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耳畔

　　廖阅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不住地责备自己，责备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

　　上次，也是因为冲动，他亲了他哥的脖子，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不长记性？

　　以前，廖万德总说他给点儿阳光就灿烂，那会儿他还不服，现在想想，他觉着他爸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这段时间，他哥待他太好了，好得他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不仅得意忘形，还蹬鼻子上脸。以至于现在，只能蹲在这儿骂自己活该。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不怕他哥打他骂他，他怕的是他哥疏远他、冷落他……

　　人有多痛苦，时间就有多漫长……

　　廖阅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才听到咔哒一声——

　　门开了。

　　他仰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哥我错了，”方域还没开口，廖阅就抢先认错道，“我以后不敢了，我真的知道——”

　　方域打断他说：“洗把脸，出来聊。”

　　……

　　廖阅从卫生间出来，慢吞吞地走到餐桌边，脸上还挂着水珠。

　　他瞥了他哥一眼，然后默默坐到了对面。

　　坐下的一瞬间，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乐极生悲。中午，他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闹着让他哥给他戴表，而现在，还是这个位置，他却哭丧着脸，没理得像个要接受审判的犯人。

　　“你的性取向，我无权干涉，但——”方域停顿了须臾，语气森然地问，“什么叫哪怕只是生理上的你也愿意？”

　　廖阅惴惴地低着头，他觉得自己没脸狡辩，他承认，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犯浑。

　　“我没理解错的话，意思是就算别人不喜欢你，你也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帮别人解决生理需求，是这样么？”

　　“我……”廖阅不由得支吾起来，一时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你把自己当什么？别人发泄情欲的工具？”

　　“你不是别人……”廖阅抬头脱口而出道。

　　可话一出口，廖阅就发觉他哥蹙了下眉头，于是他赶紧解释说：“哥我当时……我只是想……想和你有点儿不一样的关系……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廖阅一边说，一边理亏地又垂下了脑袋。

　　方域看着他，沉默了许久，而后开口说：“不管以后喜欢谁，都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取悦对方，听懂了么？”

　　廖阅点点头，他明白他哥的意思，但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前半句话上，所以他点完头便急着剖白道：“哥，我以后也只喜欢你一个人。”

　　廖阅说完，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方域凝视着廖阅低垂着的眼眸，缓缓开口道：“你所说的，对我的喜欢，本质上，只是一种深度的依恋和崇拜，无关爱情。”

　　“只不过你还小，很难将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区分清楚，所以才会模糊了兄弟与伴侣的界限，混淆了亲情与爱情。”

　　“但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家，家庭环境比较特殊，你从小就没有母亲的疼爱，爸又长期不在身边，所以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我承担了一部分父母的责任，我保护你，照顾你，引导你，陪伴你……在这种情况下，你依赖我、崇拜我，是在所难免的。不过你要清楚，依赖只是依赖，崇拜也只是崇拜，不可以错把这些视为爱情。”

　　“等你以后慢慢地成熟了、强大了，你就会发现，我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甚至可以比我做得更好，而我能帮到你的地方却越来越少，你会越来越不需要我，等到那个时候，所有的崇拜和依赖，都会渐渐消失，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你说的那种喜欢了。”

　　“所以现在不用把这份感情看得太重，调整好自己，做好该做的事，以后慢慢地，会淡的。”

　　方域的这番话，廖阅是认真听完的，但他死咬着嘴唇，才忍住没有反驳。

　　他内心并不认同他哥说的话，他觉得自己分得清自己的感情，他也没有混淆亲情与爱情，而且他觉得未来不管他自己变成什么样，他对他哥的感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可他现下不能跟他哥犟嘴，他不能再惹他哥生气，他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让他和他哥的关系回到表白之前，至于其它的事，他想以后再证明给他哥看。

　　所以他嘴上答应着说：“行，哥，我好好调整自己，之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可方域说：“以后周日放假，好好在宿舍休息吧。”

　　“什么？”廖阅一下子怔住了，他觉得这句话就像个手雷一样倏地落在自己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了。

　　他看着方域错愕地问：“哥……你是让我……别再来找你了么？”

　　“再继续见面，你心里只会更混乱，你现在需要时间和空间去——”

　　“我不需要！”廖阅急得站起来说，“哥我真的不需要，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亲你了，我以后只在心里偷偷喜欢你，我绝对不再跟你提这个事儿了，你就当，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咱俩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方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说：“你应该尝试着在情感上独立一些了，多关注自己，不能总是把我当成你的情感寄托。”

　　廖阅听了连忙应声道：“我知道了哥，我改，你给我机会我肯定改，那，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你看我表现，行么哥？”

　　廖阅说完，眼巴巴地等着方域点头。

　　“这件事，没得商量。”方域强硬地说。

　　“为什么？！”廖阅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他红着眼睛跟方域喊，“以前我犯错，你都会给我机会的，为什么这次说什么都不行？！”

　　“凡事讲究个度，过度的依赖对你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现在不学着情感独立，以后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你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方域移开视线，缓了口气说：“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会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庭，我不会永远都陪在你身边，你现在这么依赖我，到时候怎么办？”

　　廖阅愣住了，也就几秒，但就是在这几秒内，他想起了他哥和黄栗的妹妹在火锅店门口一起聊天的画面。

　　他突然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了。

　　他木然地坐到椅子上，冷笑了一声说：“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说了半天，你是碰到喜欢的人了想谈恋爱了，嫌我碍事儿了是吧？”

　　“你刚才讲了那么多大道理，其实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喜欢成熟的而我太幼稚了你看不上我对么？”

　　“那个女生，那个女生看着是很成熟，可是你们才见了一面，一面而已，你就这么喜欢她？”

　　方域靠在椅背上，没有犹豫地说：“喜欢。”

　　“所以你为了她，可以不要我，是么？”

　　廖阅强忍着泪水，等着方域回答，确切地说，是等着方域否认。

　　可他没有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默认。

　　“行，”廖阅漠然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平静地说，“那以后不见就不见吧，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廖阅说着，从裤兜里拽出校园卡，将绳子另一端的钥匙解下来丢到桌子上，接着把手腕上的表也摘下来扔到了方域面前：

　　“从今往后，你谈你的恋爱，你成你的家，我，没你这个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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