事,我就是跟你汇报一下,我发誓,我绝不吃回头草。”
她眼睛转了转,脑海里浮现出丹行远清绝的面容:“起码,在我弄清楚一切之前……”
寒风吹得树叶簌簌响,天地寂寥,又好似晏雪回的回复。
马车上,晏青枕着衣服睡下了,这几日她连日的头晕头疼,几乎是丹行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程度。她只当是炼魂九十九载炼出来的老毛病,不过那些召唤声倒是越来越小。
也许是自己神经太紧绷了。
“咔。”
好似木头传来轻微的响。
晏青警惕地睁开眼,环顾四周,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确有其事。
她踮起脚尖,提起轻功,小心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异响来自自己提来的木箱,里面装了云山剑派备来的部分衣物。晏青警惕地一挑开盖子,先连连后退三步。
眼看一堆衣服山蠕动了两下,最后竟爬出来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女。
晏青也惊了:“罗西?!你怎么在这?”
罗西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我,我来找你啊……”
晏青挑眉:“我记得我给你留了信,我要离开音宗。”
“对啊,”罗西一条腿跨出木箱,另一条腿费劲地从衣服堆里拔出来,“我知道的,你们要去救闻鹤。”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晏青压低声音,左右四望,似乎担心隔墙有耳。
罗西似乎颇为自豪:“这几日,我替李大娘纳了好几双鞋垫,还缝了好几件新衣,才换得进院打扫伺候的机会。我本想将自己做的饭偷偷送给闻鹤,在窗台下蹲了几个小时,蹲得腿都酸了,才听到你们说话。”
说完,她还颇为八卦地瞥了晏青几眼:“没想到你也挺不赖,这么短时间都混到丹药师身边人的地位了。难怪不去音宗呢,要是我,也想赖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晏青有些无语,又实在头疼,她按着太阳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魔族地界处处凶险,你这又是何苦?”
罗西一脸理所当然:“我说了,我心悦闻鹤啊。”
晏青:“可掌门已经委托了丹行远……”
罗西摇头:“不,我要亲自去历险,去找到解药救他,这才有意义!”
晏青沉默了,委婉地说道:“可是,他可能不会因为这个而喜欢上你……”
罗西却有些奇怪:“我又不是想要靠卖乖卖惨、让他喜欢上我才去的,我心悦他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做了我想做、我能做的事。至于他怎么想,那是他自己的事!”
逻辑严丝合缝,态度坚硬如铁,比眼前的罗西大了快一轮的晏青,在面对小辈如此热烈直白的追爱行为面前,长久地沉默了。
现在的小年轻,爱得这么轰轰烈烈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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