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冬天

作者:忆楠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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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三年。
      时间像一条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的河,无声地流淌而过。
      日历一页页翻过,季节更迭,榆市的梧桐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对于易雪而言,这三年,是在一种看似正常、实则绷紧了一根无形之弦的状态下度过的。

      她依旧是那个冷静、专业的易法医,每日穿着白大褂,穿梭在法医中心的实验室和解剖室之间,与沉默的证据对话,为无声的亡者代言。
      工作成了她最坚实的铠甲,也是她用来麻痹某种潜藏不安的最有效方式。
      她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各种案件的细节里,用理性的思维去覆盖那些偶尔会冒头的、关于过往阴影的臆想。

      然而,有些东西,是无法彻底掩盖的。
      比如,关于迟舟的杳无音信。
      自从三年前那起特大毒品案告破后,迟舟这个人,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里,再无任何痕迹。
      闻逢伊从最初的焦灼等待、疯狂打听,到后来的沉默寡言、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易雪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看着闻逢伊用高强度的工作麻木自己,看着她偶尔在深夜打来电话,只是无声地哭泣,易雪只能握着话筒,陪着她,直到电话那端的啜泣声渐渐平息。
      那种悬而未决的等待,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闻逢伊的心,也牵动着易雪敏感的神经。
      她隐隐感觉到,迟舟的消失,绝非寻常任务那么简单,它像一片不祥的阴云,始终笼罩在她们生活的上空。

      再比如,关于她的生父,易兴德。
      那个名字,自从三年前在走廊里无意听到后,就成了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底。
      她私下查阅过有限的资料,拼凑出的模糊轮廓让她不寒而栗。
      那个男人,似乎真的与那个黑暗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自从三年前那场针对其背后团伙的打击后,易兴德也如同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这种“消失”,并没有让易雪感到轻松,反而带来一种更深的恐惧——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远比一条摆在明处的恶犬更令人寝食难安。
      她偶尔下班独自走夜路时,那种如芒在背的被窥视感,还是会幽灵般闪现,让她脊背发凉,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她从未对岑晏详细提过这种恐惧,只是在他坚持接送她下班时,默默地接受那份无声的保护。

      岑晏在这三年里,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沉默。
      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破获大案要案的荣誉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风险。
      易雪能感觉到他眼神里日益沉积的疲惫和某种深藏的警惕。
      他依旧细致地关心着她,但那种关心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仿佛在守护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
      他们之间的话题,更多围绕着日常琐事和工作,很少再触及那些深埋的、令人不安的过往。
      一种默契的“回避”,成了他们维持表面平静的方式。但易雪知道,有些东西,就像地壳下积聚的能量,终有爆发的一天。

      那个周五的下午,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色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易雪刚结束一个常规案件的尸检报告,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内线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中心主任亲自打来的,语气异常凝重:“易雪,准备一下,有紧急任务,一级现场,需要你主刀。”

      一级现场?易雪的心猛地一沉。
      这意味着案件极其重大,影响深远。
      她立刻打起精神,迅速换上防护服,走向那间用于处理特殊案件的无菌解剖室。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比往常更浓烈刺鼻。
      助手已经先到了,正在准备器械,脸色有些发白。
      看到易雪进来,他递过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油墨味的初步现场报告,声音有些干涩:“易法医,死者资料……您先过目。”
      易雪接过报告,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
      当那几个字映入眼帘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成了冰碴。
      死者姓名:迟舟。
      年龄:32岁。
      性别:男。
      身高:184厘米左右。
      体重:74千克。
      死亡时间:约七十二小时。
      迟舟……是迟舟。
      那个消失了三年零六个月的名字,那个让闻逢伊望眼欲穿、肝肠寸断的名字,此刻,竟然以这种方式,冰冷地、残酷地出现在了解剖台的登记单上。

      易雪拿着报告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哀鸣。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金属解剖台边缘,才勉强支撑住几乎要软倒的身体。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会是迟舟?
      他怎么会……变成一具需要她来解剖的尸体?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解剖台。
      白色的无菌单覆盖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颤抖着手,轻轻掀开了单子的一角。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张脸时,易雪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悲痛涌了上来。
      那曾经英俊硬朗的面容,此刻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透着狰狞的暗红。
      嘴唇干裂,眼睑无法完全闭合,露出一点黯淡无光的眼白。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身体上遍布着各种难以想象的创伤——烫伤、刺伤、钝器击打伤、甚至还有疑似电击的痕迹……
      这些伤痕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在生命最后时刻所遭受的、惨绝人寰的非人折磨。

      易雪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不是没有见过惨烈的尸体,但眼前这具,是闻逢伊最爱的人的躯体。
      这种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她几乎能想象出闻逢伊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如何的崩溃。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像潮水般淹没了她,让她几乎无法继续进行专业操作。

      “易法医……”助手担忧地看着她煞白的脸色。
      易雪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用力抹去眼泪,重新戴上护目镜和手套。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她是法医,她的职责是解读死亡背后的真相,为死者伸张正义,她必须冷静下来。

      “开始记录。”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她拿起手术刀,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感剥离,只留下最专业的审视。
      她仔细检查着每一处伤口,测量、记录、分析创伤形成机制和先后顺序……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克制,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器械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当她检查到迟舟的右手时,发现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指关节因为僵硬而泛白。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掰开他冰冷僵硬的手指。
      在他的掌心,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一个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小的四角形纸块。
      易雪的心再次被狠狠撞击。她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取出那个纸块,展开。
      是一封信,用钢笔书写,字迹有些潦草,似乎是在极度艰难的情况下写就的。
      开头的称谓,让易雪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逢伊:”
      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泣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别哭,小伊,对不起,是我食言了,没能回去娶你。”
      “这三年多,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想你唠叨我不好好吃饭的样子。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就是完成任务,然后回去,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一切。”
      “我的任务……很危险,是卧底。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潜伏的那个组织,头目……叫易兴德,一个非常狡猾和残忍的人。我们付出了很大代价,终于拿到了关键证据,捣毁这个跨国毒网就在眼前……”
      “可惜,最后关头,我被认出来了……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小伊,我不怕死,我只是……舍不得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你一个家。”
      “好好活下去,连我的份一起。忘了我,找个更好的人,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永远爱你的,迟舟。”

      信纸从易雪颤抖的手中滑落,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解剖台旁的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这三年多的消失,是为了卧底。
      而他要对付的人,竟然是她的生父,易兴德。
      迟舟在最后时刻,经受了几十个小时的非人折磨,却还在用尽最后力气,给闻逢伊留下这封绝笔信。
      巨大的信息量和强烈的情感冲击,让易雪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痛和一种近乎灭顶的负罪感。
      那个制造了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个事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将她对血缘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斩断,只剩下刻骨的寒意和憎恶。

      易雪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完成后续的尸检,又是怎样拖着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走出解剖室的。
      她必须亲自去告诉闻逢伊这个噩耗,她不能让闻逢伊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残忍的消息。

      当她赶到医院,在闻逢伊的办公室找到她时,闻逢伊正低头写着病历,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安静而柔和。
      易雪张了张嘴,那个残忍的消息却像一块巨石堵在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异常引起了闻逢伊的注意。
      “雪宝?你怎么来了?脸色这么差?”闻逢伊放下笔,关切地走过来。

      易雪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她颤抖着将迟舟那封染血的信递了过去。
      闻逢伊疑惑地接过信,目光落在开头“逢伊”两个字上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飞快地阅读着信的内容,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
      读到最后,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没有哭喊,没有尖叫,只是睁大了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了躯体。
      “小伊!小伊!”易雪吓坏了,蹲下身用力摇晃她。
      过了许久,闻逢伊才像是缓过一口气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哀嚎,然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近乎痉挛的痛哭。
      她哭得浑身抽搐,几乎要昏厥过去。易雪紧紧抱着她,陪着她一起流泪,心如刀绞。
      闻逢伊失去了迟舟,失去了整个世界。

      迟舟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举行。
      场面庄严肃穆,他被追授了崇高的荣誉。闻逢伊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自始至终,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美丽人偶。
      只有当她的目光与易雪相遇时,眼底才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破碎的波动,那波动里,有无法言说的痛,也有一种……易雪读不懂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易雪知道,闻逢伊的心,已经随着迟舟一起,被埋葬在了那个冰冷的墓碑之下。

      迟舟的牺牲,虽然重创了那个跨国贩毒集团的核心,但主犯易兴德,却如同泥牛入海,再次消失了。
      警方发布了通缉令,但迟迟没有进展。
      这件事,像一块巨大的陨石,砸碎了易雪和岑晏努力维持的表面平静。
      他们之间那种刻意回避的默契被打破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伤而沉重的氛围。

      一个周末的傍晚,榆市的冬天干冷刺骨,呵气成霜。易雪和岑晏并肩走在回她公寓的路上。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移动。
      两人都沉默着,各怀心事。
      忽然,岑晏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双手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深邃而认真,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他的掌心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
      “小雪,”他开口,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等春天,”他顿了顿,仿佛在下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心,“等到春天,我就娶你。”
      易雪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无比郑重的眼眸里。
      这句话,她等了很多年,从青涩的校园到并肩的警局。
      在经历了迟舟的悲剧后,这句承诺更像是一种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渴望,一种对抗无常命运的紧紧相拥。
      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好,”她哽咽着,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抓住这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你说的。”
      “嗯,我说的。”岑晏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用大衣裹住她单薄的身体。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那一刻,易雪仿佛真的看到了春天来临的希望,看到了未来平淡而幸福的微光。
      她将脸埋在他胸前,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然而,命运的残酷,总是超乎想象。

      他们继续往前走,刚拐过一个路口,离公安局大院已经不远。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路旁一辆废弃的面包车后猛地窜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
      易雪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只感觉到一股带着疯狂恨意的杀气扑面而来。
      下一秒,她看清了那张脸——那张在她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此刻因为极度扭曲而显得狰狞可怖的脸——易兴德!
      他的眼神癫狂,布满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目标明确,直直地朝着易雪的心脏部位捅了过来。
      那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小雪!”岑晏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易兴德出现的瞬间,他就本能地将易雪猛地往自己身后一拉,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住了她。
      “噗嗤——”
      一声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易雪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匕首,毫无阻碍地、深深地刺入了岑晏的腹部。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藏蓝色的警服,也染红了易雪惊恐的双眼。
      “岑晏!!!”易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碎裂。
      易兴德一击得手,还想拔出刀子再刺,但岑晏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与此同时,附近听到动静的同事已经冲了过来,迅速将疯狂挣扎的易兴德制服在地。
      “岑晏!岑晏!”易雪跪倒在地,手足无措地抱住岑晏缓缓滑倒的身体,双手颤抖着按住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的手掌,那触感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不要……不要……岑晏你坚持住!救护车!叫救护车啊!”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鲜血,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岑晏躺在她的怀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呼吸急促而微弱。
      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却已经没有力气。
      “小雪……”他的声音气若游丝,眼神开始涣散,却依旧努力聚焦在她脸上,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以后……好好活下去……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忘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易雪的心。

      “你说什么胡话!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易雪疯狂地摇头,哭得撕心裂肺,“你还说,等到春天,就要娶我的……你不准死……岑晏你不准死!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她用力摇晃着他,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岑晏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给她最后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最终没有成功。
      他的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望着她,充满了深深的歉意和遗憾。
      “对不起……小雪……我可能……没办法……实现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缓缓闭上。

      “岑晏!岑晏!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易雪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绝望的哀鸣,整个世界在她耳边轰然倒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救护车呼啸而来,医护人员迅速将岑晏抬上车,进行紧急抢救。
      易雪像丢了魂一样,跟着上了车,紧紧抓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他再也没有回应。
      到医院后,岑晏被直接推进了抢救室。
      易雪被挡在门外,像个无助的孩子,瘫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浑身沾满了岑晏的血,眼神空洞,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看到闻逢伊穿着白大褂,和其他医生护士一起冲进了抢救室。
      那一刻,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过去,抓住闻逢伊的手臂,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小伊!你救救岑晏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让他死……你救救他……小伊……我只有他了……我只有他了……”
      她哭得几乎窒息,所有的坚强和理智在生死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闻逢伊看着眼前崩溃的易雪,看着她满身的血迹和绝望的眼神,自己的心也像被撕裂了一般。
      她用力抱了抱易雪,声音哽咽却坚定:“我尽力,雪宝,你冷静点,先休息下。”
      然后,她转身投入了抢救室那扇生死之门。

      易雪不知道在抢救室外等了多久。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整个世界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又骤然停止的窒息感。
      她祈祷,她诅咒,她绝望,她麻木。

      终于,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和护士们陆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沉重和遗憾。
      闻逢伊走在最后,她摘下口罩,脸色和易雪一样苍白。
      她走到易雪面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先流了下来。
      易雪死死地盯着她,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雪宝……”闻逢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最终的审判,击碎了易雪最后一丝幻想,“……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死亡时间,”旁边一个护士用公式化的、冰冷的声音补充道,“二十三点十五分。”
      “轰——”
      易雪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永恒的寒冬。
      在这个冬天,她亲眼看着闻逢伊的心随着迟舟的死讯和手写信一同死去。
      在这个冬天,她刚刚抓住关于春天的承诺,在她以为一些要往前走了时,转瞬间,就被她生物学上的父亲,用最残忍的方式,夺走了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她深爱的岑晏。
      在这个冬天,易雪失去了岑晏。
      寒冷,刺骨的寒冷,从心脏开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的呼吸,她的灵魂。
      春天,再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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