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匠：青烟破长安

　　晨雾未散，杏花溪上漂着几片新落的桃花瓣。青禾蹲在溪边浣衣，棒槌声惊起芦苇丛里的白鹭。她望着水面上晃动的倒影，锁骨下的星图疤痕被晨光镀了层金边，仿佛昨夜祭坛上的蓝焰仍在皮肤下游走。

　　"禾丫头！"七娘挎着竹篮从石桥上跑来，篮里新蒸的槐花糕还冒着热气，"尝尝这个，东市胡大娘非要塞给我的..."她话音忽地压低，袖中滑出块带炭灰的布条，"今早在染坊墙根发现的。"

　　布条上歪歪扭扭绣着句突厥谚语，青禾指尖抚过丝线打结处——这针法竟与她娘亲绣荷包的手法一模一样！程处默嚼着槐花糕凑过来，糖霜沾在胡茬上："像是用柞木炭灰染的线，突厥人常拿这传密信。"

　　正午时分，铁匠铺来了个独眼老汉。他扛着半人高的铸铁箱，箱面双头鹰徽记被刻意刮花，仍能看出宇文家工匠的錾刻手法。

　　"赵老弟，还认得我这把老骨头么？"老汉卸下铁箱，露出空荡荡的右袖管，"大业十三年冬，咱们在骊山炭窑..."他突然瞥见青禾腕间的玉锁，独眼瞪得浑圆，"这...这是大小姐的..."

　　赵铁匠的锤子"当啷"砸在砧板上，火星溅到老汉衣摆："陈三你还有脸提当年？要不是你们把孕妇推进窑口..."他突然噤声，慌张地看了眼青禾。

　　陈三颤巍巍打开铁箱，腐锈味扑面而来。箱底躺着半卷《天工开物》，书页间夹着张泛黄婚书——"宇文弘聘赵氏女为妾"的字迹被血渍晕开，日期正是青禾生辰前夜。

　　"当年你娘逃婚时，往窑口扔了这个。"陈三掏出个鎏金香囊，机括弹开，掉出粒蓝晶石，"宇文弘为这个追杀我们十七个知情人..."他扯开衣襟，胸口烙印的星图竟与青禾脚底的完全吻合。

　　七娘突然用火钳夹起香囊："你们闻！"焦糊味里混着曼陀罗花香，与废窑密室的气味如出一辙。程处默的刀尖挑起蓝晶石，日光下石芯显出胎儿蜷缩的阴影。

　　为避风头，众人暂居西山草庐。竹篱外忽然传来木鱼声，游方僧的破袈裟在暮色中泛着磷光："施主可知，蓝田玉矿底下的万人坑？"他九环锡杖指向东南，"宇文家在那里炼了三十年血炭..."

　　孙思邈突然从药篓翻出块带铭文的头骨："这是贫道在矿洞所获，头骨主人应是..."他蘸着药汁在青禾掌心写下"赵"字，骨缝里的炭灰簌簌飘落，凝成个怀孕妇人的轮廓。

　　青禾腕间玉锁突然发烫，裂痕处渗出黑血。草庐梁上传来窸窣声，二十年前失踪的染匠女儿探出头来——她面覆蛇鳞，指间攥着半幅染血的襁褓。

　　夜半蝉鸣中，青禾独坐溪畔。七娘提着灯笼寻来，火光映亮溪石上刻的童谣："炭灰娘，炭灰郎，生个娃娃烧窑忙..."

　　"我八岁那年，娘亲总在半夜对着炭炉哭。"青禾摩挲着染血的荷包，"现在才明白，她哭的不是炭，是被宇文家夺走的姐姐..."

　　对岸松林忽起骚动，程处默拎着个蒙面人跃出树丛。扯下面巾竟是陈三！他耳后新烙的双头鹰渗着脓血，嘶声道："他们在龙脉眼埋了百车血炭，明日午时..."

　　山风卷来焦糊味，废窑方向腾起九道青烟，在空中拧成股巨大的麻花辫。张启望着星象仪突然惊呼："荧惑入太微！这局要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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