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答案

　　晚自习的铃声像道赦令，教室里的灯管次第亮起，投下冷白的光。许祈把数学试卷折成纸飞机，瞄准讲台旁的垃圾桶。

　　“三分！”纸飞机撞上墙沿栽倒在地，被他同桌捡起来展平，“许祈，第n次谋杀试卷未遂。”

　　后排响起吃吃的笑声。值班老师抬头瞥了一眼，又低头改作业。这是高二四班心照不宣的秘密——晚自习的前半小时属于自由时间。

　　许祈蹬着桌腿滑到蔚然旁边：“学霸，借个火？”

　　蔚然头也不抬地推开他凑近的脸：“第几题不会？”

　　“我是那种人吗？”许祈抢过他的荧光笔，“来找你聊人生的。”

　　窗外飘来桂花香，混着墨水和修正液的味道。段宏深正在前排表演转笔绝技，钢笔啪嗒掉在桌上，溅出几滴蓝墨。

　　“第八次失败，”许祈吹口哨，“赌不赌他能坚持到十次？”

　　蔚然终于从题海里抬头：“你作业写完了？”

　　“急什么，”许祈晃着腿，“长夜漫漫啊蔚老师。”

　　教室突然暗了一半。靠窗的灯管闪烁几下，彻底熄灭。学生们发出小小的欢呼，值班老师无奈地拨通后勤处电话。

　　“天助我也！”许祈掏出手机照明，光柱扫过蔚然的卷子，“哇哦，这题我也不会！”

　　光斑在函数图像上跳动。蔚然用笔尾轻点某处：“辅助线作这里。”

　　“等等等等，”许祈凑近屏幕，“为什么是钝角？”

　　呼吸拂过耳际，带着薄荷糖的甜香。蔚然笔尖顿了顿：“上周讲过的题型。”

　　黑暗像块柔软的幕布，隔出小小的私密空间。前排传来窃窃私语，关于新来的英语老师和永远听不懂的听力题。苏满旭在偷偷给手机充电，数据线像蛛网蜿蜒过走道。

　　“说真的，”许祈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老班最近怪怪的？”

　　蔚然划掉一个错误选项：“比如？”

　　“比如昨天居然没收我漫画书，”许祈比划着，“就看了那么一小会儿......”

　　后排突然爆发出压抑的笑声。莫弦正在展示她新做的美甲，在手机光下闪着细碎的亮片。

　　“像不像星空？”她转动手腕。

　　段宏深凑近看：“像我妈的锅底......”

　　值班老师咳嗽一声。笑声戛然而止，只剩窗外秋虫的鸣叫。

　　许祈用气声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老班绝对恋爱了。”

　　蔚然在草稿纸上画下第三条辅助线：“证据？”

　　“领带！他打了条新领带！”许祈激动得差点摔下椅子，“还是骚紫色的！”

　　灯光突然全亮。学生们眯起眼睛，像被惊扰的夜行动物。后勤大叔在门口比了个手势，灯管又暗下去一半。

　　“节能模式，”许祈宣布，“最适合讲鬼故事。”

　　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关于教学楼的传闻开始流传。据说顶楼音乐教室的钢琴会在午夜自动响起，弹的还是校歌。

　　“假的，”蔚然突然开口，“音乐老师赶公开课教案，我上周见过。”

　　“哇哦，”许祈撞他肩膀，“蔚学霸还会破案？”

　　话题转向月考。有人抱怨物理题变态，有人炫耀数学满分。许祈把下巴搁在蔚然桌沿：“喂，最后那道大题......”

　　“选C。”

　　“为什么？”

　　“你磁场方向判错了。”

　　窗外掠过车灯的光影，像深海鱼群游过。许祈盯着蔚然解题的手，突然说：“你指甲该剪了。”

　　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蔚然合上笔盖：“多事。”

　　晚休铃响时，食堂送来宵夜。塑料袋窸窣作响，包子的热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许祈抢过蔚然的豆沙包：“换换，我是素食动物。”

　　“喂。”

　　“别小气嘛，”许祈把肉包推过去，“长身体呢。”

　　段宏深在表演一口吞包子，被噎得直捶胸口。莫弦分享着她的芋泥奶茶，吸管传递出细碎的水声。

　　“其实，”许祈咬着包子含糊不清，“这样也挺好。”

　　蔚然擦掉桌上的油渍：“哪样？”

　　“就......”许祈挥舞着半个包子，“瞎聊呗。”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黑板上投下银亮的光斑。值班老师趴在讲台上小憩，呼吸均匀绵长。

　　许祈用气声唱起跑调的校歌，被前后座用纸团攻击。他笑着躲闪，撞歪了蔚然的笔袋。

　　“抱歉抱歉，”他手忙脚乱地捡东西，“哇，你连橡皮都切得这么方正？”

　　晚风送来远处篮球场的拍球声，像某种安眠的节拍。苏满旭已经枕着词典睡着了，眼镜滑到鼻尖。段宏深在桌下偷偷联机打游戏，屏幕光映亮他专注的脸。

　　“看那边，”许祈碰碰蔚然手肘，“老段要通关了。”

　　蔚然瞥了一眼：“第7关有隐藏boss。”

　　“你怎么知道？”

　　“上周刷过。”

　　许祈瞪大眼睛：“蔚学霸也打游戏？”

　　“偶尔。”

　　“哇哦，”许祈夸张地捂心口，“人设崩塌了！”

　　最后半小时，作业压力开始显现。翻书声和叹息声取代了闲聊。许祈咬着笔杆盯物理题，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受力分析错了。”蔚然突然说。

　　“哪里？”

　　笔尖在草稿纸上轻点：“摩擦力方向。”

　　“哦哦哦！”许祈恍然大悟，“蔚老师赛高！”

　　下课铃在夜色中响起，带着某种解脱的意味。学生们像退潮般涌出教室，走廊瞬间挤满喧哗。

　　许祈勾着蔚然的肩往外走：“明天继续？”

　　“什么？”

　　“晚自习聊天啊，”他笑得眼睛弯弯，“我还有很多八卦没讲呢。”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水泥地上，拉得很长很长。蔚然看着那个总是翘起的发梢，轻轻“嗯”了一声。

　　也许青春就是这样。在题海和考试的间隙里，偷来些许叽叽喳喳的时光。像晚自习的灯光，明明灭灭，却足够照亮彼此年轻的脸庞。

　　而他们还有很多这样的夜晚，可以慢慢浪费，慢慢珍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