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进分手

　　大约晚上七点，时云屏和徐熏坐地铁到了钟陵山地铁口1号口，她们约的七点二十，但闲来无事，索性提前过来等李闻舟。

　　距离时云屏上次来钟陵山已经过了很久，当时她和一个专业的人来这里观测流星雨，那天深夜，封誉也过来接了她，现在想想一切都物是人非。

　　此刻，地铁口旁卖烤红薯和矿泉水的摊子挤满了人，看装扮应该也是组团过来爬山的大学生，钟陵山在市区，交通方面，很多大学生的第一次团建都会选择这里。

　　时云屏正在发呆，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回头，李闻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他背着单反和长镜头，身上的卡其色风衣被风吹起，露出略微饱满的胸肌。

　　原来他只是看起来瘦，时云屏想。

　　“刚刚买了一杯柠檬水和椰子汁，你选一个，剩下的给熏姐。”
　　李闻舟递过来两杯饮料，时云屏下意识想选椰子汁，但这显然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品牌。

　　“柠檬水吧。”时云屏接过，刚才还在打电话的徐熏走了过来，她接过了椰子汁，语气调侃道。

　　“李大摄影师终于到了啊，可让我们久等了。”

　　“抱歉，让你们等我等了那么久。”李闻舟略带歉意地看向时云屏。

　　“你别听熏姐瞎说，我们才到没一会。”时云屏下意识回复。

　　说完她看见李闻舟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她很熟悉的东西。
　　她低下了头。

　　李闻舟其实也早到了，只不过时云屏她们到的更早加上他去买饮料耽误了点时间，此刻他低头，看向时云屏。

　　她微垂着眼，头发剪的短了些，只及肩，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时她的头发很长，她喜欢梳着马尾，用坠着珍珠的黑色发带扎起来，她的眼睛很好看，有点深的琥珀色，直到现在，他才可以离她那么近，他才能仔细看她的眼睛，当她看向他时，他只能听见自己内心骤起的波涛声。

　　幸好她分手了，李闻舟庆幸。

　　三个人汇合之后也没耽搁，直接从山脚出发，他们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徐熏甚至还穿了羊皮底高跟鞋，但她踩在青石板台阶上健步如飞，期间她还拍了一张合照发了朋友圈。

　　“虽然这里人多，但灯光也太暗了。”徐熏环顾四周，只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这里不会有野猪吧，我经常看到新闻说有。”

　　“这里是大路，人流量那么多，野猪也不敢靠近，不过要是那些偏僻的小路就不一定了。”李闻舟一直走在时云屏身后，刚刚时云屏不小心踩空，幸亏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此刻他依旧跟在她后面。

　　李闻舟继续开口：“我之前倒是遇到过，我记得那天是英仙座流星雨最佳观赏日期，我和团队的人被野猪追散了，最后只好一个人下山。”

　　“英仙座流星雨？”时云屏诧异道，“那天我也在钟陵山，也碰到了野猪。”

　　“可能我们遇到的是同一个。”李闻舟摊手，“说不定我们还碰到过。”

　　时云屏只是笑笑，她没有接话，钟陵山树影参天，甚至有几千年的银杏树，刚才那个拐角，如果时云屏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封誉就是在那里接的她。

　　时云屏希望自己记错了，不然她依旧牢记这种细节会让她异常挫败，她向后看了一眼，枝桠交错的树影憧憧，似乎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一切都变了，现在在她身边的是徐熏和李闻舟，不是封誉。

　　“在想什么？”李闻舟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时云屏这才惊觉，他与封誉的声音在声线上有一部分相似，她差点听错了。

　　时云屏总不可能承认自己在想那个早就分开的前男友，再说说了李闻舟也不知道他是谁，她也没有和李闻舟熟悉到可以谈论自己以往感情的地步。

　　“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天文台。”时云屏随口一说。

　　“我也在想什么时候能到。”徐熏现在有点气喘，“早知道坐索道了，真想打死刚才非要爬山的自己。”

　　时云屏也有点累，她之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接着又忙着自己的项目和绩点没时间去锻炼，现在爬个山都觉得自己腿打颤，简直是个脆皮大学生。
　　索性快要到了。

　　李闻舟走在时云屏身后，他很多次都想伸出自己的手搀扶，但他都放弃了。

　　她胆子小，他如果冒失去扶肯定会吓到她，然后她会不着痕迹地疏远他，会依旧体面地和他打招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和以前一样。
　　这次他不要和以前一样。

　　钟陵山上的天文台已经站了不少人，今天晴空万里很适合观测，徐熏又跑到一边接电话，李闻舟已经拿出了相机，他见时云屏看他手上的相机，他很耐心地解释道。

　　“这是广角镜头和大光圈，然后可以设置一下快门和ios。”他悄悄靠近她，见她没有避开才松了一口气，“把这个对焦拉到无穷远就拍到银河了，你要不要试试。”

　　时云屏觉得好玩，她接过了相机，按照李闻舟教的演练了一遍，虽然拍的不好看，但勉强可以看到几个星座。

　　“这是仙女座，旁边的看不清。”时云屏抬头，李闻舟正在看她，刚才镜头里璀璨的光晕还未散去，她看见了他眼里片刻的星光，不过很快她的视力恢复，一切都恢复原样。

　　“其实手机的夜景模式也能拍，不过要带三脚架，今天我忘了带了。”李闻舟站了起来，“下次我可以带过来。”

　　“徐熏呢？”时云屏向后退了一步站了起来，她左顾右盼，“刚才还在这里接电话，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她去旁边的小卖部买冰淇淋了。”李闻舟也感觉到了时云屏似有若无的戒备，他有点失落地垂头，这种戒备在离她近一点时更强烈，不过只要离得远点，她就会恢复正常。
　　可是他总不能一直离她那么远。

　　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李闻舟呆在一起很尴尬，时云屏打了声招呼就去找徐熏，不过刚到小卖部没两秒，徐熏就拿着冰淇淋晃到了她的旁边。

　　“刚才的二人相处怎么样？”徐熏递给了时云屏一碗牛奶味的小冰淇淋，“我一直在这里偷偷观察，李闻舟的眼神一点都没有从你身上挪开。”

　　时云屏根本没有心情继续一段恋爱，她摇了摇头。
　　“我注意到了，很不自在。”

　　“有排斥吗？”徐薰追问。

　　“那倒没有，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那已经很好了。”徐薰说，“小时，之前你都看不见其他男生，这次你居然在关注李闻舟。”

　　徐熏知道时云屏压根没有从封誉这里的情关里完全走出来，但是破溃的脓必须要挤出来才能愈合，李闻舟她已经全方面考察过，甚至连他的中高考成绩和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都调查了出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各方面都很靠谱的人，比封誉靠谱。

　　至于封誉，他哪凉快就在哪呆着，最好永远别出现。

　　“再接触接触嘛，你之前说过想谈一段健康正常的恋爱，然后结婚平平淡淡过一生，我觉得李闻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徐熏说，“而且他也很优秀，长得也帅。”

　　是这样吗？她居然已经开始关注李闻舟，就像最初她注意封誉一样，时云屏看了一眼远处的李闻舟，她承认他长得不赖，只是她现在一部分情绪缺失，很难再体会怦然心动的感觉，不过这次她倒是没有排斥。

　　健康正常的爱情，这是她对自己和封誉感情的最初设想，可惜他亲手打破了这份设想，但这依旧是时云屏的追求。

　　她又看了一眼李闻舟，他正在用摄影机拍摄星空，整个人笼在一种安静的氛围里。
　　“慢慢来吧，如果他愿意等我的话。”

　　“他肯定愿意等你，他都——”徐熏突然住嘴，她想起了李闻舟的叮嘱，她还是不要说了，反正时云屏迟早会知道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这次徐熏是真的去接电话了，时云屏一个人走了回去，她也给李闻舟带了一碗小冰淇淋，他接过，眼角弯了起来，然后犹豫了一下，最后伸手揉了揉时云屏的发梢，很轻很轻。

　　“谢谢。”
　　这次时云屏没有躲。

　　李闻舟一直在观察时云屏的表情，在时云屏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之后，他便鼓起勇气请求能不能单独帮她拍一些照片。

　　时云屏没有拒绝，只是拍张照片而已，今天晚上天文台的人很多，李闻舟拉着她去了旁边遮天蔽日的小树林，这里没有人，时云屏拿着冰淇淋站在朦胧月影下，远处是熙攘的人群，但是现在她身边只有李闻舟一个人。

　　李闻舟拿着摄像机朝她按下了快门，时云屏靠在树上，她闻到了风中榆树的淡淡枝香，只有他们两个人呆在这一片无人打扰的小角落里。

　　在和封誉分手之后，时云屏并没有和其他的男生多接触，其实也有人隐晦地朝他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但是她都视而不见，可能是现在的时机很好，时云屏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冲动，要是对方离她近一点，她应该也不会拒绝。

　　她要往前走。
　　她一定要往前走。
　　她要忘了封誉，一定要忘了封誉。

　　“云屏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看着我的镜头就好了，等一下拍完照我们就下山去吃一家日料，我已经定好位置了。”李闻舟正在说话，时云屏突然伸手拂去了他头上的落叶，但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了有点无措。

　　因为李闻舟专注地看向她，他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我只是看到那个落叶落在了你的头上。”时云屏尴尬地背过了手，李闻舟的身形一顿，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前走近了一步。

　　“谢谢我很开心。”

　　时云屏抬头，李闻舟依旧温柔地注视着她，以前封誉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但是时云屏知道那是假的，而李闻舟并不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他继续调整时云屏的姿势，不过只是简单的肢体触碰，他会很快地撤回手，只要她的眼神里出现一丝躲避，他就会向后退到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夜凉如水，时云屏却感到脸颊发烫，她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安心的感觉了。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人，但很快，她便强迫自己忘记。

　　“我觉得应该是模特的问题，刚刚拍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废片。”李闻舟有点拘谨，他问，“我可以把这些照片发到我的账号上面吗？”

　　“可以，毕竟我也准备发到我的账号上。”时云屏点头。

　　“那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等我回去的时候把照片发给你。”

　　“可以。”时云屏拿出了手机，然后加了李闻舟的联系方式，她这才注意到李闻舟的头像是一棵很老的树，枝干很宽，需要两个人环抱才能绕一圈。

　　“这是我家那边山神庙的树吗？好眼熟。”

　　“是的，那是我高中时候去大姨家玩的时候拍的，觉得好看就把它放在了头像上。”

　　“这棵树离我家很近，以前我遇到了一些困难的时候就会跑过去在树下坐着，就什么也不做，待在那边心情就会变好。”时云屏笑了。

　　这时候旁边的小路突然传来了吉他声，应该几个大学生背着乐器上山，然后在路边组个临时小乐队，他们正在弹《perfect》，一首很浪漫的小情歌。

　　时云屏听见了鼓声，像自己现在的心跳声，她凝视着李闻舟的眼睛，但在下一刻她便别过了头。

　　“我们下山吧，我有点冷了。”说完时云屏便准备离开去找徐熏，但李闻舟立刻脱下了他那件黑色飞行夹克，他没有多说，直接将衣服罩在了时云屏的衣服外面。

　　“这样就不冷了，如果你还觉得冷，可以牵我的手。”李闻舟笑着伸出了手，他感觉到自己的脊背正在冒汗，他过于紧张了。

　　时云屏脑袋有点发昏，然后下意识地伸手，不过很快清醒，在触碰到李闻舟的前一刻，她立刻收回了手。

　　她有点惊慌失措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在干什么？时云屏叩问自己，她真的还能走进一段恋爱吗？她做好了再次被伤害的准备吗？

　　时云屏有点痛苦地掐住了自己的手腕，片刻的疼痛让她清醒。
　　她不能这样。

　　李闻舟见状只是蜷起了手指，他垂下了头。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他再次告诫自己。

　　旁边的乐队正在进入点歌环节，一群人围着鼓掌，有一对情侣点了一首歌，叫《call it what you want》，人群的喧闹声冲破了这片刻的尴尬，时云屏拿起自己的手机，装作很感兴趣地录下了乐队唱歌的视频。

　　这首歌唱了几分钟，李闻舟也拿起了手机录像，不过他的镜头方向总是不经意地朝时云屏偏去，偶尔有人挤过来，他也会不着痕迹地挡住，不让他们挤到时云屏。

　　他也点了一首歌，是他高中时很喜欢听的《only us》，他觉得这首歌很适合表白，不过他设想了很多次表白的场景，都不是在这样嘈杂的场合，会有其他浪漫的时刻的，李闻舟这样想。

　　离开人群后，李闻舟把刚才的视频简单剪辑了一下放到了账号上，他删去了很多时云屏的镜头，只留下了一帧，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在他抬头的前一秒，她慌张地别过了头，他隐去了她的脸，应该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而不远处的人群里，封誉拿起手机，然后点进了关注人的最新动态，只一刻，他便认出了那是时云屏的眼睛。

　　only us
　　只有我们。

　　封誉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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