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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二)回心转意(下)
太阳慢慢升高,笼在薄薄的白烟里,像一团火红的柿子,裹了一层淡淡的霜。
马车内的迷香淡了,香兰在一阵强烈的颠簸中悠悠醒转过来。
她睁眼打量周围的环境,简陋的马车内,只有她一人,浑身被绑着,只能勉强滚一滚,以舒缓捆绑地发麻的双腿。
她迷蒙的脑中慢慢意识到一个问题:
昭华不见了。
想到这个问题,香兰内心便着急起来。
马车仿佛被什么巨物撞击了一下,只听外面驾车的人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真他娘晦气!车轮坏了,走不了了!”
另一个走近,直骂:“再晚会儿,耽误了时间,我们都得死!”
“急什么!人不是好好的?大不了晚点送到便是!总不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去!”
……
外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还在叫骂。
有人走远了,似乎去找人来修车。
香兰屏息仔细听了一阵,发觉人少了一些。她贴着车厢的墙壁,将脸凑到车帘下,透过缝隙看见剩下的人靠在前面的大树根下打起了盹。
想来这些人彻夜行事,这会都已累极,借着车坏的功夫,紧着时间打盹休息。
香兰将手腕蹭在车厢内壁处,磨了一阵,终于感觉出一点腕上绳索的松动迹象。
她继续快速地磨着绳子边缘。半刻功夫,那绳子无声地断开。
她松了双手,又快速去解开绑在腿上的绳索,三两下便解开绳子,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松弛了。
她轻轻捏起车帘,拿眼睛去寻车外的隐蔽之处,瞧见车身后面有一大片茂密的杉树,影影绰绰的树下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香兰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马车里钻出去,一边觑着那些土匪的动静,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那片杉树林冲进去。
她落地的声音沉闷,一下惊醒了几个打盹的土匪,一个眼尖的瞬间大喝一声:
“人跑了!快追!”
几个高大的莽汉向着香兰消失的杉树林追进去,片刻功夫便追上来。
几个人正要将香兰团团围住,却不想从天而降一片罗网,将几个人统统笼在树下。
带头的土匪惊诧之余,猛地看见抓住他们的罪魁祸首,正是被官府布告要抓的真正的山匪!
这些山匪顿时紧张起来,身上不自觉冒出冷汗。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最多偷鸡摸狗□□,而面前的这位被布告悬赏的土匪,确确实实干的是奸淫掳掠、杀人犯法之事!
为首的土匪想到什么,心里有了些底气,冲着那杀人魔喝道:“咱们这几个兄弟死了也便死了。这女人不是你能招惹的!同在江湖上混,今日兄弟劝你一句,别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杀人魔狂笑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到嘴的肥肉飞了,也不能编这样的谎话诳我把!无论什么女人,到了我的手上,便是我的!”
说着,他飞身上前,撷了香兰的衣领几下便消失在树林里。
香兰被他揪着上下飞跃,胃里翻江倒海,当下便后悔地肠子都青了。
简直是,才出龙潭,又入虎口!
那几个土匪见势不妙,两个人继续往前追去,另两个转身回去找锦衣卫通风报信。
不知在树上飞了多久,香兰又晕又吐,终于在天色黑尽时,被那魔头抓着拖到了一个山洞中。
山洞里黑黝黝一片,香兰紧紧拽着洞口的石头,不想被拽进去。
那人明显耐心耗尽,顿时向她的胸口踹了一脚,香兰捂着胸口猛吐几口鲜血,终于还是被拖拽着进了山洞。
“看这模样,没有嫁人吧?”那魔头一面擦着了火柴,点燃了山洞上悬着的火把,一面色眯眯地朝香兰看来。
香兰抿唇,警惕地盯着那人:“嫁了!”
她从前听爹说过,那些江湖上的采花盗,一般嗜好未出嫁的处子。她故意说自己已非处子之身,想着这人便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兴趣。
未想,那人邪笑一声:“如此最好,一会你能少受些苦楚。我也好快点完成采阴大法!”
采阴大法?
香兰震惊地望向那人,方才借着火把的微光慢慢看见那人眼下的乌青,像中毒许久,又像笼中困兽发了疯病,总之没有一丝人的模样。
她决不能就这样被人玷污!
香兰趁他转身脱衣之际,手下摸到一块湿滑的石头,看准了那人的后脑,狠狠砸了过去。
不想,他早有防备,一条胳膊挥起,将那石头击地粉碎。
他恼怒地瞪着香兰,恶狠狠向她走近:“敢算计老子?今日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狼扑过来,香兰躲避不及,被他压在身下,猛砸了几拳。
香兰的脑中嗡嗡地响,心里的绝望伴着颈椎的疼痛,在暗黑的洞穴里四散奔逃。
如此,她宁可咬舌自尽!
她发了狠地将眼一闭,舌尖正要抵在坚硬的牙齿上,忽听洞外一声高过一声的犬吠声传来。
希望的火苗在几欲死亡的荒原上瞬间燎起熊熊大火,给香兰绝望的喉头上浇注了求生的勇气。
“救命——”她梗着脖子,拼尽全力向洞外嘶吼,才一声,便被那人迅速从后脖颈一个手刀劈下去,人软软地晕了下去。
“真他娘的该死!”
那人红了眼,听见洞外越来越近的步伐声,卷起香兰的身子,抗在肩上,准备从另一边的洞穴出去。
才走了两步,一条瘦长的猎犬,急速向洞里扑进来,挡住了那人的退路。
转眼醒来,已是深夜。
昏黄的光下站满了影影绰绰的人影,眼尖的一个望向床榻的人,惊喊道:“醒了!姑娘醒了!”
“阁老!我就说姑娘没事吧!你看,我们这乡下的大夫,本领可是大大的!”
一阵仓皇而凌乱的步伐声后,香兰迷蒙的眼里豁然闯进一张男人的脸。
高耸的鼻头,深邃的眸子,光洁的脸像是一颗诱人的桃核,闪着分明的喜悦。
“大人……”
香兰的嗓音嘶哑,不知怎么,再次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心里半分没有逃跑的害怕,反而滋长出成片成片安稳的心湖。
她的眼泪忽地涌上腮边,滚烫地,热烈地,带着死而复生的微光滑下,滴滴落在枕上。
章珏望着她,眼里浸满了温柔和心疼,长指覆上前去,轻轻地沾走她的眼泪。
“没事了。”
众人见状,纷纷避退了出去。
香兰忽然动情,抬起柔软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擦泪的手,用了些力气,将他的掌心完全地覆盖在自己的面颊上,无声的流泪一转而为委屈、磅礴的恸哭。
她以为自己就此离开世上,再无可能存活了!
是这个男人,将自己从那般吃人的洞穴里救了出来。
章珏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脸颊,回应着她头一回的难得的主动,心里不禁泛起甜蜜的涟漪。
“怪我去的迟了。”他自责地垂下眼睑。
香兰舔了舔干涩的唇,勉强笑着:“不怪你。若没有你,我都活不成了。”
“说什么傻话!”章珏心里实实在在责怪自己,若不是让那些土匪演戏,绝不会使她置于如此险境。
他实在贪恋她难得的好颜色和主动,当下做好了打算,此生绝不能让她知道半点这件事的门道。
过了片刻,香兰的情绪渐趋稳定。章珏便传唤了饭食进来。
香兰靠坐在床榻,浑身的疼痛令她光是举起胳膊都有些困难,却还执意要亲自捧碗。
“哪里就这般脆弱……”不等说完,章珏已将那盛了粥的碗顺手接过,舀了一勺递在她的嘴边。
香兰望着他带笑的眉眼,僵持了片刻,忍不住噗嗤一笑,张着唇轻轻含住了勺子。
“我们……这算什么?”香兰含着米粥,嘴里的话语说地含糊,章珏仍是听了个清楚。
他低首继续向她舀粥,兴味地勾起唇角,挑眉望她:
“现成的便宜夫君,娘子三推四推,倒叫我难堪。”
香兰娇嗔地睨他:“空口白牙的夫君我可不敢认。”说着,又吮吸了一口递来的粥。
章珏听出她口风隐有松动的迹象,心里早乐开了花,神色却仍不动,手里继续去舀粥喂给她。
“待回去便向娘子提亲下聘,只怕娘子还推拒不肯,没的叫我空欢喜一场。”章珏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神却深深地望着香兰。
香兰被他的话和眼神,搅地心湖动荡,脸上羞涩地涌上两片红云。
她没有接话茬,两人之间的气息交缠,屋内陷入一阵磨人的寂静。
章珏知她在心里权衡,便耐着性子默默等着。
半晌,香兰幽幽叹气:“你须知道,我对你——没有多少感情……我明白,你对我也是图几分新鲜罢了——”
“嗯。”章珏喉头微动,快速地肯定了一半的话,“前一句我认,后面的话,我从未如此说过。我对你,情真意切。”
不管他说什么,香兰心底里仍是不相信,他不过是为自己找补罢了。
香兰笑了一声:“不管你如何想,你既千里迢迢追来这里,在那虎狼之人手下救了我的命。于情于理,我都愿意撇下一切应承你的好意。左右我一无所有,你还稀罕我这么个破落户。可是,即便要嫁你,我还是有些话要说在前头。你听了,若肯答应,我自然再没有异议。”
章珏放下碗,情不自禁捏着香兰的手,深情地望着她:“你说,我都答应你便是。”
香兰抽回手,嗔怪地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还不知是什么,便忙忙地答应下来。可知你一点也不诚心。”
章珏被她作弄地心痒,恨不能捧了一颗心给她看,迅疾地捉住她的双手,捂在自个儿心口上,轻柔地催:“好娘子,快说吧。”
香兰这才端正了神色:“成亲要在我爹的案子平反之后。”
“自然。”
“成亲之后,你若有一日变心,不可背着我蓄养新人,须得先与我和离,还我自由身。”
“不可!”察觉香兰垮掉的脸色,章珏忙解释,“我此生不会移情,娘子也可尽早歇了和离的心思。”
香兰拧眉,不满看他:“你只说,这个条件,答不答应!”
章珏无奈地扶额,缓缓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香兰继续提条件:“两年内,不生孩子。”
瞧见章珏的眸色一瞬暗淡,香兰忽地想起,他年纪大出自己好几岁,现如今娶妻生子已是很晚了,若再耽误两年,只怕宗族不肯不说,他自己也会失落吧……
“我的意思,还是想着,万一我们婚后过不到一起,迟早和离……别早早生了孩子,没的带累孩子……”香兰结巴着解释自己的意思,不好意思去看章珏。
可是忽又想到,又不是她带累章珏二十六七还不结婚的,怨他自个儿。想到这里,她不觉又挺直了腰板。
章珏长叹了一口气:“还未成亲,便想着和离……总归是不信任我。这个条件可以答应你,但娘子日后若觉得为夫可靠,便随时废除此条,可否?”
香兰沉思一会,低头应允。
“最后,我不管家!”
章珏微微一怔,探询的眼神落在香兰的脸上:
“为何不管家?那我为谁辛辛苦苦挣的家业?”
香兰惊奇:“自然是为了你们章家……总不能是为了我?”
章珏无奈,深深叹口气:“别的先不论,娘子总得说清楚,为何不愿管家?”
香兰托着腮,语重心长地解释:“管家不是我所擅长的,再者管家费神费力。我想自己做一番事业,不想荒废了自己侍弄花的手艺。将来,若是我们过不下去,我也有傍身的产业,不至于离了你便一无所有——”
“好好好!这条准你便是!”章珏深吸了一口气,“你总还是不信任我,惦记着要和离。余生,你就打起十二分精神,看我会不会抛弃你去寻了旁人!若我真作出此等败德之事,首辅我也不做了,早早辞了官下乡去种地罢了!”
说了这半天,章珏的脸铁青着,极为不悦,但仍紧紧攥着香兰的手,任她如何使劲,都难以从他温热的手里挣开。
他这是真地气恼了!
香兰瞧他那副带了几分委屈的神态,不禁嗤嗤笑出声:“肚量怎地这般小!”
章珏微微转了身子,赌气般扭过头,狭长的凤眼盯着小轩窗。
香兰从他这副姿态瞧出些怜人的意味,总归是自己将人气成这幅样子,终于还是自己低头去哄。
她捏了捏他的手心,慢慢靠近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缓声道:“你别怨我,我只是害怕——”
话未说完,章珏已经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出声截住她的话头:“我都明白。没有怪你的意思。”
“世道如此,你身为女子,总归在婚姻中是吃亏的,早早为自己做打算,也能理解。我们,来日方长。我不奢望你对我能如我对你这般情深,只盼你将来能够看清我的为人和一片痴心,能对我多几分信任亦足够了。”
章珏的眼神真挚,说的又是这般肺腑之言,一时触动香兰的心绪,惹得她红了眼眶。
新年的烟火又高高地在夜幕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微光照进静谧的屋舍,映出两个交缠的身影。
香烟袅袅,满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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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啦!婚后生活、昭华和陛下以及陆震的故事通通放在番外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