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症

　　川城入秋早，海路两边的枫树愈加变黄，风一吹，摇摇晃晃地落下了几片。
　　这个天的温度来的这阵风多此一举，反倒添了一丝温情。

　　这条路已经熟记于心，它充满了乔幸言来到这个地方的所有欢言笑语，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时而会看到他那阔实的背影，时而会触碰到那人的手臂。
　　等后知后觉发现没有乔幸言的身影后，还会停下脚步，回头望一眼，有时候乔幸言就会故意落下一段路程，专门等着顾择余这一回头。
　　这样的行为，乔幸言会觉得，他时刻都在被关注。然后笑吟吟地小跑迎上去，每天亦是如此，他也时常希望这样的场面可以永恒。
　　落日、海、枫树、鸣笛、风声……

　　今天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今天这条路很安静。
　　乔幸言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找点什么话题，手里攥着手机，偶尔触屏，屏幕亮起显示时间，快到六点了，天也渐渐黑了，路灯一盏盏跳式明亮。
　　他沉默地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录还有未来得及同意的好友申请，昵称是一颗糖果。
　　对方回应的内容是：我是唐曼瑶。

　　乔幸言拇指一动，同意二字变灰。
　　不久后，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没事了吧？

　　乔幸言皱眉，什么叫没事了吧？

　　fish：？
　　唐曼瑶：考试刚结束，看到你被陆峋那群人围着，我就给顾择余发了消息。
　　唐曼瑶：没找你麻烦吧。
　　fish：没有。
　　fish：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到这里，对方已经没有再回话，乔幸言把手机搁在书包的侧兜里，他一抬头，发现自己和顾择余的距离又差了老远。
　　这人什么时候走那么远的？
　　出于某种情绪，乔幸言也没有加快速度，手机震动了两下，又有人发消息过来。

　　唐曼瑶：和顾择余一起？
　　唐曼瑶：你和他顺路吗？

　　乔幸言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那道单薄的身影融合在秋日晚凉下，捎带孤独。不久后，那道身影顿了一下，乔幸言在心里默数，3、2、1——

　　“走快点。”顾择余立在原地，皱着眉催促道。
　　乔幸言心里傲娇，手上飞速地打字，打完最后一个字嘴里喊着：“来了！”

　　fish：嗯，我和他住一个小区。

　　关于陆峋怎么会找上乔幸言这件事，顾择余没有过多的问他，只是俩人在分别之前，顾择余问了一句“他欺负你没有”，乔幸言摇头，顾择余看了他两秒后就上了楼。

　　安静地度过一个平淡的晚上，乔幸言觉得自己还没清醒，明明上一秒睁眼还能看见自己房间里的天花板，下一秒就是满眼密密麻麻的题目，时间已过半，生物卷已经做到了反面。
　　早上乔幸言来得有点迟，没想到其中一个监考老师还是带A班生物的波波，看到乔幸言火急火燎地进教室，打趣道：“哎呦急什么，还没发卷。”
　　乔幸言笑了一下，回了一句“老师好”后就绕到后面，坐座位的时候脚步一顿，他从靠近门口这一排顺过道再转个弯，绕了大半圈才回到座位。

　　陆峋早就在人来的那一刻盯上了，看到乔幸言这个行动后，眉头一挑，明显绕着他呢。
　　不过他也没有别样的举动，等到铃声慢悠悠地结束，等到校园彻底聒噪，等到乔幸言收完卷返回。
　　陆峋起身，堵住了他的去路。

　　“微信。”陆峋只说了两个字。
　　乔幸言只觉得烦躁，这人真得没完没了了。

　　“我不叫微信。”乔幸言说，然后准备绕开他走。

　　眼看着人走了，陆峋本来还想再坚持一下，手都要碰到乔幸言的衣角，突然又想到什么，动作戛然而止，任由眼前人从他身边走过。

　　考试终于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像是三日终焉，拉桌椅和喧闹响彻整个川中，如同复活一般。
　　川中一向在改卷这一块是极其速度的，不出意外的话，周四下午就可以出成绩。

　　这天上午，杨梅如往常一样风风火火地踩着低跟鞋踏进A班的教室，和善扬言邀请各位同学的家长来参加这次期中考试成绩的家长会，说得还挺好听，说履行约定。
　　然后全班哀怨，上午通知家长会，那必定是成绩已经出来了，反正一问就是心里慌得一批。
　　这次联考不简单，有些人失分较严重。

　　“你们最多还能快活两节课和一个午休。”杨梅道，“没通知的，抓紧时间通知。”
　　A班只有午休会收，其余时间不收手机，这是真的，主要是A班都是走读生，平常巡逻队查的也严，前后都有监控，谁上课玩手机谁的名字都会出现在监控摄像头里，然后被邀请去办公室喝茶。

　　课间内，不知道多少学生跟在杨梅身后屁颠屁颠地拍马屁，只为家长参加不了这次会议而努力。然后全被杨梅回绝，这些人家底杨梅还是清楚的，因为他们经常被问话。
　　乔幸言刚回完徐茉的消息，他问了俩人谁有空来，乔承安选择转钱打发，徐茉倒是关心自家儿子在校情况，回复上午把稿子加急写完，中午收拾一下就出门。

　　陆折转身哭爹喊娘，一头趴在乔幸言的桌子上：“完了个蛋了！这特么联考是人考的么？我特么这会儿眼皮一直跳。”
　　宋执刚从杨梅那回来，看起来是拍马屁失败了，他同情的拍拍陆折的肩膀：“兄弟，你还有我。”
　　陆折抬起吃了苦瓜的脸：“你作文也写跑题了么？”
　　宋执：“……”

　　乔幸言现在没时间管这俩人的哀愁，他比较关心的是顾择余，上次见到顾择余的妈妈没想到是一场匆匆的告别，家长会的话……
　　“顾哥，你说。”陆折这会儿又来搭腔，“只要你说这次联考卷难，哪怕说还行，我都有理由应付我这次狗屎般的成绩。”
　　顾择余手肘支在桌面上，手里转着笔，闻言看了陆折一眼，无情吐字：“不难。”
　　陆折觉着自己有点死了，宋执更是无情嘲笑。

　　“对了顾哥，这次家长会程阿姨能来么？”陆折问。
　　乔幸言转头看他，顾择余只是垂眸，转着的笔也随之掉落在桌子上，滚了两圈，最后安定在练习册的一角。
　　宋执比较会看脸色，手臂导了陆折一肘，解释道：“他的意思是程阿姨有没有时间来这次的家长会。”
　　说完后觉得也不妥，想再找补一下，发现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好沉默。
　　“再说吧。”顾择余道。

　　上午课程结束的时候，陆折照常喊着一起去吃饭，出班级的时候，顾择余开口：“你们先去，我去一趟办公室。”
　　顾择余去办公室这种事情很常见，一般是老师找他。这次主动去找杨梅，各位都秒懂，没问为什么，只说了句“行”之后就各反歧路。
　　乔幸言转头看了一眼顾择余走向办公室的身影，走路慢慢吞吞，不知道在心里磨合着什么。

　　家长会下午三点开始，在此之前，杨梅让值日生把班级打扫了一番。
　　不单是A班有家长会，是全年级都要开，午休刚过，校门口开始陆陆续续地喧嚷起来。

　　川中北门严重堵塞，几乎都是轿车，混乱了半个多小时，好在在安保的指控下，车辆才有序的停靠，然后家长依次入门。
　　看来这次家长会规模蛮大的，校园内五十米一处都能看着身穿红色马甲的志愿者，专门为这些家长带路。

　　徐茉没有开车，画了个淡妆后从公司坐地铁过来的，所以她进校门比较早。
　　之前为乔幸言转学这件事，还专门和乔承安来考察过一次川中，只不过那时候也就寥寥草草地转了个三分之一，这次正式参加家长会，一时不知所措。
　　好像忘记问自家儿子教室怎么走了。

　　这时候徐茉边感慨川中这么大边给乔幸言发消息问，本就是路痴的她，站在人群里显得很尴尬。
　　迟迟没等到乔幸言的消息，徐茉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锁定一个身穿志愿者服饰的学生，是个男生，个子很高，长得也挺帅的，就是站在那里的姿势吊儿郎当的。

　　“你好同学，请问高二A班怎么走？”徐茉问。

　　今天天气还蛮热的，本来心情就烦躁被班主任强迫执行志愿者服务的陆峋，眼神从手机屏幕中抬起，一看到徐茉这张脸，被问话的那股躁意瞬间消失，反倒有点手无足策。
　　“哦，您跟我来。”陆峋顿时换上一副好学生的面目，可能也是下意识出于川中颜面，何况这位家长还是A班某个同学的家人。
　　正好还可以借此机会去跟乔幸言碰碰面。

　　中途没有人说话，陆峋安分地带路，徐茉偶尔低头回消息。
　　上楼的时候乔幸言才给徐茉回复，让她在原地别动，他下楼去找她，徐茉回他不用了，有学生帮忙带路了，还顺道吐槽川中这么多帅哥，乔幸言给她发了个白眼的表情包。

　　A班这个时候已经来了许多家长了，他们坐在各自孩子的座位上，有得面熟的还在一起聊天。
　　顾择余上午去找杨梅说了情况，这件事杨梅也确实理解，因为她和程殊在私下谈过，现在她身在国外，还有几个项目要搞定，确实脱不了身。
　　歉意和关心一并刻在字里行间，顾择余看到杨梅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后来收到了来自程殊似乎是急匆匆地消息。

　　妈：抱歉小余，这次家长会我来不了，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沟通好了，为此不要担忧。
　　顾择余回复没事。聊天框里还有后半句没发出去。
　　简简单单的“习惯了”三个字被顾择余删掉。

　　杨梅安排顾择余在班级门口招待家长，一开始他还抗拒，但是杨梅一向做事决绝，不听顾择余拒绝的言辞，后者无奈，只好照做，只是那张脸并不会像是出现招待家长的表情。
　　乔幸言看到这一幕不禁想笑，他凑过去找顾择余说话：“小余哥哥，你现在的表情能把家长吓走。”
　　顾择余看他一眼，看似并不在意：“他们也没看我。”

　　他往这一站，要不是站姿随意，还时不时在低头玩手机，路过的人还以为搁这罚站呢。
　　主要是这张脸也不像是会犯错的样子，大部分家长还能认识他，之前家长会顾择余曾在讲台发言过，再加上每次发在家长群里前十的成绩单上，第一名那里几乎总会出现他的名字。
　　久而久之，也差不多就认识了。
　　毕竟，谁不喜欢成绩好长的还帅的。

　　“阿姨还没到么？”顾择余问。
　　“这会儿差不多到了吧。”乔幸言还站在走廊看了一眼，“刚才还跟我说有个同学带她过来着。”
　　说完就在出现在拐角处的一张熟悉的脸。

　　陆峋？？

　　乔幸言觉得自从和这人有过交集后，再也不感到川中很大，不论哪个节点，都能和这人碰面。
　　对方看到他依旧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子和他打招呼。

　　正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的时候，后面又出现了更熟悉的身影。
　　原来徐茉说有人带路是指陆峋啊……

　　“阿姨，到了。”陆峋转头提醒着，再一转头，就对上了乔幸言那双充满疑惑和一丝惊讶的眼睛。
　　他笑着招手：“嗨，又见面了。”

　　徐茉自然也是看到了自家儿子的身影，后听到给他带路的同学似乎和乔幸言打招呼，觉得挺巧，就笑着问：“哎呀你们还认识啊？”
　　乔幸言一脸沉闷地走过来，看了一眼笑得很帅但也很欠揍的陆峋，跟徐茉说：“我和他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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