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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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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七月,宋晨第三次未经允许私自下山。
庄凊面上装作不知,私下却让小乌栖偷偷跟过去看看那家伙搞什么鬼。
浠水镇西南角几条巷子后的角落里有一家小医馆。
医馆里只有一个瞎了只眼的六旬老人,他见庄凊踏门进店,忙不迭走过去打招呼,“公子!好久没见你来,今天还是老样子,里面请?”
宋晨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丢过去,扬着下巴点点头,“那人未时过来,你留个心眼,人来了喊我一声。”
老人弯腰“欸”了一声,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为何隔山差五来租借他的一间屋子给一些病人治病,奈何对方银子给得多,几次下来也没意外,老人渐渐也放下了防备。
他上前替宋晨掀开门上的布帘,请他进了里屋,正要倒茶顺便套个近乎满足好奇心,谁知宋晨很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道:“不用,你赶紧出去吧,没事不准进来!”
说着,宋晨将老人赶出了屋,在门口下到了一道法术禁令。
藏身在外头的巷角后的小乌栖将这些画面收入眼底,思索片刻,忽然弯腰捡起脚边的一片落叶,再毫无声息地绕到医馆侧屋的墙角外边,将手中叶子下了一道咒后借着风力送到宋晨所在的那间屋的窗户台上。
屋内的场景通过叶子落入小乌栖的脑海中。
屋里的宋晨百无聊赖,翘着二两退躺在一把竹木躺椅里,看样子怕是在发呆。
平日宋晨练功马马虎虎,此刻自然不知窗外有双眼睛正在打量他的一举一动,没多久,他双臂往脑袋后一枕,悠哉悠哉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到未时将至,一阵谨慎小心的敲门声传来,宋晨半梦半醒,忙不迭擦去嘴角的口水,整了整衣裳,说了一句“进”。
透过窗台上的叶片,小乌栖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慢慢进了屋。
今日天气不算热,乌云层层铺在头顶,看起来随着会有倾盆大雨。
这少年身上原本披了一件轻薄的白色斗篷,他见了宋晨,缓缓将斗篷脱去放在一旁,额间却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宋晨上下打量他,谈不上什么情绪道:“何处来?”
少年神色冷淡,一双狭窄的眸子下挂着一圈青带,整个人好似晕乎乎的,仿佛下一秒便能砸到地上去,他没几分气力地开口:“三月山。”
三月山?小乌栖在心里反复念过几遍,这个名字似有耳闻,一时却想不来。
“过来吧。”宋晨懒洋洋丢出一句话,可能是没醒瞌睡,他软绵绵地走了两步,将躺椅拖出一阵“吱吱”响,随手在面前的空地丢出一个结界,席地而坐,仰头望着面色越来越来难看的人,“快点啊,早点搞完,你我早点解脱啊。”
少年毫无生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古怪,怔怔走入结界与宋晨对面而坐。
削瘦的身影恰好挡在叶片与宋晨之间,结界又将四周的声音隔绝,窗外的小乌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也看不见宋晨的反应。
只知道下一刻,少年褪去上衣,露出后背薄如白纸的皮肤,小乌栖眉头越陷越深,眼睁睁看着一道漆黑诡秘的灵纹从少年后心口延伸而出,如盘虬的树根一样,缓慢蚕食着每一寸骨肉。
宋晨应该在施法,他双手托着少年的手,淡金色的灵力如一层浅雾在结界里散开,画面渐渐模糊起来,少年背后可怖的痕迹似有缓解,不一会便开始回收。
灵气动荡,周身草木萧萧,一道犀利劲风突然迎面甩来,小乌栖反应及时,侧身一避,与一道暗箭擦肩而过。
屋中结界内卷起一阵黑色旋风,尚未让人看清情形如何,那片孤零零的叶子突然四分五裂,化作齑粉随风而逝。
咒术被强悍的灵力中断,小乌栖眼前被针扎一般,短暂地痛到失明。
空中隐藏的杀气尚未散去,小乌栖索性紧闭双眼,全凭耳力与记忆来判断撤回的路线,可惜藏在暗处的那家伙不打算放过他,一击接一击的暗器朝他的要害刺来。
利刃破风而来,带起一片“咻咻”声,小乌栖步步后退,手中结印化作一道结界护在周身,与利刃相接的瞬间,凄厉的破碎声接二连三落入耳畔。
眼中痛感渐熄,结界在此刻被外力碾成碎片,小乌栖猛地睁开双眼,手腕一转唤出一把灵剑,生生将几只离他只差毫厘的箭矢拦在了眼皮子底下。
一道黑色残影消失在视线内,小乌栖刚抬起一步,还没追出,医馆里突然传来一声刺破云霄的惨叫。
是那老先生听见身后不对劲,躲在门口偷偷瞄了一眼,结果被屋里的场面吓到了。
小乌栖翻过墙钻窗而入,冷不丁清屋内的画面,整个人浑身一僵,呆滞在原地。
结界已破,宋晨不见踪影,那少年凄冷地倒在身下的血泊中,从胸□□破的口子将五脏六腑全炸了出来,血淋淋喷了满屋。
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小乌栖打了个寒颤,忍着胸口翻涌的苦水,上前查看躺在门口的老先生,可惜啊,这老先生唯剩的独眼瞪得溜圆,已然断了气。
而那少年的模样实在惨烈至极,小乌栖不忍直视,正要跳窗而出,谁知外头一阵清风扫来,满屋子血腥拂过鼻尖,除了胃里翻江倒海,还有一丝几不可查又似曾相识的气息令人胆寒。
那触感从皮肤滑过,如跗骨之蛆,恶心而可怕。
小乌栖转身快步走到少年身前蹲下,抬掌落在面前恐怖的伤口上,那熟悉得教他浑身颤抖的滋味在他手心慢慢汇集——是含香蛊毒!
这少年竟然是死在含香蛊毒下!
思及某处,小乌栖不敢耽误,飞出去寻找宋晨的影子。
这片巷子实在错杂偏僻,本来人家也少,天上乌云越积越厚,天光暗淡,一时四下死寂诡谲,小乌栖绕来绕去别说遇到可疑身影,就连一丝有活气的东西都看不见。
反正迟早要回山上,不如索性去山门口蹲着,小乌栖心里盘算着,但冥冥之中,他又觉得,发生这种事,宋晨怕是回不去了......
含香蛊......这个名字还是两年前在碧水派那一夜,“自己”说出来的,掌门身上也是这种毒,所以当年的事真是宋晨做的吗?
少年惨死的模样占据在脑海徘徊不去,如果他不能尽快寻到解毒的法子,掌门是不是......
纠结忧愁着,小乌栖不敢再往下想,他惶惶然抬头望着滚滚浓云,眼底染上薄雾,胸口闷得发疼。
转眼已到山脚下,小乌栖在越来越狷狂的风中隐隐听出打斗的声音,他眸中顿时清明,静下心神赶紧朝着灵气颤抖的地方寻去。
在山丘背后的一片荒芜的空地上,有两个人打得势同水火不可开交,再凑近一看,竟然是夏赫与宋晨这师徒俩。
宋晨那双时而狡黠放光时而无精打采的眸子,此刻仿佛被墨水里里外外染透了,分明已经认不得眼前人是谁,一招一式皆是朝自己师父下死手,很显然是走火入魔了。
夏赫气息凌乱不堪,手忙脚乱间只能稍稍躲开徒弟的杀招,顾虑之间根本抓不住恰当的时机反击,于是节节败退畏首畏尾,已然占了下风。
这两年,小乌栖一直在翻找有关含香蛊的记载与解毒之法,因为魂蕈的出现,他的心思下意识放在寻找药物上,关于如何用法术来牵制,除了当年被“自己”手把手教会的邪法,他实在没有更好的方子。
不说此法有几分可行,若是夏赫得知他学了这种东西...以对方的性子以及这些年对自己的态度...夏赫还能容他在山上待下去么?
抽痛的思绪犹豫不决,下一刻夏赫被打翻在地,剧烈地呛出几口血,同时他注意到隐蔽处的目光,在认出小乌栖那张脸后,眸子莫名一暗,连即将落在他身上能将他活生生撕成两半的剑锋也浑然无所动了。
这种生死关头也敢出神!
小乌栖心中大惊,身上寒毛倒竖,脚下生风箭步抢出,手中灵剑倏地成形,一道无形剑刃劈出排山倒海之势,喧嚣的剑气撞在宋晨的剑锋上,尖锐的嘶鸣仰天长啸,一阵狂风骤降,雷声霹雳而来。
在功法上,宋晨显然不是小乌栖的对手,但前者被体内邪法激出了十二分力气,不知疼痛不知休止般提剑朝小乌栖接连劈来。
若是放任下去硬碰硬,宋晨怕是撑不了多久便会像那个少年一样爆体而亡。
利刃削过耳畔,掀起一阵火辣辣的风,小乌栖咬牙一狠,一掌劈在宋晨来不及收回的手腕上,本以为能让对方吃痛松手,可宋晨的神色根本毫无变化,手臂稍稍落下,反而提膝一击。
小乌栖凌空一跃,翻身躲过,双手牢牢扣住宋晨双臂,借力往后一带,落地瞬间,几乎已经将宋晨的胳膊扭曲到一个脱臼的角度,他提膝击上宋晨的后腿,将人一锁一压,简单粗暴地制服于地。
藏在记忆幽邃处的符文被重新唤出,小乌栖手上无法动作,只能低声念咒,细密而惨白的符号组成一长串诡秘的咒术痕迹,从小乌栖的心口流出,没入宋晨的七窍,原本奋力挣扎扭动的身体在这场禁忌地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没了生气般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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