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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不收阿梅利卡国的钱
上一世的我因为独自在外工作,看过不少公益性的打拐视频。
我非常了解陷入困境时的自救方法——“求助时要瞄准好一个具体的对象。如果这个人帮了你第一次,那么更大概率会伸出第二次援手。”
我朝她行了个漾里漾气的抱拳礼:“那倒不必。只是想麻烦这位同袍,能不能用你们放量大器的衣衫为我行个便利。晚上有公务活动,我需要换上一套得体的衣服。拜托你们背身做个遮蔽,好叫我那害羞的内勤跟我换身装扮。”
我真诚地朝她躬身。
对面人的身体左摇右摆地躲闪开我的致敬,少年意气地用白话招呼来她同样高大的男友:“呢有咩难啫。阿强,快啲过嚟帮手啦!”
“走,我啲一齐去帮嘉欣。”名叫阿强的男孩非但自己加入,还帮助嘉欣组织出了一道背向的衫墙。
南方人!
即便他们说的方言远区别于我上一世的乡音,仍差点叫我怆然泪下。
我倒抽鼻息,贪婪地感受这片我未踏足过的天下南与北因为漾服融合出的真实统一。
同袍,是独属于漾文明的精神血脉之称。
我过去没机会知晓,才深刻了解到“漾符号”从来不是单由一个人所代表。
清涕不尽人意,还是难免挂落。
我自然地抹了一把鼻下,自然地将潮湿处净于丑衣服上。
“惠兴,速来与我更衣。别让这么多人等。”我扮慈爱的上位者笑唤我的跟班。
如果进食的器官可以选择,惠兴一定想要用眼睛迸射出的厉色吞噬我。
她以超龄的老态场面式假笑表情立定在原地。
我举起双手模仿着皮族人最敬畏的洋教爹儿教,似召唤迷失的羔羊搬对着她发出召唤牲畜的“咗咗咗”声,示意她快来,同时却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真是给脸不要脸。
我重重地把手上的蜈蚣服摔到地上:“自从你到我身边后,你一直不服我也就罢了。你都不肯穿的丑衣服,怎么能够叫我穿到国宾礼堂去宴外课?”
我朝着热心相帮的同袍们再次作揖:“对不住各位,耽搁你们的时间,我决定晚上就以身上的装束去赴宴了,即便丢脸至少能得个痛快。”
面色红润、高挑丰腴的嘉欣直接上手解起自己美丽的鎏金方扣:“长公主,如果你不嫌弃,穿我这件大襟长衫。这件衣服我是为了来京北市旅游刚买的,今天是第一次穿。”
“你那身衣服太热了。长公主和我的身型也差不大,穿我这身方领半袖金丝素娟衫混搭两片旋裙,有简约又干练,还行动轻便。”
她旁边的女孩更为积极,眨眼间已露出了里头时尚可内外两穿的主腰。
她身上的搭配确实方便行动又兼顾舒适美观,我心动了。
但异世来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已经有了抹不去的思想钢印——绝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我表演性地长吁一口气:“哎——大家叫我洪同恩,在本朝,我不再是什么‘长公主’,而是跟你们一样的漾人个体。大家的心意我都收下了,可你们的东西我不能拿,哪怕是借用也不行。这,是漾人先辈们先前在复国行军时确立的爱民纪律,如今已成了我自己必须坚守的规矩。”
我清凉的内衣穿搭将我所处的窘境曝露无遗。
几番推拉后,现场围观的人们不由地将善待“长公主”以寄托爱国情怀的行为转化成对“漾人代表身边人不作为”的怒火,齐齐将矛头对向惠兴:“在其位谋其职,你既然当不好长公主……”
我插嘴:“叫我洪同恩。”
群众顺着我改口:“你既然当不好我们洪同恩身边的内勤,就把职务让出来!你不干有的人干!”
造型师阿杰、唐师傅站在一侧,碍于没有足够的身份并没制止眼前不满的人群。
惠兴脸被气到煞白,举起手机想要打给谁。
眼见着朴素的人民就要上前制止她搬救兵。
我瞥见唐师傅的脚动了动,像是开启了防御模式,又确认了一下不远处惠兴的手上有个手机保护壳的特定存在。
我抢先一步奔上前打落了惠兴的手机:“你又想骚扰谁?佟总理日理万机,叶夫人远在异国操办公务事宜。你为了件我不满意的衣服,要闹到最高法庭去才满意?”
随后奋力用身体将那迈上前来的同袍往后挤了挤。
司机唐师傅站回了原位。
在场应该没有弱智。
到这一步,所有人都已经明了我心中的小九九是什么:我想要换身衣服,没想真将事闹大。
唐师傅退后打起了电话。
他结束通话后不多时,惠兴的手机就响了。
惠兴从地上捡起顺从地应着“嗯,嗯,好。”
她立马收拾好了所有的不服不甘,向我俯身低头:“叫长公主久等,惠兴这就与你更衣。”
我自是能屈能伸,积极地将落地的蜈蚣服拾捡起来,极具表演性地将上头并不明显的地尘夸张地拍了又拍:“好好好,孺子可教也。”
已经散开的同袍们眼似天水星源般烁然溢亮。
他们以为他们的抗争有了成效,他们迅速有序地围出了更大片的衫障。
一个矫健的身影更是攀上了当代漆出来的仿皮朝时期建筑木柱,用大袖掩住了上头的摄像头:“那位女士,麻烦快一点。我的耐力可是有限的。”
惠兴的脸赫然腾红。
只剩底衣的我于露天下晃荡了一大圈,早已不计较在自己人前的脸面。
衣冠礼仪文明于天下的袍子们果然还是太纯善了。
他们知晓惠兴不是个正常的国人,但依旧愿意护她三分颜面。
很快,惠兴被放量比肩于国人胸襟的漾服安全地罩住,卸下用以隐去个人主体性的工作制服交换走了我手上的蜈蚣服。
“……”
待我说出“我们好了,辛苦大家”后,回归自由的众人面面相觑,现场未被封闭的空气里居然弥漫着浓度极高的尴尬。
唯有柱上蹦跳下来的那位活泼得多,大剌剌地对着惠兴直言:“怪不得长……噢不我们的洪同恩不要穿这身衣服。不然叫晚上到场的人都疑惑,到底是出席公务活动呢还是搞皮殖时期的复刻呢。好不容易打倒大烟味这么浓的奴民服,你居然想助其僵尸化要让它登殿台!”
到底是年轻,惠兴抑制不住自己要斗嘴的劲头,克制但自喻正义地教育面前的群众:“漾国不只有漾人。大漾族主义是我们漾国需要解决的头号问题。旗化服是我们国家历史的一部分,你家往上数你敢说没穿过这衣服?这么咒骂我们国家的传统服饰,你是收了阿煤利卡国的钱了吧!”
身体健壮的人不代表头脑简单。
那位同袍拳头已经攥得堪比石器坚牢,在作恶者的挑衅下仍克制住了自己。
毕竟现场的监控画面万一在言语引爆肢体冲突后流出,会使漾人陷于被动解释的境地。
高明者,应该减少自证,在合适的时期主动出击。
他咬着牙回敬:“贼喊捉贼。收不收阿梅利卡国钱的都比有些自备狗粮带路的贼强。”
我摆出和事佬的架势,凶了双方:“哪有什么传不传统,没看见带穿这丑衣服的妞出门还有男的还原剃猪尾巴头的。就事论事,我只是单纯觉得这衣服出席活动不得体,你们两边都别搞发散性思维扩大纠纷。”
穿上普通衣服的我自信地一扭头:“惠兴,数你最懂事,走。”
两个朋友挽住了仗义执言的那位勇士,防止他突然抑制不住冲动做出无意义的牺牲。
我穿着职业装外表自也欠缺气场,简直像个普通而青涩的兼职礼仪小姐。
外表不足的我说话的中气却是十足。
我边走边学着太奶疼爱后背的样子抓过惠兴的手放在胸口拍拍拍:“哎呀你不能同百姓们计较,毕竟皮族帮洋人带路传教建立伪朝的时候,实实在在害过漾人的命、扒过漾人的衣裳。现在新时代了是要强调团结,可你一张嘴再能辩,也敌不过足够多受害者的庞大后代。你要是真喜欢旗化服装,我给你买了在宅内穿穿就是。我可以每天少吃用点,你只管从我的生活津贴里走。”
我那故意装年长语重心长的语调惹得周围的群众忍不住哧哧地暗笑。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已经习得了皮人过去带路割地分赃的精髓——慷他人之慨,实则自己屁毛钱没有。
……
晚宴,我的座位和另外两国的国权者之女安排在一起,接受着络绎不绝的人的敬酒。
三个在各自地盘手握鼎权的男人,一个跟一个地都微松开了脖颈处的领带。
如我预料得一样,现场多少带了点私人联谊性质。
坐到八点半,远东洋乐团奏起欢送曲。我在公务人员的安排下站到佟月星的身侧,陪他送客。
只不过这一次左右都加塞了人,预防我的临时加戏。
终于挨到散场,我转身去找惠兴准备回车时,佟月星朝我招手:“同恩,坐伯伯的车。”
我的汗毛林立:“不麻烦了佟伯伯,惠兴和唐师傅还等着我呢。”
他低沉地“哈哈”了几声:“让他们走他们的,我们父女俩难得得空单独说说话。”
一辆礼宾车迅速地开到面前。
随从人员为佟月星打开了后座车门。
几个人又夹着我走到了另一边,由佟月星的贴身安保替我关上了车门。
他随后坐到了副驾。
佟月星身上的酒气伴着不符合年龄的皮肤角化后的臭萝卜味直袭我的鼻孔。
再大的恶人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下,都会老、都会死。
所以我不怕他。
我不会怕他的审视问话。
前排的人向后朝我递了个保温杯,嘴里却说着:“总理,醒酒汤,温的。”
我只能接过,顺带帮忙拧开杯盖。
佟月星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保温杯喝了两口,问我:“下午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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