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曰

　　车窗外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细如蛛网的雨幕中一切事物都模糊了踪迹，空气中的湿润的水汽让挂在车盖上的铃铛的响声都变得有些沉重。

　　林知意靠在窗边，掀起帘子去摸窗外细密的雨珠，起先是凉丝丝的一点落在手上，很快那点湿意便在整个掌心蔓延。

　　这场雨来得突然，还在路上的马车只得冒着雨继续赶往下一个村庄，只是路上难免泥泞，赶路的难度大了不少。

　　车夫带着斗笠坐在车外，只是偶尔转头告诉沈棣华大概还有多远。

　　林知意把手收了回来，一手的水直接就要往身上擦，却被坐在旁边的沈棣华一把拽住，用雪白的巾帕细细擦干。

　　林知意也随他，老老实实地摊着手心任他擦拭，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玩沈棣华散下来的头发，指尖绕着，松开后还会留下些弧度。

　　沈棣华也不着急，给林知意擦完手就闭上眼睛靠着车厢冥想，任由林知意折腾他的头发，还时不时睁眼回应一下车夫。

　　就这样，沈棣华他们终于在雨势变得更大之前赶到了下一个村庄，还找了个客栈入住。

　　这间客栈不算大，但老板十分热情，房间也比较干净整洁，入住的客人还是挺多，而且大多还是老板的熟人。

　　肚子饿得直叫唤的林知意丢下在房间整理行装的沈棣华偷偷溜到了客栈的后厨，并且凭借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和渴求的眼神在老板娘那里弄到了吃的，还不少。

　　好在他还没有完全忘记和他一样饿着肚子的沈棣华，每样都留了一点，但不多。

　　于是等沈棣华点的菜送到房间的时候，偷吃回来的林知意已经吃不下了，而沈棣华看着他带回来的东西和那满桌的菜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所幸消化功能良好的林知意看着那一大桌子爱吃的菜，很快就又饿了，并且心满意足的又干了三大碗米饭。

　　期间，沈棣华一直在不停的给林知意夹菜，直到吃撑的林知意瘫在椅子上冲他摆手表示拒绝，他才停下了夹菜的筷子。

　　等客栈的人收了碗筷，林知意才转移阵地跑去了床上，摊着肚皮仰躺着，像一只吃饱了的小猫。

　　沈棣华在窗边的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微微摇晃的烛影下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煞是好看。

　　撑过那阵饭晕的林知意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活力，他踮着脚走到沈棣华身后，探头去看他写的东西。

　　沈棣华注意到了身后细碎的动静，却只是勾了勾嘴角，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屋外的雨声仍在响着，屋内油灯跳跃的烛火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到了墙上，黑色的影子渐渐融到了一处。

　　沈棣华将写好的信纸卷了起来收进木筒里，把手中的毛笔搁到了笔架上，站起身，转过头，迎面对上了林知意闪着亮光的眼睛，他笑了笑，“你这几日的功课呢？”

　　林知意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从跟着沈棣华出来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忘记了柳夫子给他留的功课，他还以为出来就不用再写了。

　　沈棣华几乎是日日和他待在一起，自然知道他是一个字也没写，见他这副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是明显，“现在写？”

　　林知意撇了撇嘴，摇摇头，有些丧气的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写了？”，沈棣华走近几步，抬手去勾林知意的下巴。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抬起了林知意的脸，林知意眨巴眨巴眼睛，眼尾有些委屈的垂着，瞧着情绪低落了许多。

　　沈棣华动了动指尖，摩挲了下，他轻笑一声，“好了，我逗你的。”

　　林知意抬眼瞅他，沈棣华这才瞧出些不对来，这家伙眼底压着的全是狡黠，原来是演戏骗他。

　　林知意一下子抓住了沈棣华的手，他俏皮地挑了下眉，嘴角也得意的勾了起来，这回可算是找回点他作为狐狸精的面子。

　　沈棣华这下彻底清楚了面前这人刚刚那个委屈巴巴的样子全是装的，但他面上完全不见被骗的恼怒，反而是那点笑越发明显。

　　他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揉揉眼前毛茸茸的脑袋，声音缱绻温柔，“小骗子。”

　　林知意放开他的手，从沈棣华身旁绕了过去，自己坐在了凳子上，拿起刚刚沈棣华搁在笔架上的毛笔。

　　他有些笨拙的握着笔沾了点墨，在铺开的纸面上缓缓落笔，瞧着一副专注的模样。

　　沈棣华站在他后面，静静地看着。

　　随着林知意的勾画，纸上多了几个形状奇怪的符号，不像是文字，也不像是图案。

　　林知意写了一串之后，把笔尖抬了起来，扭头去看沈棣华，并且示意他看自己写的东西，眼里带着些期待。

　　林知意自己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起来是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但是沈棣华确实没看出来他写的是什么，只得冲他摇了摇头。

　　林知意有些丧气的垂下了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但很快他眼睛又亮了亮，继续在纸上落笔。

　　这次，沈棣华看懂了他写的东西。

　　林知意在纸上写了他自己的名字和沈棣华的名字，那字有些歪歪扭扭的，但还是看得出来写的是什么。

　　林知意写好之后就放下了笔，扭过身去拽沈棣华的手，然后扯着他的手给他的大拇指沾了点墨，在那两个名字下面摁了个手印。

　　林知意摁完手印就放开了他的手，自己又去沾了点墨在旁边摁了个手印。

　　做好这一切之后，林知意把那张纸折好塞进了自己挂在腰间的小荷包里，扬手拍了拍，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棣华在旁边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既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出手阻止。

　　他的视线落在了荷包上，这个荷包上绣的样式有些少见，而且颜色有些泛黄，瞧着是个有些年代的东西。

　　他正想着，林知意却兴冲冲的朝他扑了过来，幸好沈棣华还有些武学基础在身上，稳稳接住了他，要不两个人都得摔到地上。

　　沈棣华半揽着林知意挪到床边，轻声说，“好了，不闹了，明天还要赶路。”

　　林知意点点头，捂着自己的小荷包爬上了床，乖乖的睡到了内侧，躺得板板正正。

　　沈棣华走到桌边，吹灭了烛火，屋内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屋外的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清晰。

　　林知意听见旁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知道沈棣华上了床，他闭上眼睛，手还捂在腰间那个小荷包上。

　　他眉眼弯着，心跳得有些快。

　　他知道的，按照人类的规矩，两个人在写了名字的纸上摁了手印，就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了。

　　沈棣华侧身躺着，黑暗中，林知意的轮廓模糊，却能清晰能听见他轻浅的呼吸声，似乎还有一些别的声音，又或许是窗外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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