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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
钱潮旭,警号Y0018096,曾化名吴东升在洲南地区展开卧底工作,执行任务期间被发现,于恒历4055年11月26日不幸牺牲。
周同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爸爸的真实姓名,也知道了爸妈真正的死因。
所有的人都只记住了吴东升这个毒贩,只记住了周音如这个和毒贩鬼混的吸毒女,却从未想过自己被他们口中这不堪的人在默默的守护着。
恒历4055年春分刚过,周音如告诉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丈夫一个好消息,结婚一年,二人终于要有孩子了。
钱潮旭是惊喜的,满脸堆满了笑意,却只有将自己老婆揽在怀里的时候才换上了一脸愁容,表面上他是在外奔波的货车司机,暗地里是越来越受毒贩信任的散货好手。本来想着这次收网后就转文职,到时候就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想到孩子比任务结束先来了。
音如是语文老师,同时又兼着学校信息老师,在这个年代还是很稀有的,她与潮旭的相识,源于潮旭的善良。
那一年的雨,连月连月的下,雨水漫过了路面,整个街道一片汪洋,即便撑着伞都看不清道路,音如下班回家时被疾驰而过的自行车溅了一身水,转身正看见在道旁河沟里挣扎的小奶狗,路上雨水汹涌而过。她才发现一只拖鞋已经不见了踪影。索性扔了另一只,淌着水跑过马路,就在她尝试着去捞小狗的时候,一辆私家车飞驰而过,飞溅的水柱在狂风的加持下,撒了她一身,她一个没站稳毫无悬念的被吹入了水塘。好在水塘不深,她站起来仰起头还能呼吸,就在她通过他模糊视线还在捞小狗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
就这样周同爸把周同妈和“周同哥”一手拎一个,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上来,而后那小狗有了家,有了名字。
大名叫“幸运”,妈妈起的;小名叫“泥坑”,爸爸起的。
周同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很闹人,音如怀他的时候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外加大部分时间是“泥坑”陪着妈妈等爸爸回家。她一个孕妇辛苦的瘦脱了相。
钱潮旭十分清楚目前的情况。只得把老母亲接来照顾音如,因为另一头也马上就要收网了。
只是他致死都没想通过,收网的时候为什么音如会突然出现在现场。那时候的音如已经肚大如罗,走路都困难,她的身后是拿枪指着她的毒贩。
他跟他的“老大”解释那是自己的老婆,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期盼着毒贩能看在他是自己人的份儿上将他们二人放回去。
但随着猝然一声枪响,他再转头,音如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钱警官,辛苦了……”
这一刻,他没有片刻的犹豫,甚至没有思考,曾经的训练有素让他瞬间从腰间拔出枪,朝着那声音来源反击。
几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他打中了他的“老大”,而自己也被一旁的毒贩打中了腹部。
只是他的“老大”穿着防弹衣,而他却已经血流如注。
他非常明确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了了,也无法替音如报仇了。
这一刻,他才开始感受到了腹部的疼痛,也意识到了眼泪却早已浸湿了胸前的衣服,想嚎啕大哭,却发现自己喉头紧闭。
就在那群毒贩朝他开枪的时,他一边举起枪开始扫射,一边退向音如的方向。
他不再是钱警官。更不是吴东升,他抛开了全世界。抛开了自己,远处的音如是他唯一的归宿……
一个踉跄。他倒在了音如的手边,鲜红色的液体覆盖了的他的眼睛。
就是这几公分的距离却成了他被黑暗吞噬前最大的遗憾,脑子里快速的闪过曾经的美好。
他边啃着黄瓜站在低头备课的音如身后,那节课正是陆游的《示儿》,他蹲趴在书桌旁对着音如说:“这诗挺好,以后咱儿子叫州同吧。”
音如没回话。趴在地上的“泥坑”倒是跳了起来汪汪两声。
音如一个调皮眼神示意:“你看,泥坑都不同意……哪有人给孩子起名。意从此诗的。”
……
警笛声响起,枪林弹雨下,正邪激战,毒贩逃窜……
一家三口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被飞起的尘土笼罩,一阵风吹来,懂事地将钱潮旭的头发吹落音如的手里……
“既然警察到了,为什么我爸还是毒犯!”周同问道。
“因为你爸的档案没了……”卫宁手上的烟已经到底,落地踩灭,又续了一根,接着道,“查过,查不出谁干的。”
“怎么会查不出?!”周同质问。
“那时候还没联网。信息保存手段也不够安全……相关人员全查了,独独少了你爸的。”
“然后呢?不了了之了?”周同强压着自己的怒火,看着卫宁无声的回答,他只觉可笑,“他是个英雄,却被人当毒贩,我妈兢兢业业教书育人,就因为我爸被误会为毒贩,因为她怀我的时候身形瘦削,她就变成了别人嘴里放荡的吸毒女。我是英雄的儿子。却被人追着骂了几十年的毒贩崽,我爸保护着的人,却在他死后抹黑伤害他。是这样吗?就是这样是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卫宁感受到了周同那要屠尽世人的目光,突然意识到如果他年少知道真相,痛恨这世道,痛恨世人不敢想象他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来。
他没有躲避他的目光,手一撑跪坐在周同跟前,在周同都没有反应之际抱住了他:“小同,相信我,你爸活着他也会这么选的,没有什么比你和奶奶能平安活着更重要,这是阴差阳错的好安排。那是我们的收网之战,你知道你爸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付出了多少?!可那时候的毒贩并没全抓住,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你和奶奶都活不了。你爸妈都死在那时候是最好的了,至少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了。”
周同一把推开了他站起身,近乎嘶吼:“什么样的战友能在自己的兄弟死后,对着他的孩子说你爸妈死得好!”
此时的卫宁依旧跪着,似乎在向周同赎罪,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
一旁掉土堆上的枯黄的狗尾巴草迎风努力摇了摇,仿佛在让他息怒。
“小同,你爸妈当时已经死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现场剖你的时候都以为你活不了,可你奇迹般的活了,只有你活着才是他、是阿音最大的期望。你想想……要是没有你,奶奶还有没有信念活到今天?要是毒贩知道你和奶奶还活着,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放过一个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的叛徒的亲人?你最恨毒贩,也应该知道他们的阴狠……”
当场剖!他仿佛看到了目前躺在被鲜血然后的泥地上,自己别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拽出……
周同紧握的拳头忍下他无处发泄、仿佛要撕裂宇宙的愤怒!
不可否认,卫宁说的无可辩驳,如果现在余城帮的人来追杀他,他的死能让事情终结,让亲属免于报复,他也会果断选择默默死掉。
但警方无法恢复他父亲身份及声誉也是不争的事实,连卫宁都没有办法,他这样的蝼蚁有能如何。
这三十年来对父亲的恨化成了现下无尽的懊悔,仿佛现下凌冽又刺骨的寒风一刀刀割着周同。
“警方办事是讲证据的,而卧底文件及档案是唯一能证明潮旭是卧底的证据。证据没了不能谁说是就是。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冷静,小同,拿着……”卫宁从脖子上摘下一粒琥珀挂坠,交给了周同,“这是你爸给你的……里头存着对他最重要的东西,我一直带着,即便不能亲手交给你,如果我死了,会变成我的遗物,它还能让世人所知。”
周同接过,细细端详。里面封着一个蜘蛛,蜘蛛腹部有明显的整齐切口,猜测里面放着存储设备,不细看还以为是卫宁这中年人油腻的爱好。
他诧异地看着卫宁,不可置信。
卫宁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远处的奶奶站在后门口望着二人的方向。
灰蓝的天空下,云朵稀疏而高远,两道深色的身影对立着站在空旷的田里。
“想不到,我老太婆还有这一天……”她微笑着喃喃,而后抬头望着那灰蓝的天空,阳光正好穿透云朵洒在了奶奶身上。
她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看向二人大喊:“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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