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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殷止
翌日,天色大好。
此次宴会十分重要,礼部那边江抿忙得焦头烂额。到了日子,看着是个不错的样子。
从驿站出来,马车摇摇晃晃,外头的叫卖声纷纷扬扬,付玟挑起车帘一角,瞥了几眼又放下。
马车很大,他面前还坐着个人。浮屠族人的长相与大燕不同,他们的五官深邃高挺,瞳色大多都是宝蓝色的,唯独他面前这位不同。这位是北庭的外交官,名叫间苏,早年间他祖父同北庭太祖打天下,得以“间”姓,也算是半个北庭的皇亲国戚。
间苏面貌上属于浮屠族的象征相比其他要有所削弱,其他的尚且不谈,就那双漆黑的眼睛,就是与其他浮屠人大大的不同。
付玟从北庭出发时,曾听富川的百姓谈过。
“咱们这位外交官,母亲是大燕的妓女,生得花容月貌,令山将军见她第一面就被她迷住,也不出去换媳妇啦!整天黏着这位外邦夫人。”
付玟想得出神,许是他目光太过毒辣了,间苏扭头看他,开口就是大燕官话:“左弥大人,你,是怎么了?”付玟的北庭名叫左弥。付玟目光收回,笑着阿谀:“外交官大人一表人才啊!”
间苏眯着眼睛,眼如月牙:“谢谢你啦,我也觉得。”付玟一噎,尴尬地扯着嘴。
马车抖了一下,停下了。
付玟早就坐不住了,礼貌下了车,扭头就见间苏麻溜地跳了下来,他尴尬地收手,胡子气得发抖。
宫里的人早早等着,见人下来,赶忙迎上去,打头的太监笑眯眯的:“两位使臣大人,请随奴才往前。”
付玟戴的帽子遮着脸,没人看得清楚,那太监颇有些想开口,憋了很久,还是没问出来,最后干脆当那是浮屠习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回朝时受了伤,不宜见风。所以主座上竖着块屏风,用以挡风。文武百官在皇帝回朝时求见过,但皇帝只说并无大碍,众人关心皇帝身子,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见皇帝,这边北庭的人就到了。但见身为君后的宋介清无甚反应,心里也略略安心。
时间到了,北庭的人也上前见礼。
间苏上前一步:“北庭使臣间苏,见过大燕陛下,望大燕陛下圣体康泰,千秋万岁!”说着,他身后排排走上来一群人,手里面端着好几个精美的盒子。
间苏道:“这是北庭向大燕陛下进奉的礼物,望陛下笑纳。”
屏风后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北庭有心了,间苏大人千里迢迢赶来云京,想来也是累的,朕就不再废话,众爱卿也落座吧!”
“贵国陛下可是身子有恙?我们从北庭而来,本想一瞻大燕陛下英姿,此番看着,是看不到了。”众人寻声看去,便见间苏身后站着个人,与间苏不同,他戴着个帽子,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这话说得简直是侮辱大燕。
大燕皇帝的英姿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看到的?且不说这个,这北庭现如今可是以战败国的身份前来云京求好,怎么会这般不要命,来别人地盘上说这种掉脑袋的话。
六部领头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最沉不住气的,当属大理寺卿柳详。
卫枋拉了他一下,见无果,只能眼睁睁看人站起来。
柳详挑着眉毛,眨眼:“不知这位是——”
间苏好像还没理解事情严重性,笑眯眯告诉他:“这位是左弥大人。”
一听这名字,满殿文武细细咀嚼一下,脑子里同时窜出来一句话:这不就是那通敌叛国的阴险老狗付玟在北庭的名字吗?
柳详咬着牙,哼哼道:“原来是付大人啊?怎么回来就改名字了,是怕你那名字一出来,大燕百姓唾沫星子淹死你吗?”
高座之上的皇帝并无反应。底下闹得热闹,各位的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付玟身子僵了一下,末了,他伸手拿掉头上的帽子,一张瘦削的脸露了出来。
“怎么?这便是大燕待客之道吗?间苏大人远道而来,竟然见识到大燕官员这般嘴脸。”
间苏这会儿像是反应过来了,皱着眉:“这位大人,说,什么话?”大燕官话像是烫嘴,但这看着,是这位间苏大人生气了。
间苏一字一顿道:“左弥大人是我北庭肱骨之臣,大燕这是要打北庭的脸吗?”付玟再如何,如今已不是大燕人,若说他是北庭普通人就罢了,但他得北庭大王重用,说他恰如说北庭王族。
北庭虽是战败,但本身实力不容小觑,大燕打败北庭是事实,但再打一仗,百姓可受不了。
付玟瞥了一眼柳详气黑的脸,继续道:“听说贵国陛下受了伤,北庭临近昆山,此番摘来雪莲,为陛下奉上。”他抬头,定定看着那屏风,一双眼睛冷冰冰的,黑色的瞳色宛如死潭水一般,幽冷瘆人。
众人汗如雨下,纷纷看向上座。
“柳大人性子向来独特,最是心直口快,左弥大人想来不会与他计较。”皇帝未开口,宋介清开了口。
君后侃侃而谈,一众人屏息凝神。
“此番北庭来朝,是为议和,想要切磋就不必拿到宴会上来,今日佳肴歌舞尽上,诸位玩个尽兴。”
付玟双目宛如灼热火箭,誓要穿透那屏风,看看后面的人。
付玟拢着袖子,眉眼冷淡:“雪莲贵重,不可随意开闭,陛下——”
他话未完,便见屏风里头走出个人来。宋介清一身紫色深衣,外头罩着件玄色的裘衣,上头用金丝绣着繁复的梅花纹。屋子里不冷,他手里头却还拿着个暖炉。从前看着薄薄的一个人,如今有了身子,腰间少不得有些臃肿。
那双清波眼就这么望过来,连着几句话:“贵客远道而来,大燕设下宴席招待,这位左弥大人,还想要什么?”他语气清清淡淡,落下来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常宁——”
常宁点头,走到付玟身旁,轻声细语:“左弥大人,可把东西交于老奴。”付玟绷着脸,抬了抬下巴。
丝竹之声渐起,剑拔弩张的场面一时松泛不少。
付玟紧挨着间苏坐下,安分了不少。宋介清席间目光踱过去,看他面前酒盏满了几回,面上开始升起一片红色。
来了。
宋介清放下茶杯,敛眸静坐。
付玟捧着个酒壶,站起身来,朗声道:“此番前来大燕,是为议和,大燕陛下诚意可见,臣想敬陛下一杯,自此,北庭与大燕同心永结——”
他像是醉得厉害,眯着眼看着高座之上。
“不过,陛下有伤,此酒,怕是要君后代劳了。”
大燕朝臣口里的唾沫险些喷出来,陛下有伤不能喝,那怀着孕的君后就能喝啦?!这付玟摆明着挑事!
“左弥大人,”人群里突然有人远远喊了一声,众人望过去,竟是一身红衣的吏部尚书隋平,“北庭风沙确实大,要不然怎么你才去几个月,眼睛就不大好使了呢?”
“不过看你身边这位间苏大人耳清目明的,推测这北庭风沙也不是这般害人,怎么你去就蒙瞎了眼啊?搞得这般没有眼力见——”
付玟瞪眼:“你——”
“无妨。”
君后开口制止,没人再敢说话了。宋介清坐直,只道:“左弥大人心意诚然,本宫哪里有不喝的道理,大人拿上来就是。”
付玟微笑点头,端着酒壶,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酒水落入杯子里,略红的酒水在里头奔跑打转。付玟放下酒壶,道:“君后身怀龙嗣,就喝这点就好。”
宋介清长眉轻挑:“好。”他端起酒杯,秀气的鼻子翕动着,眼睛发亮:“此酒,不错。”付玟微笑点头:“这是北庭名酒,名曰:送昆。”宋介清点头,眼皮往下一压,眼下落下一团淡淡青影。
耳边猝然一响,一支长箭凌空刺来,付玟瞳孔一缩,那箭正正向他刺来。他侧身一躲,转头人便砸在了那竖立的屏风上。
屏风易碎,霎时间碎了一地,这下去了遮挡之物,后头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龙椅上哪里有人啊?
有人大喊:“陛下呢,陛下方才不是还说话吗?!”
宋介清站起身,扶着常宁的手,额头上不知何时多了细密的汗珠。
常宁骇了一大跳:“君后。”
宋介清喘了几口气,低声道:“无事。”
付玟怕起来,面色震惊:“陛下——”
皇帝方才开口时一直与宋介清在一起,现下知道什么情况的,只有他了。
“君后,这是怎么回事?!陛下呢?”
“是啊?方才不还在说话吗?”
“方才隔着屏风,谁正真看到陛下了?”
“陛下归朝那日诸位可曾有人见过?”
“难道陛下——”
众人七嘴八舌,话却都是对着宋介清的。
“请问君后,陛下现下在何处?”
宋介清慢慢扭过头去:“怎么,诸位大人是怀疑本宫?怀疑本宫,把陛下关起来吗!”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滞。
这君后与陛下情深意切,君后有什么理由把陛下关起来?
“诸位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平静的大殿内响起一阵声音,付玟将将从地上爬起来,碎玉割开了他的血肉,他穿的衣袍颜色浅,殷红血色在衣服上慢慢泅开。
他眯着眼睛,嘴角翕动:“毕竟大燕的君后,不止叫宋介清,也可以叫——殷止”他咧着嘴笑,狭长的眼里讥讽之意几乎溢出来。
“对吗,殷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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